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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善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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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太傅知晓宁傲天是什么德行,遂看都不看门外站着的那群世家女子,只敲了敲身后的木板:“好了,今日我们学赋诗。”
话音刚落,人群倾巢而入,将太书房塞得满满当当。
文太傅叹了口气,瞥着藏书柜旁躲着的黄衣女子,特意将声量放高放远。
宁玉枝放下手边的医书,坐直身子认真听他讲课。
一上午光阴转瞬而逝。
众女听了半天课,却还没见心心念念的人出现,一个个不由得唉声叹气。
“裴大人怎的还不来?我今日可是特意将最好看的衣服穿出门了。”
“谁知道,听说他公务繁忙,平日陪二皇子跑完马,就会去值房处理政务。”
“早知他不来,我还在这儿浪费什么功夫。”
几个后排的女子小声嘀咕着,被宁玉枝听了去。
她本是自己尝试着写诗文,闻言不由得蹙眉。
前世裴衍之没少在太书房生事,若他今日来了,难保不会像前世那样和自己缠上。
她思量着,没发现藏书柜前的屏风后已经站了道人影。
来人大约是穿玄色衣衫,脚踏黑色薄纱软底靴,来得悄无声息。
宁玉枝听课听的很专注,根本没注意屏风旁站了人。
屏风离她只有一个胳膊的距离,只要她侧过头看,就会发现有人。
裴衍之在屏风后站着。
他抬眸观察宁玉枝的神色,左手抚了抚腰间的白色玉佩,随后又消失在太书房中。
约莫是到下午时间,众女依旧不见裴衍之的身影,便耐不住性子离开了太书房。
宁傲天早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只有王中书的孙女坐在他身旁认真听讲。
一直到夕阳落山,太书房已经空空如也。
课堂成了宁玉枝的一言堂,文太傅欣慰道:“我就知道,最后这课上,还是会只剩你一人。”
“我家的孙女若是有你这般心性,也不至于现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宁玉枝不是第一次被夸奖,闻言笑着将自己写的文章和诗文递给文太傅:“夫子,这是昨日我夜里突发奇想写的。”
二人探讨片刻,天色黑沉,不适合再教学。
文太傅也打算回家休憩,宁玉枝被他指点几句,一时顿悟,便到藏书柜前誊抄书籍,将自己能看懂的文章诗句烂熟心中。
这一耽搁,等她回过神时,太书房中只有宫人点上的一盏莲花灯。
烛火昏暗,她看得久了双眼干涩,连忙放下书,想要回永宁宫。
刚绕过屏风,宁玉枝脚步微顿,看着地上的那白玉玉佩眸子凝住。
通体润白的玉佩带着绿色的穗子,孤零零躺在地上。
宁玉枝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紧,她冷着脸,迈过那玉佩就出了门。
但兴许是心里有气,她刚出门便又返回那玉佩旁,直接将玉佩踢到了昏暗的角落处。
他,还真是拿她当傻子。
前世便用这把戏诬陷于她,今生狗改不了吃屎,还想要设局让她掉入陷阱。
该死,原先的她可真是天真!
宁玉枝背着布兜,快步走出太书房。
她走后不久,男人便从阴影中走出,他拿起烛火,从地上捡起那枚玉佩,看了半晌,猛地轻笑一声。
今生的她还真是性格大变。
但紧接着,男人眸色暗沉,放下烛台,将玉佩揣进怀里快步追了上去。
天色漆黑,宁玉枝刚走到抄手游廊处,长廊檐下是点亮的宫灯。
她正走着,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公主——”
裴衍之声音淡淡,让人听不清心情好坏。
宁玉枝咬着牙,假装没听见,加快速度想要走出长廊。
谁料刚才还在远处的男人很快就到了身后。
“公主要去哪儿?”
宁玉枝步子猛地停住,看着出现在身前的裴衍之,低声道:“我要回宫。”
“已是深夜,没个奴才陪您回去?”
裴衍之眯起眸子,他身形高大,此时背着手威势深重,让人不敢多看。
宁玉枝只好“嗯”了一声。
明亮的宫灯下,女子柔顺的长发披在身后,扎起的发髻上只插着象征身份的红宝石凤簪,她略微紧张地低着头,樱红的唇畔被她贝齿轻咬,看着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裴衍之嗤笑一声:“你很怕我?”
