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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伤春逝(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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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风很大,悬崖边男子握紧了站在他身边女子的手,对着远远追来的人群,微微一笑。
“你没有后悔过吧……”
“恩,跟你在一起,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女子极温柔的笑着,反手与男子握的更紧。
“那么,你不会恨我,到死都拉着你?”
男子低低道,声音宛如情人间的呢喃。
“真是,都现在了还净说傻话。”
女子浅笑,
“我和你,永远一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男子喃喃念着,转身面对悬崖,
“走吧……”
纵身,携着女子跃下。
不远,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唤:
“不------不会这样的------”
无忧:
江南,益州。
每一个初入江湖的人,总希望可以在江湖上一鸣惊人。
但江湖不是舞台。舞台不会把人卷入阴谋和仇恨中去。
江湖只是战场罢了。
谢无忧慢慢地走在益州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得很慢很慢。
但他若是昂着头,街上大约有一半人都会惊讶吧。
风度翩翩,大概就是专为他造的词。
可他现在并不愿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忽然,一双绣花鞋出现在谢无忧眼前,随之响起一声清脆的剑吟。
“无忧,你在这里都晃了好几圈了,怎么还不回客栈啊。”
温柔的女声。谢无忧随之抬起头,微微苦笑。
“雪儿,你看我敢回么?”
白雪微笑着看着谢无忧,好一会才道:
“单小姐没那么可怕的。”
谢无忧狠狠地瞪了白雪一眼,扭过头不再说话。
白雪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
两人刚踏进客栈大门,一个翠绿色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谢无忧急忙后退,可还是迟了一步,被扑了个正着。
“无忧哥哥你怎么才回!凤儿等了好久呢!”
单凤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啊转,双手紧紧的箍着谢无忧,挑衅似的扫了一边的白雪一眼。
谢无忧苦笑:
“单小姐请自重……谢某何德何能,如此受单小姐青睐……”
谢无忧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从单凤的手中挣开。
“无忧哥哥说话怎么怪怪的?凤儿跟着无忧哥哥不是挺好的吗?!”
单凤仍不肯松手,甚至还箍的更紧了一些:
“无忧哥哥到哪凤儿就跟到哪儿!”
谢无忧无奈的望着一边的白雪,后者只是掩着嘴偷笑。
“你怎么不帮着我一下,那丫头可真够缠人的!”
好容易摆脱单凤纠缠的谢无忧,一进房门,就闷闷的对一旁的白雪道。
“单小姐也没有什么恶意,她只是好奇罢了。”
“哪有人好奇到一直纠缠着别人不放的?若她不是单爷的女儿,我早就把她踢飞了。”
谢无忧恨恨的说着,一手伸向白雪:
“你可别误会,我对她可没什么意思。”
白雪轻轻一笑:“你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
亦伸来一只手,与谢无忧紧紧相握。
单凤此刻正气鼓鼓地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厅里一言不发。
她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商人单爷的独生女,从小就被捧在掌心里长大,还没有一个人像谢无忧那样对她不冷不热的,这一点实在是让她无法理解。她也因此下了决心,一定要谢无忧对她另眼相看。
可她还不会懂,这世上有许多东西,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得到的。
知道时,她的梦也结束了。
不过,这是后话。
白雪:
玉神山的巫女,是江湖人最感到惊奇的一支力量。
传说她们可以生死人,活白骨,还有奇特的巫术和武技。
而当玉神山弟子白雪听到这些传说后,只是笑弯了腰。
很少失态的白雪就是因为这件莫名其妙的传闻,被谢无忧好好的嘲笑了一顿。
白雪是玉神山的此代弟子,这是毫无置疑的事。
而谢无忧,则是天一堂当家的爱子。
可玉神山和天一堂,两家虽共为白道龙头,却一直交恶。
谢无忧和白雪共行江湖,却是整个江湖都熟知的事。
两家虽有阻拦,却收效甚微。
“雪儿,下个月的武林大会,你们玉神山怎么不出面?”
