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怼怼的日常》殷南山

13、金刚罩是纸糊的

　　柴发气哼哼地走了，田若白瞪着大眼睛久久没回过神来。

　　沈柒依然笑嘻嘻的样子：“没事儿，我做‘失恋联盟’的时候，还遇到过老公来闹场的。所以本人已经练就金刚罩，不用怕。”

　　刚说完，猛然瞧见柴发忽然转身又回来，顺手拿起旁边桌子上一只空着的玻璃杯恶狠狠地对着沈柒说：“休想耍我，把钱给我。”

　　沈柒也被吓住了，怔怔地看着柴发说不出话来。

　　还是田若白机灵，赶紧从包里掏出200块钱塞了过去。

　　柴发抓过钱这才放下玻璃杯，在旁边啐了口唾沫：“什么玩意，还想骗我的钱。”

　　说完将玻璃杯放回原处，扬长而去。

　　田若白拍了拍还在愣神的沈柒，心有余悸却又觉得对方很好笑：“金刚罩呢？纸糊的吧，直接吓成罩了？要不要报警？”

　　沈柒这才缓过神来，吃吃地说：“看来情况很严重了。”

　　什么？田若白以为沈柒吓傻了，晃了晃他的肩膀：“没事吧？！”

　　沈柒缓缓喝了口咖啡，思忖着说：“这个男人已经游离在犯罪的边缘了。”

　　田若白皱着眉头靠近沈柒，低声说：“你怎么知道？”

　　沈柒没回答她，忽然想起什么掏出刚才记录的电话号码打了个过去。

　　一个打不通，另一个是个女人。听说关乎柴发的事，她很爽快答应见面。

　　好在今天方元灿给田若白放了假，两人一起去了和女人工作的地方等她下班。

　　女人叫连芳，四十多岁，一头卷发身体偏瘦，在药店做收银员。

　　看到两个人，便和同事打了个招呼将两人带到旁边的便利店坐下了。

　　连芳看过二人工作证，警惕的表情舒缓不少。

　　“我和柴发小时候是邻居，他爸妈出了意外过世后他就搬走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好多年以后，他忽然找到我，说是跟我借钱。我就借给他了，没想到不但没还，后面又借了两次。”

　　“为什么跟你借钱？”田若白急脾气，又被沈柒瞪了一眼。

　　“他从来不说自己的事儿，但是因为联系得多了，我又在药店上班，总会托我买点药啥的就了解一些。柴发有个女儿是自闭症，他老婆自从知道这个事儿后就走了。他这个人小时候挺听话的，我记得那会儿院子里的大爷大妈都喜欢他，说他有礼貌、勤快，在家里还能帮忙换煤气、买菜啥的。而且人缘还特别好，院子里的小孩都喜欢跟他玩。”

　　但是自从老婆走了以后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而且因为能接近领导，周围的狐朋狗友也不少。柴发这个人很大方又要面子，所以每次都主动买单，久而久之那些朋友喝酒总喊他，主要为了有个大冤种能付钱。

　　一次领导让柴发在公司等着，没想到又被喊走了去喝酒。柴发也觉得时间挺晚了就跟着去了，结果就出了酒驾的事儿。他倒也没撞着别人，就是带着领导开车冲进了河里。

　　后来公司没有起诉他，酒驾的惩罚也就是让他学习了半年。但从此失去了稳定的工作，收入自然也是急转直下。

　　说到这，连芳两只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女儿是他的命，虽然在特殊学校上课，但从不准别人说她半个不字。”

　　“那他就没有再找个老婆，至少还能帮帮他？”沈柒若有所思地问。

　　女人无奈地摇摇头：“哪有女人愿意找个这样的男人？而且他说不定还在等媳妇回心转意呢。”

　　告别连芳，沈柒和田若白心情沉重，都没说话。随心走到闹市街口，这才发现天色已晚，两个人还都饥肠辘辘。

　　“走吧，我请你吃个便饭。”沈柒指了指前面，“那有家不错的面馆。”

　　吃完面，两人各自回家，没多谈柴发的事儿。田若白只觉得心情沉重，思绪烦乱。

　　刚进家门，就看到田自成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原本想赶紧回屋，没想到却被喊住了。

　　“告诉你，还没结婚你不准随便在外面留宿。”田自成黑着脸没好气地说。

　　田若白看到父亲那独断专行的样子，就有点来气。却也没心情和他吵，只“嗯”了一声继续往卧室走。

　　“你这是什么态度？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对你爸爸就这个态度？”

　　田若白站在那儿，只觉得胸中有一团要窜出来的火苗，于是站在那平静了下情绪说：“那要我什么态度？就你天天醉生梦死的，知道我哪天不在家么？”

