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初见 ...
-
初歌五岁时,被母亲送进了得道书院。
入学一年多来,除了音律和一些书面上的功课成绩突出,他在灵力修为上面可谓一塌糊涂,甚至连凡人弟子都比不过。月末小考的成绩出来后,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可无论怎么担心都没用,该来的总会来。
傍晚时分,初歌心口一紧,有人传音入密,要与他开启通灵阵。他心如擂鼓,不得不飞到个无人的山头,布好禁制后将通灵阵接通。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侧影,正是初歌的母亲——晴摇斜靠在礁石上,看向外侧一望无际的大海,海上半轮残阳如火,映照着广阔无边的孤寂,让这本就纤细的侧影更显娇弱。
“母亲。”初歌神情肃穆。
几乎没有间隔,晴摇哼了一声,语气森然,饶是初歌早已习惯,还是不由打了个寒颤。
“母亲何事要见孩儿?”
“呵!你说呢?”
的确是明知故问,但初歌不得不问,否则若他半天不说话,又要被当成个没规矩的哑巴。
“孩儿这次有几门心法运用,虽然仍不熟练,但较之上月,已进步许多。”
“进步许多?在学子中提升个一、两名,你说这是许多?”
初歌耷拉着脑袋,漠然忍受母亲的责骂。
晴摇嗓音柔美悠扬,可说出的话却格外刺耳,“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修炼是上连凡人都比不过,你说你还能干什么?”
初歌牙关紧咬,他很想反驳母亲这不怪他,但他不敢。
晴摇却替他辩解起来,只不过带着一股歧视的味道,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后仙的血脉就是这么没用,即使给你送到金窝,都不带会打洞的。”
类似的话初歌听得太多,早已听习惯了,他茫然盯着地面,眼中涌起一股热浪,却只能反向流淌,浇得他脑中一片混沌。
“你哑巴了?”
初歌轻轻吸了下鼻子,吞下喉咙这的哽咽,道:“孩儿会加倍用功的。”
“用功,呵,用功!每次就会重复这两个字,我反正没看出来你的功都用到哪里去了。你这个废物,你对得起我吗?”
晴摇猛地回身面向初歌。
她的皮相依然年轻,可嘴角眉梢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狰狞。蔚蓝的眼睛仍然美丽,却只剩下左边一只,而右边则只有一个白色的凸起,是用珍珠镶补上去的。
初歌下意识低头躲避她的凝视,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她的亲儿子,恐怕下一秒就要被她给活吃了。
见初歌逆来顺受的模样,晴摇更加不快,声调高了几分,“说话!”
初歌控制着颤抖的嘴唇,道:“孩儿真的努力了,也进步了,至少现在我的功课比辰寰强,我——”
“跪下!”晴摇仓促吼道,甚至没给初歌说完的机会。
初歌条件反射般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阵痛,却唤不醒他麻木的心。
“越大越没规矩!我真是白教你了,辰寰殿下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吗?”晴摇愤怒地说,声音中尽是仓皇。
“不是。”初歌回答得不情不愿。
“大点声。”
“不是!”
“哼,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休要再让我看到你没大没小。”
即使心中一万个不服,然而多说多错,初歌只想快点结束现在的煎熬。他咬牙道:“是,母亲。”
晴摇又数落了他一会,才切断阵法而去,留初歌一个人瘫坐在地上,久久无法站起。
如果可以选择,初歌绝对不会来得道书院,凭他的资质根基,本也配不上这里。
初歌的父亲左元真君,本名常佑,前世只是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士兵。在平定东海水患中英勇牺牲,因死前救了百姓名被困灾民,机缘巧合之下得以飞升。母亲晴摇虽然算是个鲛人族的公主,奈何族中分支众多,她这一条分支早已没落,灵力低微到近乎于无。
得道书院里大多都是天界中上层的贵族子弟,他们生来就灵脉优益自不必说,而能进来这里的凡人,个顶个都是万里挑一的清秀根骨,哪里是初歌能比得上的?即使他已付出比旁人多出十倍的努力,可在一群天资傲然的同窗面前,他所有的努力都是那样的渺小和无力。
晴瑶却不这么想,她认定初歌只要进了得道书院,定能振兴门楣。甚至为了把他送进来,不惜用自己的一颗眼睛作为交换代价。
初歌蜷起膝盖,紧紧抱住自己冰凉的身体,在原地一直呆坐到天色漆黑。
正望着月亮怔怔出神,突然间,一个男孩的身影出现在了夜空之上。
——辰寰脚踏月光,在初歌头顶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初歌见怪不怪,他并不是第一次在夜晚看到来自凤倾山那位尊贵的五殿下。
几乎每个夜晚,辰寰都会只身飞去南华书院找好友玩耍,直到天明方归。白天困了就在课堂上睡觉,先生也管他不住,只能由得他去。
这也难怪,毕竟辰寰是天帝的亲外孙,其母锦花娘娘又是天帝最宠爱的女儿。
