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何求》时月祈

35、安慰

　　在初歌模糊的记忆中，母亲曾是那样的美丽。仅管从小对他都没有过多少好脸色，但她全身散发的那种清冷之美，在娇弱的外表下格外让人怜惜。

　　哪怕同样都是骂他，小时候的母亲总是带着一种高傲姿态，就像沙漠中的一朵水仙花，虽摇曳生姿，却只能孤芳自赏。自从失去了一只眼睛后，她整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好像变成了一朵食人花，对周遭的一切生命都充满了攻击性。

　　作为使她丢去一只眼睛的“祸害”，初歌理解她的痛苦，正因如此，哪怕自己有说不尽的委屈和抱怨，他都无法对母亲生出任何恨意。

　　服从与忍受早已深深扎进初歌的血液，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所以这一次，面对母亲的要求，他再一次选择了接受。只是他需要一点时间，编一套合理的说辞，也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彻底平复下来，可以坦然自若地去面对辰寰。

　　可惜辰寰没有给他时间。

　　是夜，残月高悬于天，是那么的清冷孤傲；但它映照在海面上的倒影，却是那么的扭曲狰狞。初歌坐在闲潭岸边的一块礁石上，木然注视海面的月影，心脏随着它扭动的频率而抽搐。

　　他心如乱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以至于身边多了个人，他都没有发现。

　　“小歌，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轻柔，似乎生怕吓到他一样。

　　初歌试探地回过头去，见到来人，心中既喜且惊，瞪眼问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辰寰一袭白衣，正站在初歌身后的礁石上。一头青丝在海风中张扬地扭动，就像正在与它们的主人争奇斗艳。

　　“我怎么就不能来？看望朋友，还需要理由吗？”辰寰挑眉，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而后跳到他身边坐下，“你这地方果然偏僻，我找了好久。”

　　初歌尚在震惊当中，干巴巴地应道：“殿下辛苦了。”

　　辰寰用手捂住自己的心脏位置，没好气地说：“不是辛苦，是心苦！”

　　“......”

　　估计是被初歌木讷的样子给气到了，辰寰突然将手转而按向了他的胸口。

　　不知是力道太大还是猝不及防的缘故，伴随一声尖叫，初歌整个人都被推得向后仰去。出乎意料的是，迎接他的不是身后坚硬的礁石，而是一个有力的臂弯。

　　斜倚在辰寰的臂弯里，初歌抬起下巴仰望，只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竟比月光还要皎洁，让他几乎不敢呼吸，生怕会吹散那丝宁静。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到盖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掌竟然出奇的滚烫，令他心脏安耐不住地砰砰乱跳，就好像心脏不想被烧死，所以正在奋力挣扎逃离那股热浪。

　　“你......小心一点。”辰寰道。话音刚落，他便飞速扭过头去看向外侧，并将盖章初歌胸口那只手收回。

　　初歌乘势坐直。为了掩饰心虚，假模假样地笑了起来，“可怕，我竟一招便被殿下给拍倒了！竟让殿下发现我最近修炼有多懒散了。”

　　辰寰依然面向外侧，哼道：“那是。谁知道小歌心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怕不是满心满脑都是风流吧！”

　　“胡说什么！”初歌脱口而出，“殿下可别诬赖我。”

　　辰寰猛然回头瞪他，“诬赖？不然你给我讲讲，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初歌坦白道：“我什么也没做，就整日无所事事，真的。”

　　辰寰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下巴不自禁地抬高了几分，“哦，是了，小歌回到闲潭，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真自在呢！”

　　他阴阳怪气的声音着实刺耳，初歌按捺心中烦躁，闷声道：“殿下心情不好？”

　　“不好！”

　　“我可以帮殿下分忧吗？”

　　“你......”

　　辰寰下巴抽搐，许久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小歌，你当真没有心吗？”

　　初歌笑了笑，“怎么可能？殿下在开玩笑吗？”

　　辰寰板起脸来，“半年了吧，我都不要求你飞过去找我，就说写信，你可有主动给我写过一封信？”

　　初歌垂眸，心想他也没有要求自己给他写信啊。

　　耳边辰寰的声音带有一丝愤怒，继续说：“你不主动给我写信也就罢了，我给你写信，你看看你给我回得都是什么？小歌，你就这么惜字如金，一句话都不肯跟我多说？半年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你有没有想过我啊！”

　　闻言，初歌耳朵骨都被震得颤抖，不禁抬眸凝视眼前这个气鼓鼓的面容。此时的辰寰早已褪去幼年时的婴儿肥，可他生气的样子依旧和小时候一样，委屈之中带着几分娇憨，让人忍不住想去给他顺顺毛。