　　田自成一拍桌子“嚯”地站起来，吼道：“你这么说你爸，有没有教养？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么？！”

　　田若白再也无法按捺内心的怒火，转过身子瞪圆双眼吼道：“我早就希望被雷劈死了，也不必天天活得这么难受。你现在来管我了？嫌我没有教养了？那就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你的女儿没教养？！”

　　田自成听了这话，一张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瞪着牛眼死死盯着田若白，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就这样好一会儿，竟然坐回去了，嘴里喃喃地嘀咕着：“我的女儿没教养，是我的事儿了？！”

　　田若白狠狠咬着嘴唇，转身进屋“咣”地把门摔上了。

　　这一夜无梦，或许她已经不会再为这样的事儿而感到难过。

　　听说每个人一生的苦难是有限的，而她的不过恰好落在了童年。应该感谢这段经历，才给她如此的坚毅与勇敢。

　　是的，感激！

　　因为了除了感激，还能怎么做呢？

　　因为蛇精的管控，田若白去“枯枝子”学习的时间基本只能在下班以后了。

　　方元灿这次贴心的准备了份馄饨，而田若白却食之无味，看着碗发着呆。

　　“怎么了？”方元灿看出田若白有些恍惚，在旁边坐下递过去张餐巾纸。

　　田若白接过来胡乱擦了下嘴，忽然问：“方教授，我想问个问题。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了？”

　　方元灿听了这话忍俊问：“我现在很老么？”

　　“不不不。”田若白没心开玩笑，“就是您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时候，有没有考虑一生职业的问题。”

　　方元灿看她神情严肃，自然也不再开玩笑。顺手拿起桌子上一只木雕摆件说：“我只知道此生肯定和木头有缘，其他没想过。”

　　田若白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继续吃了只馄饨，发现方元灿投过好奇的目光，这才转过神来。将柴发的事情和他大致说了一遍。

　　“我是在想人的一生大概有两条主线：一是家庭，从原生家庭到新建家庭；二就是事业或者职业，很多人在四五十岁的时候即便没有事业有成也至少收入稳定，是什么导致了柴发这种悲剧的形成呢。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然为了200块钱不惜犯罪。”

　　方元灿看田若白吃完馄饨，便开始烧水沏茶。想了一会儿说：“具体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万物由根而发。”

　　“所以，您的意思柴发这个结局都是有原因的。”

　　方元灿给田若白倒了杯茶，然后端起自己大茶杯牛饮了一口。

　　“这就是中国哲学研究的东西，凡事皆有起因皆可溯源。虽说单个因素不一定会造就某个时间点的某个事件发生，但会成为这个事件发生的主要条件存在。等到周围所有条件都达到了要求，那么这个事件就一定会发生。”

　　田若白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喝茶思考着。茶汤的清香回荡在唇齿中，迅速净化了馄饨的肉腥味。

　　方元灿不愧是教授，看到学生没听懂，继续开讲：“打个比方，为什么电视剧里面的重大车祸总是出现在雨夜。或者一看到雨夜，就会让人感觉到一定要有灾祸发生？其实很多车祸也会出现在白天，但雨夜看不清、路滑，人感官能力降低，路面摩擦力降低，导致了这一系列惨剧发生的可能性提高。但是雨夜也不一定非要发生车祸。所以发生车祸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可能是司机疲劳驾驶、交通法律知识匮乏，车辆本身的故障没有得到及时维修。这所有的原因汇总一个前提，就是司机安全意识淡薄。只要这样，就早晚会出事。”

　　田若白皱起眉头敏思苦想好一会儿，忽然像是明白了：“柴发最主要是对自己的人生没有危险预警的规划。”

　　方元灿点点头，颇有些欣赏地看着田若白：“我以为你就是嘴巴厉害有些小聪明，没想到还有些智慧。平时可能感觉不到，我们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并没有那么正规，但都在父母的言行和絮絮叨叨之中建立起来的。”

　　田若白也颇为得意，故作傲娇状：“那是，说什么我也是有心理咨询师证的人呢。”

　　方元灿有些意外，旋即淡淡一笑，喝着茶没再说话。

　　这晚上一个小时田若白倒觉得有点短，不知道为什么看起那本厚厚的书竟然有点意思了。等方元灿提醒她时间不早了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连续看了将近两个小时。

　　“走吧我送你。”方元灿也起身准备离开。

　　田若白刚想说不用了，忽然听到手机响起来，竟然是王庄。

　　电话刚接起来，就听到王庄在那边用快要哭了的声音说：“小白你快来，沈老师出事儿了。”

　　田若白惊了一下，赶忙问：“怎么了？在哪里？”

　　“我们在柴发的家里，沈老师被他用刀割伤了，血流了一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