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幸运餐厅》和璞之

2、烤小猪

　　麻雀告诉苏简简，幸运餐厅的厨师长和厨师都辞职了，她正式升职为幸运餐厅的厨师。

　　“我都不知道是先买老鼠药给经理做早饭好，还是拿着菜刀打劫前男友好。”苏简简微笑，笃笃切着案板上的白菜帮子。

　　白菜是苏简简最喜欢的食物，上好的大白菜煮汤，加点盐和香油就很好吃，把大白菜用盐腌过，洗去多余盐分，用滚开的花椒油一烫，也很好吃。清蒸鱼翅要配白菜心子，吃羊肉锅子得来盘酸白菜。

　　幸运餐厅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就苏简简的眼光来看，他没有多余的腕足，四肢全都是原生的，没有金属过分清洁的气味，而是散发着人类青年还不算坏的肉味儿。

　　他大概很有钱，这个年头，维持原本的身体是昂贵的艺术。大部分人都只能保留自己的一颗牙齿或一根腋毛，连眼睫毛都是水母牌钛合金的，现在的流行就是这样。

　　漂亮客人牵着一只哼哼唧唧的小猪。

　　他简洁地说：“宰了它。”

　　小猪嚎叫起来，仿佛整个星球因为停止自传，而大气层还是保持原来的速度而刮起的风暴般猛烈，时速1700千米。

　　苏简简掷出切白菜帮子的菜刀，命中了小猪翘翘的尾巴。小猪尾巴被钉在地上，整头猪昏了过去。

　　“我认识这位猪小姐，她在猪猪选美大赛上获得了冠军，我还买了她可爱的签猪蹄照片，你不能宰了她！”麻雀呱啦啦地叫着，飞到猪耳朵上，不停呼唤着猪小姐的芳名，“娜娜猪，娜娜猪……”

　　“对不起，我为员工的不当行为向您道歉并赔偿。”苏简简把菜刀拔出来，顺便把麻雀拍进虫洞，“免费送您一道醋溜白菜。”

　　“客人？”

　　“就算到这里也不能解决吗……”男子喃喃自语，“我专门挑了这么破烂的店，结果还是有这只死肥猪的粉丝。”

　　他昂然注视苏简简：“我只是想杀了这只猪而已啊！”

　　“好的好的，我会为您杀了它的。”她兑着醋溜白菜的汁，随口问道，“您为什么想杀了这只小猪？它看上去很聪明，简直聪明过了头。而且出于人道主义，大家都会选择购买有自由意志的猪，它们都热切期待被人类吃掉呢。”

　　“我也不知道，这猪就像和我有仇一样，一见到我就跑过来，又嚎叫又咬人的。”男子俊美的脸转而苍白，宁静的灰色双眸因为颤抖，显得像个神经质的疯子，他回忆起可怕的事情，“我命令家里的厨师杀了它，结果厨师出于怜悯把它放走了。”

　　苏简简思索了一会儿是否打电话给精神天堂协助中心，但是酱汁快调好了，小碗里放着切好的蒜，倒勺米醋，一勺酱油，再放点盐和砂糖，一勺淀粉，略搅一搅，就是一碗浓稠酱汁。

　　接着还要烧热油锅。作为幸运餐厅唯一的厨师和女服务生，她很忙的。

　　“嗯，我建议您开除那个不称职的厨师。”

　　男子注视着昏倒在地上的，雪白肥胖的小母猪，仿佛在凝视一道深渊。他双眉皱起，花瓣般丰润嫣红的双唇抽搐着，即将抽成一朵食人花。宛如大理石光洁的双颊向内塌陷，刚才神庙般庄严的容貌已经成了一堆美丽的废墟。

　　“我感觉，命运不停地把我推向它。”

　　“它被厨师放走，参加了猪猪选美比赛，它还有一个名字。你知道那是什么名字吗。”

　　“娜娜猪？”

　　“她叫安娜·白雪·幽若·苏。”

　　“这好像是一个中西结合的名字？”

　　“这不是重点！”

　　“没关系，”苏简简安慰精神崩溃的客人，“我会帮您烤了安娜·白雪·幽若·苏的。”

　　“矮人上次也这么说。”

　　“矮人是谁？”

　　“最有名的那七个矮人。”

　　“噢！”苏简简肃然起敬，“就是新西方集团的七位总裁嘛！他们培养了很多高端人才，我也想去新西方进修。”

　　“就是他们收留了这只猪，还把它送上选美冠军的宝座。现在这只猪被投了生命安全保险，没人敢动它。”

　　“不是因为玛丽苏所以有总裁捧，而是总裁捧才是玛丽苏啊。”

　　“我不是让你做阅读理解。不过谢谢，跟你说过后我觉得好多了。”

　　“您来看看这份烤小猪套餐。”苏简简适时地递给他刚写好的菜单：烤小猪、醋溜白菜、汤团。

　　“好极了，就这样吧。”男人看都没看，双手撑着额头。

　　案板上躺着半边猪，从中间大骨破开，一直到猪头。血水洗净后的猪肉是苍白的淡粉色。

　　她极快地给猪皮抹上盐，浇上酒水，手法和做美容的贵妇差不多。

　　里面抹粉，又抹酱。乳猪腌好后上叉子，先烤猪皮。烤小猪用的是荔枝碳，烤出来的猪皮酥而脆。

　　烤到苍白的猪皮泛起焦糖色，苏简简用锡纸把猪耳朵、尾巴裹好，这两个地方皮薄肉少，最容易烤焦了。

　　荔枝碳烧得红红的，她又加了几把碳进去。

　　叉子徐徐转动，里面的猪肉渐渐熟了，咸甜的熏香从肉里透出来。苏简简在焦黄的猪皮上涂两层油，猪皮泛出红亮的油光，像是情人嘴边的胭脂，呈现出明艳的酡红。

　　她从虫洞里拎出麻雀：“给客人上菜。”

