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雀》倾城山

108、夫人

　　冬至来临，长安大雪纷飞，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日子。
　　最近太冷，街上摆摊的人肉眼可见的少，白无心这几天一点都不想出去，他一大早起来，就在偏房烧起了火炉，煮好水泡好茶叶，还特地切些水果煮一煮。
　　红鸾早上从被窝里钻出来时，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正巧看见白无心坐在火炉旁，正点火煮羊肉锅子，他一刻也不愿离开火炉，连早饭都从外面买好带回来，早已放在桌上，就等红鸾下来吃。
　　“你很冷吗？”红鸾慢悠悠走下楼。
　　看他对火炉依依不舍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炉子里蹲着他夫人。
　　白无心往小炉子里加柴，羊肉锅子开始“咕咚咕咚”的冒泡泡，他便招呼红鸾下来吃饭：“是有点冷，你别着凉了，要是冷就加点衣服。”
　　红鸾穿得很单薄，仍然只有一条裙子，她今天换了件橘红配青绿的长裙，特别俏丽精神。
　　白无心不能像她这么穿，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包裹起来，谁知这样还是觉得冷。
　　红鸾见他不停地哈着热气，也担心他着凉。
　　于是她又转身回到楼上，过一会儿又跑下来，手里还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围巾和一个棉手筒。
　　她拿来就给白无心把围巾戴上：“这是我自己织的，你看看戴着如何？”
　　白无心衣服穿得足，身上肯定是不冷的，冷的是脖子，手脚，耳朵这几个地方。长安的风雪很厉害，风吹起来跟刀刮似的，出个门跟上刀山一样。
　　“路有冻死骨”绝非浪得虚名，这里比现代冷得多，是真能冻死人的程度。
　　他戴上后，没多久脖子就不觉得冷了。
　　“嗯！很暖和，我不冷了。”
　　“那就好，我们先吃饭。”
　　两人围着炉子吃着热腾腾的包子，白无心想起今日在外面听到的一桩奇事。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敖溪了。”
　　红鸾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些人，此时也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她低着头全然不在乎，只是默默往嘴里送羊肉：“哦。”
　　“我看到他进宫了，看起来是宫里特地请他进去的。”
　　“请他做什么？”
　　红鸾也生出些好奇心，白无心看她问下去，就故意想逗逗她：“要不你猜猜？”
　　红鸾见他卖关子，还真就思考起来，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又觉得自己可以用预言术，预知一下这个时空未来会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很容易。
　　她刚有这个念头时，白无心就出声提醒：“不可以用预言术！”
　　“嗯……那行，你让我我想想……”
　　敖溪，他已经是龙王，最擅长降水，其他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红鸾思来想去，人间近一年来都风调雨顺，没地方需要特别降水。
　　那就只能是为了别的事。
　　“想不到……你告诉我嘛！”红鸾猜不出来，企图萌混过关。
　　白无心哪里经得住她这般撒娇撩拨，只好如实告知：“听闻有个魔头降灾于人间，女帝一张折子奏请天界，天帝命四圣兽相助女帝，坐镇都城。至于敖溪，他就是个跑腿的。”
　　红鸾：“……”
　　她翻了个白眼：“就这事？还得劳烦龙王大驾？”
　　这个问题就是白无心也想不透，只能胡乱猜测：“可能……大概……也许……是天界能人众多，连龙王这种级别的，都只够跑腿的资格。”
　　红鸾说好不管这些事，那就是真的不管，只当饭后谈资。
　　她又问：“那最近京城是不是经常能看到神仙？”
　　“嗯！”
　　“那个魔头是妖王吧，过了这么久还没解决掉，天界办事效率也太低了？！”红鸾纳闷了，老早前她就提醒天界要留意那事，结果到今天还没结局。
　　白无心给她盛了碗饭后汤：“来来来，我与你慢慢说。”
　　“好。”红鸾喝着汤，听着白无心从外面带回来的见闻。
　　“近日长安比往年都要热闹，正是女帝放出消息，声称京城请来四位神仙，引来各方百姓前来观摩。这下既能震慑群臣建立皇威，又能收拢百姓人心，还能警告周边蛮夷小国，此举意在昭告天下，她乃正统天子，可谓一举三得。”
　　红鸾不懂朝堂之事，听得半懂不懂的。
　　“这个女帝很聪明嘛，怎么有点狐假虎威那味。借四圣兽的声望树立自己的威信，她要是真能把四圣兽请来，就等于昭告天下，便是天上的神仙，都认可她这位天子。”
　　白无心也欣慰的点头。
　　红鸾：“那四圣兽来了吗？”
　　白无心又点头：“来了，正是小雪那日，可惜你没看见。”
　　“有什么好可惜的？”
　　白无心：“那日全城百姓都看到了，四圣兽化出原形盘旋在皇宫上空，一片祥瑞之兆，更有百鸟啼鸣，场面确实很壮观。”
　　“哦……”红鸾嘟嘟嘴，反正她没看到。
　　那时她刚来长安，也是整日闷在家里，别说出去，连人都不想见。
　　“长安城内暗潮汹涌，妖魔鬼怪不计其数，如今妖王大举侵入人间，意在长安，你有什么看法吗？”
　　红鸾挑眉，不以为然笑道：“我能有什么看法，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实在顶不住我就带你回时空云海，我们去别的时空生活也可以。”
　　看来红鸾是真的不想管，白无心只好罢休。
　　白无心坐过去一点，抱着红鸾的脑袋：“你要是想他们，我就陪你去找他们。”
　　“他们都没来找我，我干嘛这么上赶着。”
　　红鸾才不去。
　　“今日还摆摊吗？”
　　“不摆，懒。”红鸾靠在白无心胸口，听着他心脏的跳动。
　　她现在谁也不想见，除了身边这人。
　　“不去就不去吧，我要出去买点糍粑，烤火的时候可以吃，你想要我带点什么吗？”白无心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