谢无忧大大咧咧的坐在白雪的房中,两脚高高翘在床前的椅子上。若是让崇拜他的女子见了,只怕是立马昏倒了。
“像什么样子,快坐好。”白雪为无忧端来了一杯冻顶乌龙,“家师身体不太好,今年就让你们出风头了。”
“什么话,好像我们还生分的。”谢无忧接过茶碗,慢慢抿了一口,
“好茶……老头子他爱咋折腾就咋折腾……我可搞不懂,都是老门派了,还有什么可争的……”
“呵呵,无忧能不知么?平时看你一脸小聪明,结果还不是花架子……还有碰到单小姐时也是……呵呵……”
白雪抿着嘴低低笑着:“坐好哪,茶要泼了……呵呵……”
无忧重重一顿茶碗,茶水溅了一身,烫得只叫唤。白雪笑声大了些,快手快脚地为他擦净。
无忧哀号了一声:
“别提单丫头!!一提我就倒霉!!”
白雪送无忧回了房。刚开了自己的房门,冷不防单凤从一边冲将过来,一个极优美的旋身,硬是挤进了白雪的房。
白雪微微一笑:
“单小姐有事找白雪么?”
单凤恨恨的瞪了白雪一眼:
“我想好久啦,要不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天天跟着无忧哥哥,他才不会不怎么理我呢!!”
白雪脸上仍是纹丝不动的微笑,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单凤。
“没话说了吧?知趣的话就离无忧哥哥远一些,你才争不过我!无忧哥哥是我的!”
单凤见白雪不说话,于是愈发得意起来,
“像你这种女人……”
“够了!!!”
一声断喝打断了单凤的不善之语。
单凤大怒,回头大喝:
“是谁在管本姑娘的闲……无忧哥哥……”
谢无忧静静的站在门口,一脸怒色。
单凤回自己房时,整个脑子还嗡嗡作响。
谢无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儿,面罩寒霜地望着她,却比怒气冲冲更可怕,让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冷了个遍。
直到白雪轻轻的一声让她先回,她才落荒而逃。
从谢无忧身边擦身而过时,无忧以极快的身法掠向白雪,再也不看她一眼。
眼角,是谢无忧紧紧搂住白雪的身影。
“对不起……”
谢无忧的声音很低,慢慢的环绕在白雪耳际。
白雪伸出手,无声的回抱着无忧。
“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忘了东西……你又只会一个人承受……”
“说什么永远保护你……我果然是没用……”
声音渐低,白雪一直抱着他,一言不发,嘴角,一直含着一丝极其温柔的笑。
前夕:
经不住谢无忧的一再请求,本来不打算去参加武林大会的白雪终于还是决定出席了。
“就当是看热闹好了,”谢无忧故意乘单凤在时搂着白雪的腰,无视单凤苍白的脸色,轻轻的在她耳边吹着气:“陪我啦,我们偷溜进去,不让我家老头子发现就好了。”
白雪满面通红,用力挣开无忧:“有……有空再说……”
无忧得意一笑------白雪这样说,就等于答应了。
这一届的武林大会正巧在益州进行。
谢无忧和白雪,以及硬跟上的单凤,三人易容了一番,好容易乘着某帮人多时,跟着下人堆里混进了武林大会的现场------青田山庄。
青田山庄并不大,此时却一力承担了举办武林大会的重任。山庄里挤满了前来参加的江湖人,真真龙蛇混杂,却有条不紊着。
“小心。”
谢无忧紧紧攥着白雪的手,一刻也不曾分开。
而单凤的脸,一直铁青。
谢无忧打点了一个贪财的仆妇,悄悄让她安排自己和白雪住在离天一堂所在的“拢月楼”极近的一间偏房里。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谢无忧咕哝着大力关上房门,一手揭下了□□------他本是极讨厌易容的人,此时顿觉得说不出的痛快------笑眯眯地走向白雪,道:
“我果然聪明……”
白雪略略不安:
“你怎么把单姑娘给扔下了……”
“我有让她跟着我们么?你呀,就是老好人。”
谢无忧微微倾身,与白雪一下靠的极近:
“还有,我们……”
“碰!!”
门被某位大小姐很无辜的踢开。
白雪的脸红的宛如云霞,但开口时仍是淡淡:
“单小姐,有事么?”
单凤觉得一生似乎都没有如此愤怒。
她的千娇百媚,她的娇蛮任性,她一切让男人围着她团团转的力量,在谢无忧的面前,都成了笑话------他根本不看一眼。
她的骄傲矜持,她的热情似火,她一切让女人无可比拟的自信魅力,在白雪的面前,都失去了颜色------她无须为此置词。
她,输得彻彻底底。
可她,只是愤怒。
“好啊------你们居然不管我私自跑掉!还卿卿我我的!!……无忧哥哥,你也不想别人知道发生什么吧?!那好,我不会说的!不过嘛……”
单凤故意停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二人。
谢无忧霍然起身,露齿一笑:
“单小姐威胁我?”