　　刚搁下来的醋溜白菜还没炒，油锅烧热，放点红辣椒煸出香气。白菜帮子下锅，热油、大火、红椒，白菜帮子在热油里一翻身，象牙白渐渐透明。淋上酱汁，浓稠的琥珀酱汁裹上白菜帮子，缠绵热辣。在锅里滚上几回，略凝成漂亮的焦糖色就盛出。

　　醋溜白菜呈上去时，男人已经大口嚼着切好块的烤乳猪。

　　猪皮酥脆，猪肉软糯地融化在舌根上，根本用不着牙齿似的，熏烤味中带着甜。他对着盘中的脆皮烤猪，舍不得下嘴，更舍不得不下嘴，以往对这头猪的怨愤都消失了，“我爱你，安娜·白雪·幽若·苏，原来你是这么甜美动人。”

　　带着海盐气味的风袭来，卷起男人吐出的骨头，这风暴里，隐隐有什么在成形——骨头消失不见，出现的是头发，金色的阳光下蜂蜜颜色的头发！湛蓝的五月天空的双眸！

　　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般的美人。

　　“我也爱你，查理。”

　　安娜·白雪·幽若·苏的骨头变成的美人朝查理踉踉跄跄跑来，深情地展开双臂。

　　“鬼啊！”

　　苏简简在做黑洋酥汤团的馅儿。先把猪油剥好，再从虫洞仓库里抽出一个研磨机，乌黑饱满的黑芝麻磨上两遍，细腻如婴儿面，磨两遍的黑芝麻做馅儿会更香，吃起来更是顺滑无比。

　　她打算更精致一点，又抽出两样辅料：咸桂花和金桔饼。咸桂花用清水洗去咸味，加到馅儿中，这样的黑洋酥汤团吃不出猪油的腥味，只有猪油香。金桔饼磨成粉，和咸桂花拌匀，猪油自然也要磨上一遍。

　　把磨好的黑芝麻、板油和棉白糖，按一成、三成、三成的分量拌匀。辅料随意，别加太多就行。

　　馅料拌好，就来做汤团皮。好的汤团皮子光滑雪白，吃起来甜而韧。

　　苏简简往糯米粉中徐徐倒入开水，边倒边搅拌。开水倒完，再倒点冷水，搅和几下，她就上手揉糯米团了。揉好的糯米团可以拉得极长而不断。

　　包汤团也讲究一个分量，苏简简的习惯是皮子三成，馅儿两成。馅儿包多了，煮时皮容易破；皮包多了，汤团就不入口。

　　馅儿搓成小粒，摘一点儿糯米团压成饼状，再捏成小口袋，塞进颜色墨乌的馅料，封口，搓圆，放到盘子上，光洁可爱。

　　捏完整整一盘猪油汤团，就可以下锅煮。水沸时，汤团一只只浮起，仿佛盼着她捞起来。苏简简往锅里加了一勺冷水，汤团便无望地沉沦下去。

　　反复三次，她才把汤团盛到碗中。

　　把汤团端给客人时，苏简简看到令人疑惑的画面。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她尽职尽责地大喝一声：“都给我坐下来吃饭！”

　　没见过的美人抽抽噎噎地坐下来，苏简简给她也端了一碗。

　　查理急需一碗汤团压惊，他咬一口热乎乎的汤团。好吃！油油糯糯的，却不粘牙，只是在唇齿上如胶似漆地纠缠，咽也不是，嚼也不是。分明是小小的一粒团子，包着的猪油芝麻却像潮水般涌出，浓稠的香甜裹住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直冲口鼻。

　　混合着甜韧扎实的糯米皮子，口感绵密，饱满。比吃一大块黄油面包还满足！

　　再尝一口冷落很久的醋溜白菜，帮子脆嫩，一咬，清脆的一声响，酱汁随之流到舌尖上，蒜香、醋香，还带一点辣味。

　　坐在查理身旁的美人也怯怯地咬了一口这象牙色的方块。

　　最先感觉到的是明亮的酸味，在咔擦一声中渗入四肢百骸，感觉整个身体都醒过来了，然后浸入身心的是温软的咸甜滋味，这象牙一样的白色方块，是植物的根茎吧。是哪种蔬菜，一时竟然尝不出。

　　“查理，谢谢你带我来这么好的餐厅！”

　　查理想起自己是怎么带她来宇宙幸运餐厅的，一口汤团哽住喉咙。

　　他满脸是泪：“对不起，安娜·白雪·幽若·苏，你安息好吗，我会好好供奉你的。”

　　“不，我的爱人，”安娜·白雪·幽若·苏心痛得吃了三颗汤团，“我本来是一个哥布林部落的公主，我的继母嫉妒我的美貌，把我变成一头猪，只有得到一名普通人类男性的爱情，我才能摆脱她的诅咒。”

　　作为普通人类男性的查理提出普通人类男性都会有的问题：“哥布林长这样？”

　　安娜·白雪·幽若·苏嫌恶地皱皱鼻子：“当然不是，谁爱上我，魔法就会让我变成恰好和他相配的样子，我原来的模样可美啦！”

　　“你吃了我，还对我告白，这就是爱情啊！人类的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查理浑浑噩噩地吃着醋溜白菜。

　　苏简简微笑着请两人付钱，并拨打精神天堂协助中心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宇宙幸运餐厅，有两位正在用餐的客人精神状态需要净化，好的，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