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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待年春,我们见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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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的前两个星期,她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在这个期间徐周壹都有发消息问她病情严重不严重。
每次她都会违心地回复她。
【一切正常,没太大问题。】
徐赐白没有发消息问候她,却总是让林父带着自己做的早中晚的晚饭送给她,然而却不愿告诉她这是自己送的。
也不愿意告诉她,当时抱她来医院的那个人是自己。
没人知道他怎么想的。
这段日子对于林岁引来说都是煎熬的,她的病复发不定时,病房时,她难受得蜷缩成一小团。
林父看着她病发时的样子,忽然想到了她母亲生病时,同样患有着心脏病。
痛得呼吸不过来,难受得眼泪不断落下,那时的自己只能抱紧妻子,而现在,在病房里的是他唯一的女儿。
看见她崩溃无法替她承受,林父不禁落下无奈的泪。
林岁引不知道向谁倾诉这些痛感,又有谁会听她说呢。
她看着发出光的屏幕茫然地不知道要干嘛。
徐赐白已经好几天没有收到她发的消息了,终于,按耐不住地给她的号码发了短信。
【最近还好吗?】
看见这个消息时的林岁引刚打上针,她拿过手机盯着那条短信看,半晌,她忽然觉得难受。
她最近,很难过也很痛苦,所有人来找她,她都一律地回复没事。
她一直在等徐赐白发消息,可是他一点动静也没有。
所以当这个陌生号码发出消息时,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眼睛越来越酸,她努力眨了眨眼,泪水自觉地从眼角落了下来。
她颤巍地打下一行字。
【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一点都不好,每次病发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次次都要吃下那个药才能平定住她的病情。
她快受不了这样了。
徐赐白看见消息,愣了下,她每次给徐周壹回消息时都会告诉她自己没什么大碍。
他愣了下,打字回复。
【怎么了?】
林岁引控制不住地在流泪,她没注意到手上的针直接用那只手抹了眼泪,疼痛感瞬间就让她停住了动作。
她低眸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这些打的针孔,看着那个针孔,心中的疼痛感渐渐变大。
她的生活怎么变成了这样子,她似乎也不再期待明天的太阳了。
【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活不久了。】
林岁引打下这段文字时,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风华正茂的自己说出了这种话。
徐赐白握着手机的手又紧了一分。
林岁引又发来消息。
【其实我还是喜欢他,可是我等不到他喜欢我的那天了,我真的好难受。】
【我以为我还是有机会的,至少,我能等,可现在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林岁引的泪水不断地往下落,滴在手机屏幕上。
徐赐白的心也不停的在抽痛着。
那天少女哭了很久,他们也聊了很多话,她的话语里总是安慰着她,林岁引也向他倾诉了很多话。
告诉这个陌生人,她这些日子是怎么挺过来了,即使他们没有见过面。
从这以后,他们每天都会联系,他们都会说很多很多话,这个陌生的号码就像她的精神支柱般存在。
终于她熬到了出院那天,医生叮嘱了很多,林父也一直在找心脏移植手术的合适配型者可惜都没有找到,她的心脏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愈的。
出院的那天,她看了医院外的马路发了很久的呆,林父将行李都装好了,回过头来,她还是站在那里。
看着人来人往的马路,车来车往的鸣笛声,单薄娇小的背影哪怕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林父忽然心酸了起来。
因为生病的原因,她最近瘦了不少,原本她是什么胃口都没有的,只是因为徐赐白做的,她也还是吃的下去。
“岁岁,回家吧。”林父走过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岁引抬头望着父亲,他们的眼眶都红了,林父也红了眼圈。
林岁引忽然笑了起来,她转身走在前面,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们回家。”
再过几个星期就是除夕了,虽然她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样子,总是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但林父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挣扎,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痛苦。
除夕那晚,晚饭过后,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了好久的电视,忽然听见烟花绽放的声音。
