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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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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由礼貌的轻怕逐渐变得急促。
常平道:“我去开门。”
“平儿站住,让他去,”初歌瞟了眼无音,“咱家有伙计,你别什么都抢着做。”
说完往后一靠,目光随着无音而动。只见他走过去,开门,又关门,再回来,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门外何人?”
“一位姑娘。”
“姑娘?”初歌有些惊讶,不禁扬起眉毛,“来瞧病的?”
“嗯,请你去瞧病的。”
“那你让她进来啊,有你这么当伙计的吗?就算不是病人,也不该大晚上的把姑娘家给关在外面。”
初歌并不是什么人都救,他那灵丹妙药也不舍得给普通人用,只是他好奇自诩读书知礼的无音为何会如此反常,并且脸色还那么难看。
仇人来了?
“她是莫家人。”无音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这五个字犹如一记铁掌,扇在了初歌脸上,同时封住了他的嘴巴,只“哦”了一声后,便不再多问。
咚咚咚——
咚咚咚咚——
敲门声越发密集,扰得常平坐立难安。见初歌明显不为所动,只得将希望寄托于无音,怎料无音竟也一脸麻木,这让常平不禁怀疑外面的敲门声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或许是为了验证这种想法,常平决定亲自前往大门一探究竟。
无音刚要阻拦,却被初歌叫住,“随他去。”
这次常平回来得很慢,但还是把人给带进来了。
这位姑娘藏身于黑色斗篷中,显然是为了走夜路而特意装扮的。她的年纪应该不大,比常平还要矮了一个头,没等迈进到室内便跪倒在地。
“求先生救我哥哥性命。”
这一跪惊住了所有人,只见常平立马单膝跪在了女子身旁,挥舞着不知所措的双手,想扶,又不敢碰她,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姑、姑娘,你先,你先起来。”
得了怪疾的莫大少爷只有一个妹妹,这姑娘八成便是莫千雪了。
断线珍珠般的抽泣声,让莫千雪本就稚嫩的声音更加惹人怜惜,初歌如坐针毡,不禁刻意抬高声调问:“莫小姐,何出此言?我不过就是行走江湖的游方术士罢了,令兄的病我可管不了。”
“我知先生受了委屈,白天的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知道对于先生这般高洁之士,任何道歉都不足以弥补先生所受之辱,我只求先生莫要和我等俗人一般见识,求先生救我哥哥性命。”
为了不让抽泣声影响到吐字发音,莫千雪特意放慢语速,冷静又有力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着实让人无法想象这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
而这番声情并茂却偏偏稳准狠地刺痛了初歌的心,他索性撇过头,不去看她,这样至少可以减轻些视觉上的冲击。
不消片刻,等他再转回头来时,脸上已经岑着一缕笑意,“你先起来。”
“先生愿意救我哥哥?”
“没有,”初歌道,“我比你大,受你叩拜本也没什么,但我还是想和你面对面聊聊,怎样?”
莫千雪好像嗅到转机,抬起了头。她脸颊饱满、唇似春樱,烛光下,就连红肿的眼眶都好像是精心晕染的胭脂一样,与雪白肌肤融为了一体,让人我见犹怜。
她依然没有起来,只跪在地上定定地看着初歌。
初歌叹道:“让她起来。”却是对无音说的。
只见无音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初歌以为他又在无视自己的话,不悦道:“店规。”
这才让无音有了反应,不情不愿地上前将莫千雪给一把提起。
莫千雪明显被掐疼了,脸上露出痛色,她咬着牙,一声都没吭,却让初歌共情到了疼痛。
又拔萝卜......
仿佛间,初歌觉得自己的手腕又疼了起来,不禁瞪了无音一眼,暗骂他一句不懂怜香惜玉,然后再不理他,转头对莫千雪道:“莫姑娘,方才一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莫千雪摇头。
“你的父亲?母亲?”
莫千雪依然摇头:“求先生救救哥哥。”
“你怎么这么确信我能救得了他?被你们请去的,和主动登门的名医应该不少了吧,凭什么确定我能救他?”
“我不确定。”莫千雪抽泣道,“但我不想错过任何机会。”
初歌哑然,“你不怕我这乡野庸医给他治死了?”
两行泪唰地一下从莫千雪眼眶中淌出,“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初歌不说话了。
他的脸色过于凝重,吓得常平也不敢插话。
常平反反复复咬着自己的嘴唇,下唇已经快给他咬烂了,他却毫不在意,只不停拿眼偷瞄莫千雪的脸,又隔三差五去观察一眼初歌的表情。
初歌坐回榻上,脑中天人交战,不停劝自己不要去管他家的事。他莫家狗眼看人低,就应该付出代价,他可不是个大度的烂好人,从来不是!
莫千雪主动开口,将凝滞许久的气氛打断,“只要先生愿意一试,我定会重金相报。”
听到“重金”二字,初歌不由瞳孔微张,这个条件对他来说真的太有吸引力了,不过嘴上依旧不甘示弱,“莫小姐说笑了。”
见初歌不为所动,莫千雪突然挺直腰杆,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若先生可以救活哥哥,我今后愿给先生为奴为婢。”
这话让初歌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接过无音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叹道:“你堂堂莫家千金,给我个乡野村夫为奴为婢,岂非笑话?”