　　红鸾：“多买点瓜子回来，我爱磕。”
　　“好。”
　　白无心出去采买家用，家里又只剩了红鸾一人。
　　他们来到长安之后，找了一间小院子暂时租住，长安房价贵得离谱，好在他们带的钱多，租的房子宽敞，还有个不错的小院儿，院子里还能种花，荡秋千，原本红鸾还想养点鸡鸭，白无心嫌脏便就此作罢。
　　红鸾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来一根撑杆，把窗户稍微撑起来些。
　　窗户一开，外面的冷风一下子全都倒灌进来，把红鸾都狠狠冷了一下。
　　她在窗边坐下，从窗户里俯瞰街道。
　　长安街上的人从来没少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去匆匆，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经过，白无心刚出门，她亲眼看见他从楼下经过。
　　白无心似是注意到楼上有一道目光看着他，他驻足回头朝自家窗户上看去。
　　正巧和红鸾对视上，白无心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他将六月的炽热和春日的温暖都藏在这份笑容里，在冷风中捧到红鸾前面。
　　红鸾被他盯得满脸通红，轻轻哼了声，一把将窗户关上。
　　等她想再看看他时，又打开窗户，可大街上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走那么急干嘛，又没人追你。”红鸾小声嘀咕。
　　她回到镜子前，开始梳妆打扮，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收拾完这些她就去楼下烧起炭火来，等白无心回来就可以烤火。
　　他怕冷，红鸾知道。
　　“咚咚咚！咚咚咚！”
　　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红鸾坐下听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是在敲自家门。
　　“谁啊？”她倒是好奇。
　　红鸾和白无心来这里不久，从没有人来找过他们。
　　“来了！”她打开房门，朝外面招呼了一声，然后噔噔噔下楼，一把将门打开。
　　一看到外面那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妇人，她打扮得朴素大方，浑身风尘仆仆，神色匆匆脸上还沾着雪渍，下半身裙角裤脚全是泥，连膝盖上都有不少脏兮兮的雪，可见她是飞奔过来，可能还摔了一跤。
　　“夫人您是？”
　　红鸾不记得她，她却一眼认出红鸾，看到她时更是万分欣喜。
　　“扑通”她一声跪下，哭着拉着红鸾的手，苦苦哀求道：“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相公！”
　　“你家相公……”红鸾这时总算想起来了。
　　她就是前几日那位夫君出轨，出了个妖怪的夫人。
　　当时她不信邪，斥责红鸾一顿后甩袖离去，隔日就在白马寺收到了红鸾交代主持送给她的符纸，她把符纸带回去，半信半疑贴在房间里。
　　谁知那妖怪和男人大早上从外面回来，妖怪来她房间，给她端早饭。
　　那门上的符纸一下子就起了作用，一道金光下来，妖怪被照回原形，吓得她连滚带爬地出逃。
　　红鸾摸了摸她的手，看到她今早的记忆。
　　“原来是周夫人，快随我进屋。”红鸾随口念出她的名字。
　　周夫人心下惊讶，她从未说过她是周夫人，眼前女子想必是真有本事的人。
　　周夫人余惊未消，进屋后只敢缩在火炉旁发抖，红鸾给他递上一杯热茶，她喝下后才觉得舒缓许多。
　　“我，我该怎么办？”
　　周夫人害怕，她怕那个妖怪。
　　红鸾：“赶紧离开周季生，他在外面拈花惹草，还胆敢逼良为娼，将来只会给你招来更多麻烦。”
　　是的，周夫人的丈夫，是周季生。
　　红鸾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已经把她一家老小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周季生家财万贯，他自己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却只舍得给夫人穿早已过时的织花锦缎，可见此人实在不是良配。周季生又喜在外招蜂引蝶，府中小妾不断，他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宠幸不了多久就将她们发配充卖，还能回一笔聘礼钱。
　　实乃奸中之奸。
　　“可是我……我一个女人，要是和离，必使家门蒙羞，我如何能担待得起？”
　　周夫人不肯和离。
　　和离的代价太大，尤其是对女人。
　　“你就是不和离，他早晚也是死路一条，想杀他的人一定很多。”
　　周夫人陷入沉默，是当寡妇还是下堂妻。
　　“若使家门蒙羞，我宁愿当寡妇。”周夫人不甘心，要是走了就什么都没了，要是不走，熬到周季生死了，他的财产就全部归自己所有。
　　周夫人很容易就想通这其中利弊，她下定决心道：“我绝不和离。”
　　红鸾见她下定了主意，便好好安慰她：“不想和离，那你就找个借口搬出去住，好歹不和他们俩住一起，那妖怪也不会来找你。”
　　“真的吗？”周夫人还是害怕。
　　红鸾：“是，那个妖怪以吸食男人精血修炼，吃你也没用。”
　　“啊？”
　　“呵哈哈哈……就是这样，所以你回去，离那个妖怪远点就是。”
　　周夫人想到早上的事：“早上我让她现出原形，她会不会报复我？”
　　“……”
　　周夫人害怕极了，那个家对她来说就像一个魔窟，她是一脚也不敢踏进去。
　　她握起红鸾的手，万分恳切道：“仙姑！你……要不，你陪我去！我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我害怕……呜呜呜……”
　　她说着，想着那些事，又开始呜咽起来。
　　红鸾拍了拍她的手，同意她的请求：“好好好！我陪你去。”
　　正好还能赚一笔银子，再看看周季生，看他把事情办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