原来窗外的小朋友们放着烟花,一朵朵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开来。
她盯着这些烟花怔怔地出神。
外面是热闹的,而屋里的她只有电视里的春节晚会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所有人都在迎接新的一年,只有她在这个冬季,过得这么冰冷。
在她发呆思绪的同时,手机发出亮光,她低下眼睛看见了那个陌生号码给她发的祝福语。
【除夕快乐,岁岁。】
这个人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学校,知道她的班级,知道她的座位号,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也知道她爱吃什么和不喜欢吃什么,甚至还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她手上的小红绳。
他什么都知道,她却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样子。
林岁引象征性的回了他一句。
后面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一直到时间到零点都倒计时,电视里的主持人们在一起倒计时,窗外的烟花爆竹声也越来越大声。
她编辑了一段思考了还久的话,在到最后一秒时发送了出去。
而对方也正好发来一句话。
【待年春,我们见一面吧?】
【来年春,我们见一面吧?】
就在这一秒,窗外的烟花突兀炸裂开,在空中绽放出璀璨的火焰。
两条消息碰撞在一起,林岁引顷刻间有些愣住,徐赐白也不例外,他们彼此的心脏猛跳了两下。
原来我们都是很想见到彼此。
林岁引嘴角慢慢上扬起来。
【那说好了,来年春,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徐赐白还愣在上一条的消息里的时候,她又发来了一句。
徐赐白不自觉地抿唇笑了起来。
他也编辑了一句。
【好。】
徐周壹也在这一刻点燃烟花,绚烂的火光映照着徐赐白的脸,他微眯着眼,眼底有着深邃的情愫,他的嘴角勾着笑意。
徐周壹在他身边站着,看着徐赐白的表情,不由得问他,“怎么突然之间笑了?”
徐赐白笑而不答,徐周壹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追问。
她收到他的回复后,将手机关掉,躺在沙发上,然后闭上眼睛假寐。
她的脑海里开始遐想他的模样。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春天的第二个星期,那会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也正是因为那天。
出奇不意的意外呈现在眼前。
林岁引定了一个约定地点,一条步行街喷泉旁,这个地点永远在他的脑海里抹不去,他从那年起就没敢去过那个地方。
所有的恐惧在这一瞬间涌现出来,但还是答应下了。
那天早上,林岁引早早就出发了,林父给她的包里备好了药,要她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爸爸。”
林岁引乖巧的点头答应,她走出家门,看着外面的世界,她的心里也很激动。
徐赐白也在赶来的路上,林岁引已经到了,她拿出手机打开短信发送一条消息。
【我到了,你呢?】
林岁引刚发完,他刚看见她,徐赐白慢下跑过来的步子,微微喘着气,心跳不断加速。
在离自己不远处少女穿着浅蓝色的毛衣,下半是一条白裙,头发没有扎起来,散落在肩上,看起来很随便,但却很漂亮。
一张俏丽的脸蛋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白皙。
时间静仿佛止了几分钟,他拿起手机回复。
【到了。】
这才迈开脚步,走向她。
林岁引站在喷泉旁,在等他的时候收到了那条短信,刚打开短信还没来得及看见内容是什么。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她茫然地抬头看,面前突然出现了一辆轿车。
但是它并没有因为刹车而停下,刹车失灵了!
林岁引还没反应过来,就在车辆快冲向自己时,他最后一次牵她的手。
她在刹那间看见了熟悉的面孔,他温柔的双眸,看见了他眼底的深情与无奈。
徐赐白看见那辆车撞上去的那一刻,他什么也管不到,他再也做不到小时候的那一幕重新再他的面前上演。
永远做不到。
他的岁岁,最爱的岁岁。
他用最快的速度,在车辆抵达之际率先将她推开。
就那么几步,他想让她活下去。
哪怕就那么几个月,哪怕就那么几年。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她推开,而车辆直撞于他的背后上,他倒在血泊中,她的眼泪流淌而下。
“徐赐白!”她在车辆碰撞剧烈的响声中喊出了他的名字。
看着他倒下,世界开始模糊,伴随着是那句“这次,我终于救了你。”
不再是看着你倒在我面前,而我却无能为力。
眼前的场景开始转换,画面回到了最初点,是刚到荣城在办公室遇到他的第一眼。
可意识拼命的高度告诉她,这不是她与徐赐白的第一次相遇。
画面不段转变,从第一眼到小卖部为她付钱,到楼梯口,她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再到他为自己挨的那一拳和黄昏下成为朋友的他们。
后面的转变越来越快,模糊到她看不清。
生活里的点滴,她无意间看见微微泛红的耳尖,捕捉到的浅笑……
所有的所有都是他的画面,最后梦开始变慢。
他站在阳光初起的光下,对她说:“我是徐赐白。”
阳光模糊了他的脸,可她却能知道他是笑着的。
“徐赐白。”她的眼里全是泪,无力的叫着他的名字。
徐赐白没应她,他开始慢慢消失,直至彻底消失,再也不会见。
“徐赐白!徐赐白!”
