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挂云枝》血之青

29、偏爱

　　宁玉枝回了宫后就有些开心，她坐在炕檐上笑了半晌。

　　宁傲霜去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胡氏猜测是她动的手，登即拽住宁玉枝，拉着她到旁屋说话。

　　“玉枝啊，是你吗？”

　　永宁宫如今按时领月例，尚宫局的人也不敢私扣，因此永宁宫也点的起蜡烛了。

　　旁屋被烛火照得亮如白昼。

　　宁玉枝被胡氏扯着手，忽地笑道：“是我啊，嬷嬷。”

　　笑着笑着，她眼眶突然红了，低声呢喃道：“我还要杀，我要把皇后也杀了。”

　　“傻孩子啊！”

　　胡氏双手搭在她两肩，一时间又心疼又气，抬手捶打她两下，又摁着自己的心口，泪眼婆娑道：“怎么就因为那几个毒妇，把你这么好的孩子糟践了！”

　　宁玉枝抹掉眼眶中的泪，“没事儿嬷嬷。”

　　“要下十八层地狱啊”
　　胡氏压抑着哭声，突然想起什么来，她连忙起身抓住宁玉枝的手问道：“确保无人发现？”

　　“现场都清理干净了？”

　　宁玉枝盯着她眸里的担忧，在她的催促中缓缓点了头。

　　那两个宫女恨极了宁傲霜，事后绝不可能供出她来，更何况，她当时作案时间穿插在回凤仪宫主殿的路上，许多宫人都看见她往皇后那边去了。

　　胡氏似是得了阎王爷的赦免，当即松了口气，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窗外传来几个碎石子的声音，宁玉枝似有所觉，同胡氏说道：“嬷嬷，我出去转一转。”

　　“你还要去做什么？”

　　“我去打探打探消息。”

　　宁玉枝柔声说道，将胡氏送回了主屋，随后出了门。

　　裴衍之在后院等她，他怕宁玉枝冷着，来时特意准备了狐裘。

　　远见着那一身单薄的紫衣姑娘踏月而来，裴衍之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将狐裘披到她身上。

　　快下雪的时节了。

　　宁玉枝看了看他身上软甲，不由得像前世那般，缓声问道：“不冷？”

　　她掀起狐裘微微拥着他，怕他吹着风。

　　裴衍之的确不冷，但宁玉枝愿意关心他，他自是不拒绝，但也没绕开今天主题：“你给她下了牵机？”

　　牵机是常见的致命毒物，市面上虽不好卖，但古籍上记载着制作方法，是不少人下毒的第一选择。

　　宁玉枝淡淡点头。

　　裴衍之见她不似被惊吓，眸子微凝：“这次做的倒是漂亮，裴真派人去查，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你来做什么？”宁玉枝好奇地问他，本以为上次二人争吵过后，以他的脾气不会来主动找自己。

　　“皇后给你挑了驸马？”

　　宁玉枝闻言手中掀起狐裘的手不自觉放下。

　　裴衍之凑近她，闻见寒冷空气中她独有的木质香味。

　　宁玉枝知道他在试探，下意识侧过头：“皇后......的确是送了些画册过来，”

　　下一瞬下巴被掐的生疼，裴衍之面上看不出情绪，当下睨着她，眸中含着些嘲讽，她皱眉：“疼。”

　　“喊疼也没用，你当我傻的？”

　　裴衍之眯起眸子，“你那日去凤仪宫，回来后双膝受了伤，我初时以为你是想对宁傲霜动手，可后来听了凤仪宫众人的说辞，我才知道，你是主动去讨的驸马。”

　　“玉枝，我自认不算亏待你，你这么对我，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裴衍之嗤笑一声，松开了女子的下巴，宁玉枝被掐的眼泪差点疼出来，她离他站得远了几步：“你对我好是你自以为的好，若不是我识趣，被你用那枚香囊逼着和你温存，只怕你早想其他法子来折腾我了。”

　　月光下，男人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是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宁玉枝蹙起眉头：“我就是自己去讨驸马又如何？你将来还真能娶我么？”

　　“我不娶你谁娶你？”裴衍之心里生出一股火，声音冷冷道。

　　“齐王造反，这吴国的江山迟早是别人的，介时吴国皇室死的死伤的伤，我一个前朝公主，你娶我在朝堂上无异于故步自封，且会惹来朝臣的忌惮。”

　　“宁玉枝！”裴衍之皱眉道，“朝堂上的事儿用不着你担心。”

　　宁玉枝转移话题：“我知道你在宫外有婚约。”

　　前世裴氏和嘉陵卢氏指腹为婚，满京城闹得风风雨雨，宁傲霜不甘心裴衍之和她在一起，便放出她已不洁的名声，那位卢氏虽是大家闺秀，却也没少找宁玉枝的麻烦，其中酸楚只有宁玉枝自己清楚。

　　裴衍之看着她饱含几分厌恶的神色，语气一顿：“阿玉，婚约已经解了。”

　　“婚约解了又如何？”宁玉枝轻笑一声，“我没说过要嫁给你，”