单凤只觉浑身上下,似乎被冰水浇了个透。
她勉强让自己不发抖,慢慢开口:
“我要和你们一起!!”
静夜无风。
一道黑色身影,闪过重重守卫,掠进了戒备森严的青田山庄藏书房。
不一会,藏书房里响起一声惊呼,接着黑影迅速飞离了现场。
“抓住他------强盗------”
静夜中,凄厉的惨呼格外骇人。
守卫、惊醒的人群,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
明月悬空。
暴露: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满面阴霾的中年男子缓步踱来。
和白雪循声而来的谢无忧听声苦笑。
“没想到老头子居然亲自来……”
谢无忧咕哝着,下意识拉紧了白雪的手。
谢斐的目光扫过,似是望向谢无忧那一处。
谢无忧慌忙低了头,拉住了白雪,转身就往人堆中挤去,全然不顾另一边正兴奋着拼命往前挤单凤。
“无忧哥哥!”
白雪只来得及听见单凤一声惊叫,就被谢无忧乘乱带走了。
“不等等单小姐么?”
白雪有些慌张。
“你脑子进水啦,要是被老头子发现,”谢无忧转头送来一个鬼脸,“我们就——死——定——啦——”
“可单小姐她……”
“不管了!被发现就完了!!”
单凤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眼见谢无忧渐渐离她愈来愈远。他的手中,攥着的是那个明显比她更重要的女子。
人群嘈杂着从她身边经过,她觉不出肩膀被撞的生疼,只觉得心宛若刀割,丝丝冰冷着裂开。
眼眶,红了。
就这样,吵吵嚷嚷中度过了一夜。
谢无忧送白雪回房,到达时却死皮赖脸地不肯离开。
“真是……不过是个偷儿,搞得吵死人……雪儿,我头痛啊……帮我啦……”
一边说着,一边半搂住了白雪,十足一牛皮糖样。
白雪挣不开,只好任由他抱着。
“无忧,这贼是不是来的蹊跷……啊!!”
“呵呵,雪儿居然敢想别的……啊啊啊啊!!!!我错了,别掐——别!!”
“你!手拿开!!!……堂堂‘无忧公子’,故意讨人嫌么?……”
“只讨你嫌啦!……啊啊啊啊!!!痛啊!!!别踢——”
笑闹间,半夜已过。
月色极好,淡淡的铺下了一地月光。
不知不觉间,窗前那两道优雅的影子,渐渐合而为一。
阴影中,却有道翠绿色的暗影,和一张苍白的、带泪的脸,渐渐扭曲。
次日。
谢无忧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眯着眼看着床头跳跃的阳光良久,他这才慢慢伸了个懒腰,慢慢坐起。
谁知,他忽然发出一声惊叫,重又跌回了床。
嘎吱一摇,可怜的旧床几乎散架。
“叫什么,成何体统!”
谢斐皱眉。
“老老老头头老头子!!!”
谢斐眉头皱的更紧。
沉默良久,谢无忧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那个……不知爹爹为何前来孩儿房中?……”
谢斐不语,沉默再度散开。
谢无忧只觉,冷汗一滴一滴冒出,手下的被子揪成了一团。
“那个,爹爹……”
谢无忧出声,他已渐渐冷静。
谢斐眉头纠成一团,一动不动地盯着谢无忧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巫神山的小丫头……不是叫你不要和她们有牵扯么?……你也不小了,虽说江湖儿女不讲礼节,但总是要注意男女大防的……”
谢无忧迅速打断谢斐的话,语气清冷:
“关于无忧和雪儿的事,无忧自有主张。还请爹爹不必操心。”
“放肆!就算你和白雪那丫头有什么主张,若是爹我不答应,你们也做不了什么!!”
谢斐怒,抬高头瞪向谢无忧:
“爹干脆说明了,你们俩的事,休想!!”