梦境里的林岁引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徐赐白的名字。
她的光消失了,世界变得黯淡。
“徐、赐、白......”
梦境终于结束,林岁引从床上醒来,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胸腔里像有无数只野兽在撕咬她。
林岁引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濒临绝望的困兽,拼命挣扎。
随着她苏醒的动作,在身旁的林父立马提起了精神:“岁岁?”
林岁引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又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手上还打着吊针,她的视线有些迷蒙,她的目光移到手臂上,看着手臂上的针眼。
她缓缓转过脸,看见父亲坐在她的病床边,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岁岁,你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林岁引看着父亲紧张的脸,她摇摇头,哑声问:“徐赐白呢?他去哪了?”
梦中的情绪还未散去,她的声音里还带着细微的哭腔,眼眶已经开始红了。
问到徐赐白,林父顿时没了声,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他才低声道:“岁岁,你听爸爸说......”
林岁引摇头打断了他:“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
林岁引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的心里很难受,不知道该如何宣泄。
她挣扎着,要拔掉针头,林父连忙按住她:“岁岁,你不要乱动,医生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乱动。”
林岁引的眼眶里的泪水更多,她哭道:“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林父无奈地看着她,眸子里满是心疼。
“爸爸,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他了……”林岁引哭着问,声音哽咽的厉害。
“岁岁......”林父抱住她,拍抚着她的后背。
“爸爸你告诉我吧。”林岁引看着林父这样大抵也知道结果了。
最坏的结果。
林父松开她,最终告诉了她这昏迷了这一天所有发生的事情。
从那天事故发生后,警方也立即逮捕到了肇事者,是酒后驾驶并且刹车失灵,那时的他们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被送来医院。
因为林岁引的病最受不了惊吓,昏了一天,而徐赐白伤了最要害,抢救了一个多小时也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而刚刚赶到的徐周壹收到了通知,让她准备后事。
徐周壹的情绪很崩溃,身体不停地颤抖,那张死亡证明被紧紧抓在手上,眼泪往下落。
她看着最爱最疼她的哥哥盖白布被退出抢救室,她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住,整个人像抽空了似的。
听完一切的林岁引眼泪止不住的掉落,她的眼底全是伤痛,她的嘴唇在颤抖,她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
最后没忍住哭出声来。
她哭得太累后来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而身边坐的人也换了一个。
正是徐周壹,她背对着自己看向窗外的阳光。
“周壹。”林岁引没有喝水,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徐周壹听见她的声音,转身来:“醒了?”