　　裴衍之觉得她在自己心口扎了一刀。

　　前世就是这样，两人争吵，吵得不可开交，他逼着她服软，却让她生了恨。

　　他忍住怒意，静静问道：“你到底想如何？”

　　“我正常出降，你我婚嫁，互不相干。”

　　宁玉枝感觉夜里的风有些凉了，遂裹紧身上的狐裘低声道。

　　“这个不行，其他随你。”

　　裴衍之背着双手，身上的气压低得像是风雨欲来，压得人心里喘不过气，更不敢直视其锋芒。

　　他本就是勋贵，威势深重，宁玉枝忽然发现，这一世的裴衍之似乎在努力让他的姿态低下，努力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努力适应着自己的节奏。

　　前世的裴衍之可不是这样。

　　他从不低头，于是低头的人就成了她。

　　怒火从心中莫名烧起来，宁玉枝死过一次，就更不怕死，她压低声音，多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嘲讽：“你不同意，于我来说没什么干系，左右拿着刀刃往心窝子里一捅，什么吴国齐王都跟我没干系了！”

　　裴衍之瞬间回头，黑沉沉的眸子里压得是让宁玉枝喘不上气的情绪，他凝视着那道单薄的人影，咬牙切齿道：“宁玉枝，你......”

　　他知道她做得出来。

　　“你为何不嫁我？”

　　他攥紧双拳，指节都泛着白意，但最后却冷不丁问了这句话。

　　宁玉枝扫过他的双拳，垂眸道：“我们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

　　裴衍之逼问，不自觉向她走近一步。

　　“性格？家世？还是什么？”

　　“你别过来，”宁玉枝眼见着他步步紧逼，低声喝止道。

　　“说话，”裴衍之停下脚步，给了她空间。

　　宁玉枝大脑拼命地转动，快速地说道：“你太霸道，我不喜欢，你......家世优越，未来就算和我成婚，我身无长物，一穷二白，日后你若是纳妾，我就算是正妻，但地位也岌岌可危......”

　　“我改。”

　　裴衍之忽地拢住她手心，方才的怒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玉枝一时语塞，却被他抱了个满怀。

　　“我都改，”裴衍之哑声道，“别怕。”

　　宁玉枝听着男人胸膛强有力的心跳，神情微怔，但忽然，心口处便泛上一股撕扯到极点的难过，若前世的裴衍之能说出这句话有多好。

　　他可以在深夜时，同她说一句别怕，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说尽了偏爱。

　　裴衍之察觉胸膛上有一团湿润缓缓绽开，抱着她的双臂不自觉更加用力。

　　.

　　第二日，皇宫再次缟素，皇后几乎哭晕在宁傲霜的棺木前。

　　哀乐齐奏，纸钱飘摇。

　　宁玉枝在灵堂上陪着皇后守灵，深夜时分，却听闻二皇子擅闯金乾宫的消息。

　　宁玉枝心里一跳，身边的皇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眶都红了。

　　“肯定是...咳咳，是丽妃那个贱人......”

　　李吉祥一脸严肃地从宫门外走进来，低声道：“娘娘，丽妃叫了皇上过去，二殿下打碎了那盏您给的玉麒麟。”

　　宁玉枝清晰地看见皇后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浮现出来，皇后似是怒极了，双眼向外凸出一截，可滔天的怒意让她半句话都说不来，只能“嗬...嗬...”，双手似是想扶住李吉祥。

　　李吉祥吓了一跳，连忙扶住皇后：“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孽...孽子！”

　　皇后双眼一翻，竟然直接晕过去了。

　　守灵的奴仆们顿时手忙脚乱，宁玉枝时不时添个乱，心里高高兴兴的。

　　她脑中浮现出白氏去世时的模样，皇后逼她在凤仪宫前风雨不论跪了三个月，三个月后白氏就病死了。

　　她去世那时候宁玉枝刚刚六岁，但仍记得人死时的模样，死后连个棺材都没有，被皇后草席一卷扔在了永宁宫的后院。

　　胡氏苦苦哀求着皇帝留她一命，她就像颗野草似的，孤独又坚韧地活了下来。

　　现下好了，皇后不让白氏活，自己却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宁玉枝看着夜空中的月亮，忽然觉得这月亮真美。

　　灵堂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火盆里的火烧得很旺，似是要将宁玉枝的衣摆全都席卷进去，凶极了。

　　宁玉枝垂眸看着那火盆，嗤笑一声：“死都死了，就别折腾了，你们姐妹二人在地下团聚，黄泉路上也好作伴，不过记得等等你们的母后，她也马上就要下地狱了。”

　　那火苗突然静下来，安稳下来。

　　夜风摇晃着棺木旁的风铃，宁玉枝心里没有丝毫害怕，她摘掉腰带上的白布条，一同扔进了火盆里，随后转身出了凤仪宫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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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废物啊啊啊啊，好好的一本娇软被我写成这个样子，我本来是想写男主保护女主，但是为什么变成女主杀人啦啊啊啊啊，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写我的女强，不碰娇软，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