宁玉枝想结束这场无端的对话,便微微抬头道:“我要回宫了,大人若有事,日后碰到再说吧。”
她心里紧张,怕他突然犯浑对自己做什么,抬步就要往前走。
谁料裴衍之长臂一捞,直接拦住想要离开的宁玉枝。
宁玉枝面色瞬间煞白,连忙退后几步,逃开了他的桎梏。
裴衍之语气莫名:“话还没说完,公主未免太不把臣当一回事。”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宁玉枝警惕地看着他。
“公主可见过臣的玉佩?”
裴衍之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宁玉枝的神色,宛如深渊的眸子似是要看透她。
“我没见过。”
宁玉枝快速撇清关系,避开他的视线,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
方才亲眼见她踢走玉佩的裴衍之眯起眸子,语气含着威迫:“真没见过?”
“没有。”
宁玉枝嗓子眼发紧,见他没有动作便直接跑出了游廊,快步往永宁宫的方向走。
裴衍之立在原地半晌,他盯着女子逐渐消失的背影,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聪明如他,已经察觉出了宁玉枝身上的不对劲。
一个人无缘无故绝不会性情大变。
难不成她不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宁玉枝?
裴衍之眉头皱起,抬步离开时,却突然想起藏书阁中的东西,便回去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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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太书房后,宁玉枝平复心境,长长舒了一口气。
宫道漆黑,宁玉枝方才心神专注,没听到远处传来的斥责打骂声,现下神思回笼,却突然听见这声音。
“三公主,求求您饶了奴才吧”
“三公主——啊——”
“贱奴!就你还想勾搭本宫新得的美人?!看我不打死你!”
鞭笞声在夜里极为响亮,宫女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旁边却还有她人对三公主的讨好和恭维声。
宁玉枝神色微怔。
前世模糊的记忆中,一桩刺入她骨髓的事情猛然涌现。
她放在布袋上的手缓缓攥紧,若是白日,定能清晰瞧见她泛白的指节。
宁玉枝蹲在墙角处,透过宫人拎着的灯笼,看清了那倒在地上打滚的宫女面貌。
心脏处被人狠狠一捏,宁玉枝冷眼看着宁傲晴和那宫女,直到宫女晕厥过去、宁傲晴打累了她才起身走出去。
那宫女已经被打得神智昏厥,看见有人经过下意识就动了动手指,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哀求道:“救救我......”
宁玉枝蹲下身子,手在她被抽得全是血痕的脸上碰了碰。
宫女眼尾处落了泪,似是疼极了。
她只觉面上有一双轻柔的手抚过她的伤口,像是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道光。
可紧接着,那双手就掐住她的脖颈。
“咳.....咳”
宁玉枝发了狠,眼神冻结成冰,她双手拼命地掐住宫女的胳膊,发丝狼狈地缠在嘴角上,就来额上都出了层冷汗。
宫女双目瞪大,拼命用手去拍打那双掐在脖颈上的手,“为......为什么?”
宁玉枝猛地脱了力,像是从一场梦魇中悠然转醒,她跌坐在地上,眸中已经浮出一层虚弥的泪。
宫女拼命地想要逃离这处空地,便挣扎着要爬走。
宁玉枝双手握成全,恨道:“我当日救你,可你对萍儿哪有过半分善念?”
前世也是在这条宫道上,她替这宫女包扎好伤口,可最后,她亲手救下的宫女却成了杀害萍儿的凶手之一!
重来一世,她发誓不会让萍儿和胡嬷嬷受半分伤害,就绝不会再容忍她苟活于世。
思及此,宁玉枝掐灭自己心底残存的良知,手背抹掉眼眶中的泪水,她起身从地上寻到一块儿巴掌大的石头,对着还在苟延残喘的宫女狠狠砸了下去!
闷哼声顿时响起。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宫女彻底没了声息。
确定人没了脉搏的跳动后,宁玉枝像是在水中泡过一般瘫在了地上,面色惨白如纸,周身全是渗出的冷汗。
“是你无情无义在先,别怪我......”
说着说着,女子捂住自己哽咽的泣声,从地上撑起身子扶着墙壁仓皇回了永宁宫。
她杀人了。
她杀人了!
宁玉枝崩溃的瞬间,却不知身后有双如影而至的眼睛。
裴衍之目睹了全程。
他没去在意那宫女的死活,只是眸子幽冷地盯着被宁玉枝扔在地上的石头,心底的怪异再一次升起。
什么叫做‘我当日救你,可你对萍儿哪有半分善念?’
前世的阿玉心肠软弱,若不是被宁傲霜逼得神智疯迷,绝不会动手杀人,可今生又是为何?
这宫女与萍儿和宁玉枝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