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他原本在南华书院读书也是顺理成章的。可这小子偏偏不争气,在南华书院胡作非为,带头翘课玩乐,屡遭先生告诫仍玩心不改,甚至把其他同门贵子都待得不好管教了。
因为影响甚广,掌院华清仙尊震怒,只得亲自向锦花娘娘提出了请辰寰退学。
听小道消息说,得道书院原本也不是留给辰寰的第二选择,但因辰寰“名声在外”,便都被其他优质的贵族书院给委婉拒收了。而太差的书院又配不上凤倾山的名头,只得送来了这里。
并且,得道书院的掌院夫人——成颜娘娘,还是锦花娘娘的四姐,都是自家人,可以互相担待些。
于是半年前,辰寰被送来得道书院。
他性格开朗,对谁都不吝啬哥哥姐姐地叫两声,从来摆过什么架子,却没人真敢把他当自家兄弟,都对总是他既讨好又客气。
这里没一个敢和辰寰一起疯闹的人,他的玩伴主要还是在南仓山那边,所以他只能每日往返于两座仙山之间,每天的心情似乎都很美丽,即便考试永远稳居末尾,也不妨碍他满脸灿烂,天天都顶着一张明媚的笑颜。
初歌不服。
在他看来,这位尊贵的辰寰殿下废得很,真是白白浪费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如果自己能有辰寰那种根骨,就凭他的勤奋,拿下书院状元的位置岂不如探囊取物?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命运由不得他不服,自怨自艾只会浪费他修炼的时间。初歌咬咬牙,再一次摸黑迈入孤寂的学堂内,独自趟黑修炼。可每当闭上眼,辰寰满不在乎的笑脸总能浮现在他脑海中,惹他心烦意乱。
凭什么!
月光不知趣地从窗外照进大殿,提醒失落的人只能顾影自怜。
翌日清晨。
第一节是音律课。彻夜未睡的初歌松了口气,毕竟这是他可以应对自如的一门课。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走进学堂,对窝在角落的初歌早已见怪不怪。
一个金袍少年堂而皇之地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瞧都没瞧初歌一眼便扬声道:“初歌,你可真会表现自己啊,我紧赶慢赶都没赶上你的速度,又比你来得晚了。”
同来的白衣少年往他身后一坐,笑道:“这有什么好赶的,舒兰兄得道书院第一才子的称呼,有的人这辈子不吃不睡的修炼,都赶不上呢。”
那位叫被唤作舒兰的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却摇头道:“景寒,别这么说,初歌在音律方面的天赋,我是自愧不如的。”
景寒嗤笑道:“他若连音律都不行,那可真对不住他们鲛人的那张皮了。”
舒兰笑笑,朝初歌拱手道:“无论如何,音律上我还是需要多向初歌弟弟请教的。”
初歌烦透了这些贵族公子,一个个的仗着自己身份,总是对他冷嘲热讽,可也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却不敢对他们有丝毫怠慢。母亲还总叮嘱他要多多攀附这群人,想想就反胃。那个舒兰至少表面上对他还算客气,便选择性地只对舒兰微笑道:“公子客气了。”
学子们陆陆续续地走进学堂,都嫌他晦气,坐得离他远远的,有些人来的太晚,不得不坐在他周围,但也主动把身子靠向外侧。
初歌懒得多瞧他们一眼,正好趁现在闭会眼睛,放松一下精神。
突然,大殿变得很静。
伴随着耳旁“噗通”一声闷响,初歌睁开了眼。
侧头看去,是辰寰坐在他身旁唯一的空位上。见辰寰一脸愤慨的样子,初歌心中愕然,不知自己怎么惹到这位殿下了。
转念一想,这位殿下每天都是最后一个来到学堂,有时甚至课上到一半才来,所以向来都是坐在初歌身旁的,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气哄哄的表情啊!
恰好这时景寒主动问出大家的疑问:“辰寰殿下,是谁欺负你了?我与舒兰兄帮你出头。”
舒兰也走了过来,一脸关切道:“是啊,殿下,出什么事了?”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身后还跟了几位贵公子,围在辰寰周围,真像一群关心弟弟的好兄长。
初歌可不止一次见过这群人在私下里取笑辰寰。他低下头,不想去看那群人假惺惺的嘴脸。
只听辰寰稚声稚气地吼道:“走开。”
初歌也在心里跟着他骂了一句:“滚开。”
几个贵公子自讨没趣,脸上有些尴尬,却不敢对辰寰发作。只得互相眼神交流一番,随意安抚他几句后,回到各自座位去。
初歌心中暗爽,就好像那群人是被自己骂走的一样。
众人散开后,初歌方扭过头仔细打量身旁的辰寰,见他耷拉着脑袋,小小的身体里不知积攒了多少怒气,感觉整个人比平时要鼓了一圈。
这位殿下本就姿容秀美,如今气鼓鼓的样子分外可爱,倒有几分毛绒玩偶的感觉了。
初歌低下头,心中窃笑,不禁用手背轻掩嘴唇,把含在嘴里的笑意给推了回去。再抬头时,却见辰寰侧脸泛红,而他的眼睛更红,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一样。
初歌倍感诧异,笑意哽在喉中。
该不会是因为月考成绩太差,被他父母给骂了吧?
此念刚出便给否了。
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让这位天之骄子委屈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