“爹爹可否给孩儿一个解释?”谢无忧不怒反笑,慢慢起了身,慢慢穿了鞋,慢慢走到谢斐面前站定,好整以暇地望着谢斐的胡子随他的动作一翘一翘。
谢斐闭了闭眼,平息着被谢无忧激起的怒气,再度开口时已是面无表情:
“爹爹自然是为你好。
“而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可成事。
“你和白雪丫头的事,江湖上已是沸沸扬扬,就算你们无所谓,也该顾顾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颜面……
“而且,白雪是巫神山的人。”
“只怕最后一点才是你们这些‘长辈’的真正原因吧?!”
谢无忧的声音忽地拔高,变的又尖又急:
“若她不是你对头的门人,只怕是大街上的任何女子,你都不会管的吧?!”
话音刚落,一道劲力十足的掌风,虎虎向谢无忧脸上袭来。
谢无忧神色未变,暗自集力,准备硬接这一掌。
“啪!!!”
谢无忧猛然痛呼一声,抱住了忽然飞身入门,替他受掌的那个轻盈影子。
“雪儿!!……”
细姑:
白雪缓缓立起身子,嘴角尚留有一丝血迹。勉力挣开无忧,低低呼道:
“谢世伯……”
谢斐冷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白雪。
白雪咳了几声,鲜血不住流下。一边的谢无忧见状大急,急忙欲再度伸手托向那娇弱的身子,白雪却极力闪开,扶着椅子好容易站稳:
“白雪自知不应纠缠无忧公子,且白雪私自下山,已是违了师命。望谢世伯不计嫌隙,送白雪回玉神山的罢。”
谢斐假咳了几声,慢慢开口:
“也好,老夫误伤了你,也是过意不去……来人啊……”
谢斐话音未落,屋子里却凭空起了一阵怪风,吹得人不由一寒。一声娇俏的女子声随之响起:
“呵呵,好一个误伤!!”
白雪闻之,不由脸色大变。
怪风微停,只见一名身着黄衣,身形玲珑的“少女”随风降落在众人面前。
谢斐大惊,高声道:
“你是……!!”
白雪单膝点地:
“见过细姑娘娘。”
黄衣女微笑,身未动,已是来至白雪身前,伸手轻托了她:
“雪儿可是长大了……!”
转身,面向谢无忧时,已是一片寒霜:
“……好个无忧公子!这般无用!”
谢无忧微微垂首。
“原来是玉神山司风使细姑娘娘……”
谢斐微微皱眉,旋即又是换了一副笑脸:
“……既然细姑亲自驾到,老夫就将白姑娘交给娘娘了……”
细姑扬眉,冷冷道:
“谢斐你好大口气!倒像是你托了我们玉神山的罢!这人也打了,伤也伤了,你倒是推了!”
谢斐沉了脸:
“细姑,老夫尊你一声娘娘,是看在玉神大巫的面子上。今可好,你倒是敢指着老夫鼻子大呼小叫,直呼老夫名讳!”
细姑眉毛扬的更高:
“细姑活了五十多年,还在乎什么礼法?谢斐,老娘最是护短,今你伤了玉神下任大巫,这帐,不知是现算,还是等武林大会上说?别以为仗着天一堂人多势众,就可以爬到玉神上作威作福!!”
谢斐大怒,扬手向细姑攻来。
这掌看似简单,却渐渐可见后劲无穷。
细姑凝神,顺手将白雪推向谢无忧方向。
谢无忧和白雪猝不及防,跌成了一团。
另一边,细姑已和谢斐战成一块。
“好个没风度的死脑子老头!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还真不知你这堂主是如何当的!”
细姑一边拆招,一边没忘奚落谢斐一番。
而谢斐只是黑着张脸,出手愈发狠绝。
“你——没事吧?”
谢无忧小心翼翼地扶起扑倒在他身上的白雪,替她拭净了嘴角的血液。
白雪苍白的脸上,浮起丝丝脂色,虽是病弱,却真真艳丽无比。
谢无忧略略怔忪。
“臭小子看呆啦!我和雪儿可要走了!”
细姑不知何时与谢斐交战完毕——很明显是个平手,而两人也无法一时再战。谢斐已退至房间一角,平息着被细姑打乱的真气,而细姑则很干脆地跑到白雪和无忧身边当起了看客。
谢无忧大窘,从未在白雪以外地人面前如此失态过的他一时竞是讷讷。
正在这时,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扣门声,伴着欢快的声调:
“无——忧——哥——哥——”
是久未露面的单凤。
接着,门被毫不客气地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