莫千雪樱唇微微抽动,“只要你救活我哥哥,我会准备很多钱,我会溜出来,任先生处置,远走他乡也好,先生给我卖了也罢,我的命就是先生的。”
初歌不敢相信眼前的妙龄少女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震惊之余,说话竟也吞吐起来。
“我、我要你的命何用!”
“我的命自然什么都不是,但除了钱和命,我实在不知还能拿出什么了。”
莫千雪的目光犹如两道利刃,刺得初歌脑瓜生疼,他两手抵住太阳穴,闭眼揉按。
“一命换一命,值得吗?”
“为了别人自然不值得,但为了我哥哥,不存在值得不值得。”莫千雪抬头想要止住喷涌而出的泪水,却于事无补。
“爹!您就试一试吧!”常平终于忍不住了,却不敢大喊,只跪在了初歌脚边。
对初歌来说,救不救已经不是重点,他实在震惊于眼前所见的一切。
他脑中乱哄哄,脸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犹豫片刻后朝常平笑道:“好呀,就听平儿的。”而后猛然起身,深深看了一眼莫千雪说,“等我片刻。”
初歌转身回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巧的瓷瓶。
“想法子让你哥哥把这药吃了,若三天之内他能醒来,便是有效,若醒不来,我也无能为力了。不过,”初歌将瓷瓶递到莫千雪面前,却没给她,“作为报酬,我需要钱,一万一百两,我能相信你吗?”
莫千雪用力地点头,那双水葡萄般的眼眸重新燃起生机,虔诚地将双手托举在面前。
这点钱对莫家来说,的确是小意思。
接过药瓶,莫千雪不解地问:“先生真不用诊脉吗?”
“都说是江湖郎中了,没什么本事,靠得就是这点祖传秘药,你若不信丢了便是。”
莫千雪手握瓷瓶,乌黑的眼珠左右乱窜,最终锁定在初歌脸上,再次跪地,朝初歌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多谢先生!”
坦然地受了这一礼后,初歌唤常平将她送走。
莫千雪走后,一直默不作声地无音开口问道:“他会好吗?”
初歌自然而然地接道:“当然,只要他吃了我的药。”
好歹他也是根正苗红的仙人,心头血还不能给区区凡人续点命吗?
初歌对自己的药很有信心,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仅仅两天后,镇上便传出莫千然恶疾痊愈的消息。
随缘堂内。
初歌与无音并肩坐在台阶上。
一想到即将收到一万多两银钱,初歌心情大好,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悦,控制不住地炫耀起来。
“你要对咱们随缘堂的祖传秘药有点信心。”
面对初歌的洋洋自得,无音答非所问。
“那莫小姐还会来吗?”
初歌也深思过这个问题,他得出的结论是:“会。”
几乎就在一瞬间,无音脸上多云转了阴。
“不像话。”
初歌权当他书生毛病又犯了,拿肩膀拱了他一下,调笑道:“你别这么迂腐!我觉得这姑娘年纪轻轻,倒颇有个性,若不是看她太小,倒挺适合当我们随缘堂的女主人。”
无音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向初歌,好像要给他吃了一样,惊得他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你瞪我作甚?”初歌心里莫名巧妙。
无音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气哄哄地把头撇向另一边,低头嘟囔些什么,可偏偏初歌离他太近,听了个一清二楚。
初歌豁然起身,“你说我想老牛吃嫩草?”
“不是么?在这里你最大,不是老牛是什么?”无音也站了起来,硬气回怼道。
无音竟敢公然、大声、理直气壮地顶撞自己,这点初歌始料未及,他忍不住原地转了个圈,仿佛不知自己此刻正身处何方天地,方才的愉悦心情已荡然无存。
“你......无礼!”
“你罚我便是,一辈子都给你了,还想怎样罚我?”
二人面对面站着,无音俨然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势,初歌只觉天旋地转,一时间竟不知怎样训斥他才好。
长袖一甩,初歌扭头就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又转回身来,按住想要给他一拳的冲动,咬牙道:“罚你三天不吃不喝不睡觉!”
无音掷地有声道:“领罚。”
初歌恼怒之余,又觉得可笑,非笑他人,而笑自己昏了头脑,竟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肆意说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除却初歌和无音互不理睬以外,一切都很平静,平静的就连常平都沉默少语,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家中两个大人之间的异常。
三天后。
无音腰杆笔直地出现在初歌面前,道:“你被小姑娘骗了。”言语间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初歌正眼都没瞧他一下,淡淡道:“我看好的姑娘,可错不了。”
隔了一会儿听无音又问:“你就这么确定?”
初歌不经思索地“嗯”了一声,接着哼道:“就算被骗,也是被那么可爱的小姑娘骗的,我乐意。”
他心中憋闷,偏偏不肯好好说话,换来的结果就是——
又一个岁月静好的三天。
最后一天晚上,当熟悉的敲门声在宵禁后响起,三人紧绷多日的心弦皆为之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