徐周壹在努力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不想让林岁引看见。
“对不起……”林岁引看见了她眼底的乌青。
徐周壹听见这句对不起的时候就绷不住了,她的泪瞬间落下:“我想我该是恨你的,林岁引,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恨不起来……”
林岁引知道那种失去亲人的感受,她不知道说什么,徐周壹继续说:“你是他用命来喜欢的人,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唯一的避风港……”
林岁引将那句听得很乱,那句用命来喜欢的人,将她的情绪打得零碎。
“什么?”她茫然地追问。
“你不知道吧,他喜欢你,从八岁就开始,到死都在喜欢你。”徐周壹带着哭腔缓缓说道。
林岁引眼里露出了痛苦又无奈的情绪,她的嘴巴张了张,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的手腕上纹着一个字母,那是你名字的缩写,他草稿纸上写考北大是因为你,为了赶上你的优秀,他每天都在努力。”回想着徐赐白对林岁引的喜欢,太多了,她有些说不过来。
没等林岁引消化过来,她又继续说。
“你知道那个天天给你发短信的人是谁吗?”徐周壹忽然就不哭了,她是局外人,看着这两个胆小鬼的喜欢。
林岁引呆滞看着她,没有说话,可眼泪没有停住。
只见徐周壹从包里捞出一个手机递给了她,林岁引低下眸看见那部黑色的手机上有几道摔出来的裂痕。
一系列的结果都在她的脑海里产生。
徐赐白的手机没有密码,她开机后一划就打开了,徐周壹示意她点开短信。
林岁引的手有些抖,点开短信一大堆的话费充值信息占据了一大半,其余的是一些广告。
然后她在最上面看见了一个名字“岁岁”。
直击她的心脏,比病发时还要痛。
点开聊天窗口,那些聊天记录全部呈现出来。
她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哭了出来,“徐赐白……”
徐周壹问:“你也喜欢他吧?我知道的,只有他一个人坚定你不喜欢他,永远都不会。”
林岁引已经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那天,他说他看见了你和一个男生,那个男生为你撑伞,他认定那个就是你喜欢的人。”徐周壹缓缓道。
“你说他是不是傻,为什么不直接问你,可是他太胆小了,太胆小了。”
就是因为胆小,所以他留下了永远永远的遗憾。
“可他却在某天晚上吃饭时,他乐呵呵地跟我说,你打算不喜欢你喜欢的那个人了。”
可悲吗,胆小鬼不会知道他喜欢的人也在喜欢他。
林岁引开始回忆那一幕幕的场景,泪落个不停,原来我们都在误会对方。
到最后,徐周壹说的那些话她都听不下去了,也不记得了。
徐周壹走时还给她留下了一个铁盒。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动那个铁盒,铁盒子有些生锈,看起来很陈旧。
打开的瞬间就让她刚努力憋住的眼泪落了下来。
里面的东西很多,最多的是车票,从荣城到北京的车票,她继续往下翻,有着织围巾用的针,还有被捆成一小团的刺绣针线。
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千纸鹤,她的心在颤抖,最让她崩溃的是那条小红绳,和她手腕上的一对的。
却从未见过他带在手上,越往下翻,他的爱意就越深,也越久远,她碰到了放在旧物里的校卡。
她将里面的照片拿出来,不料到有另一张小照片掉了出来。
林岁引用颤巍的手拿起那张照片,是她初中中考时拍的照片,她不知道徐赐白是怎么拿到的。
“原来你也喜欢我……”她痛苦又无奈的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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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场事故的处理都由林父一个人来处理,肇事者被判了五年的有期徒刑。
好不公平,徐赐白回不来,肇事者却只被判了五年的有期徒刑,被告者的家属在法庭上情绪失控,指着徐周壹骂着家乡话。
徐周壹本就情绪不稳定,这下更被激怒了:“你们五年后还能相见不仅如此,还能探看,我呢?!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们唯一相见的途径只有梦里。
她再也没有哥哥了,没有人会惯着她了,没有人会保护她了。
林父对徐周壹实在过意不去看着她一个小女孩,也还没成年,心寒,想认她做干女儿,想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起初徐周壹特别抗拒,死活也不答应,在林岁引不断的劝说下,她终于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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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赐白的葬礼在四月份正好是他生日的那天,人间四月天,林岁引却迎来了少年的葬礼。
他的十八岁即是他的葬礼。
天气也不好,下着毛毛细雨,整片天空灰蒙蒙的,她的少年彻底和她说再见。
在葬礼上,所有都捧着花,只有林岁引端着他最喜欢的口味的蛋糕,徐周壹在一侧为她撑伞。
放到他的墓碑前,上面贴着的照片,徐赐白从不爱笑,可这张照片里,少年还是身上的校服,嘴角微微上扬着。
“十八岁生日快乐。”林岁引喑哑地开口,为他点上蜡烛。
眼里的泪早已困不住,他的生命永远停留于十七岁。
停留于这个春天。
这一刻。
她宁愿参加的是他的婚礼,而不是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