　　不过初歌小时候都不敢这么放肆，更别提现在。他赔笑道：“当然。”

　　辰寰好像更不高兴了，“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我？”

　　辰寰眉间的朱砂似乎都化作了一团怒火，好像有三只眼睛一同瞪向初歌，瞪得他头皮发麻。他怎会不想辰寰？只不过他的“想”，羞于启齿。打从认识紫茉开始，他便确认对辰寰的幻想，都仅是自己是一厢情愿，人家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或许不仅仅是“比较”要好，可能用情同手足更加合适，不过无论怎样，高贵如辰寰，怎会同自己这个废物一般龌龊？

　　他注视着辰寰的眼睛，为了掩盖自己内心杂乱，他刻意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说：“我当然每天都在想念殿下！我们是好朋友嘛！不过我这闲潭你也看到了，就是这么的无趣，我都不知道有什么新鲜事能和殿下分享。”说完耸耸肩，无奈的摊开了手，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且无奈。

　　“没有新鲜的事分享就不能......”辰寰话接得很快，终止得也够快。

　　初歌眼巴巴地等着，可到头来辰寰也没将话说完，而是话锋急转，说道：“罢了，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初歌对他的用词不敢苟同。但是见他此时脸色稍缓，似乎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怒哄哄的神色，初歌也不打算和他“计较”。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和人家计较的能耐呢？真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初歌自嘲地笑了笑，“那我谢谢殿下大人大量喽。”

　　辰寰哼道：“那你可真得谢谢我！怕你心情不好，我可是特意从飘蓬山赶来陪你！”

　　心情不好？正纳闷辰寰为何会这么以为的时候，初歌脑中突然“嗡”地一响，这才记起，自己今天可是个刚刚被退婚的可怜虫！不光如此，他还要再请辰寰给自己“主持公道”呢！一想到此，初歌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殿下都知道了？”

　　“嗯......”

　　初歌心烦意乱，满脑子都在琢磨要如何跟他开口，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却听耳畔辰寰含糊地说：“是晗莯妹妹告诉我的......她的，朋友，认识休枝，跟她讲了以后，她就告诉我了。”

　　初歌抬头。

　　辰寰此时正满脸通红，见到初歌突然看向他，他目光下意识地闪躲，“她，她上回不是见过紫茉仙子吗......”

　　看来他和晗莯联系的还挺频繁呢！初歌忍住心中酸涩，笑着“哦”了一声。

　　正待酝酿底气开口求辰寰帮忙，却被他一把从礁石上拽了起来。

　　辰寰撇嘴，“行了，你也别坐在这里伤春悲秋了！那紫茉仙子固然不错，但是我的小歌可配得上更好的！”

　　初歌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被辰寰打断说：“反正我是特意大老远飞过来陪你的，你这个东道主是不是也应该陪我四处逛逛啊！”

　　“当然，”初歌笑道，“不过我们闲潭可没什么好玩的，如果殿下不怕无聊的话，就随我去转转。”

　　“好呀！”辰寰笑道，接着朝他眨眨眼，双手摊开，变出两条夜行服，“我们是不是要乔装打扮一下，以免打草惊蛇？毕竟我可是溜出来的。”

　　辰寰摩拳擦掌的样子让初歌忍俊不禁，“从前殿下不是溜得理直气壮吗？”

　　“别胡说，本殿下可洗心革面好久了！”说完还扬起下巴，好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

　　初歌被他的模样给逗笑了，忍不住拉起他的手说：“行行行，殿下现在可是全天界公认的大好少年，刚才都是我胡说八道呢！乔装倒是大可不必，这边人少，况且时辰已晚，我们只要避开岛中央我父母的住所就好。”

　　辰寰点头。

　　随后二人便在闲潭上开始闲逛。一路上安静异常，只有个别地方有侍从把守，但他们都昏昏沉沉的，对周遭并没有多留心。如初歌所言，岛上景色稀疏平常，与东海上其余成千上万个小岛并无多少区别，他甚至都不知该如何介绍。可辰寰却出奇的配合，每每到一个地方，都语气浮夸地赞赏一番，就好像在刻意逗他笑一样。

　　这就是多年的友情吧！初歌心里有点暖，但又有点酸。

　　母亲的要求犹如一把利剑插在他的脑中，可他实在不忍心打破当前的欢声笑语，好几次话到嘴边都没能说出口，一直到辰寰离开，他都没能说出那个请求。

　　算了，反正母亲今天才交代的事情，也不会要求他办得这么快，以后再找机会吧。

　　初歌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缓步走回寝室。

　　推开门，却见母亲正坐在自己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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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换个新的文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