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挂云枝》血之青

28、咳症

　　“母后上回特意送了驸马的人选到永宁宫，我心中感激，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做了些糕点送来。”

　　宁玉枝状似温顺，福身行礼道。

　　皇后坐在罗汉床上，用帕子捂着嘴，没了往日的高贵姿态，声音听着有些虚软：“你倒是个孝顺的。”

　　“母后这是怎么了？”

　　宁玉枝明知故问。

　　“无碍，就是感染风寒，”一句话没说完，皇后便又东倒西歪地咳嗽起来，宁傲霜也没伺候过人，手忙脚乱就递上一杯滚烫的茶水，结果烫得皇后直接吐了出来。

　　宁玉枝站在一旁看着，发觉皇后这病来势汹汹。

　　倒像是自己前世的咳症。

　　前世她的咳症也是由风寒而起，后来在冰天雪地中裸足站立一个多时辰，伤了肺腑，自此病情一去不回头。

　　宁傲霜见她站在一旁看戏，瞪了她一眼：“还不快来帮忙？！”

　　她还想继续伺候皇后，皇后却是怕了她，对宁玉枝招手：“好孩子，快给母后捶捶背。”

　　宁傲霜二十多岁，从小到大就没伺候过人，下手没轻没重。

　　宁玉枝迅速地看了一眼罗汉床上放置的茶碗，给皇后捏起背来。

　　皇后总算是得了安生，对着宁傲霜摆摆手：“霜儿，你这次搬回来也累了好几天，先回去歇着吧。”

　　宁傲霜不情愿：“您还没给我银子呢。”

　　宁玉枝按着皇后脖颈后的穴位，后者舒服地眯起眼睛，含糊道：“哪儿来的银子，你外祖家都被抄了，母后自己都是靠宫中的月例过生活，你若是真缺钱，直接去找你父皇。”

　　宁傲霜皱起眉头：“宫中财库的钥匙不是在你这儿么？”

　　“笑话，谁不知道宫中财库都是裴衍之掌着，最近扬州齐王造反，裴衍之手里三十万大军，整个京城都仰仗他，你父皇又不上朝，裴衍之这个中书令都快成土皇帝了。”

　　皇后枕在宁玉枝腿上，慢悠悠说道。

　　宁玉枝打量着宁傲霜的神色，后者面色一变：“就怕齐王还没攻进京城，裴衍之先翻天了！”

　　皇后睁开眼，看着宁傲霜冷笑一声：“那能怎么办？你二弟也是个草包，成日就知在校场里跑马，前阵子你三妹去世，他心里想不开，回宫难受了好一阵子，他只顾着玩乐，你又只知道在男人堆里混，如今被人把家偷了才反应过来。”

　　宁傲霜“唰”一下起身：“那总不能就这般任裴衍之为所欲为吧！”

　　“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有能耐先把金乾宫的那个贱人灭掉，”

　　皇后咳嗽起来。

　　宁玉枝给她顺着后背，待二人气氛缓和后，缓声道：“母后若是不嫌弃，女儿那里有一幅双面绣，是在佛前供了四十九天，熏香制成的，不如母后拿来摆在宫中？”

　　皇后对双面绣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遂懒懒道：“我倒是用不上，亏你有孝心。”

　　“母后不用，那就送到本宫这儿吧。”

　　宁傲霜见她自己送上门来，毫不客气地说道。

　　宁玉枝没什么意外，“那回头我给大姐姐送去。”

　　“谁准许你跟本宫称姐论妹的，你个宫女生的烂坯子，”

　　宁傲霜冷冷道，起身走出了凤仪宫。

　　宁玉枝眸中划过锋锐，转瞬即逝，重生后的她远比前生锋芒毕露。

　　从这日之后，宁玉枝每日都来凤仪宫。

　　十一月中旬，齐王在扬州造反的消息迅速传开，并且带兵占领了江南最重要的两个赋税地。

　　裴衍之因为中立的做派被人连翻弹劾，他虽然不在意，但是在朝中的阻力在渐渐加大。

　　等他与齐王协商后，回过神时，宁玉枝已经背着他赶了不知多少精彩的事儿出来。

　　金乾宫和凤仪宫两宫相争，皇帝有次来找他，竟是忧愁废后一事。

　　“小刘跟着朕这么多年，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朕，朕不想废她，晴儿去世后她消瘦很多，丽妃年纪小，但她对朕也是真心的，一连缠着朕，让朕......”

　　皇帝面色浮肿，说上两句话就要喘一口气，面上还时不时泛着黑青。

　　裴衍之观他神色，知晓这皇帝，应当也是如前世一样时日无多。

　　虽说前世吴国皇室由他斩杀，但皇帝被砍头前就已经晕死过几回。

　　出了福禄殿，裴衍之径直去找宁玉枝。

　　裴真得了信儿拦住他：“主子，四殿下在凤仪宫。”

　　“那晚些时候吧。”

　　裴衍之话语一顿，没说什么。

　　上次同宁玉枝争执后，两人有半月没见，他也不敢去找她，生怕被她厌弃。

　　.

　　宁傲霜住在凤仪宫后，身边的奴仆也没有往常那般多了，还有几个人甚至敢在廊下躲懒。

　　今日天气有些冷，宁玉枝在凤仪宫的前厅烤了火后就往后院去。

　　因着皇后的默许，李吉祥等人也不敢怠慢她，甚至让她在凤仪宫四处行走，皇后没有母族势力，都盼着宁玉枝出宫后寻一门好郎君。

　　凤仪宫的池塘已经有几处都冻上了，虽说天气寒冷，却迟迟未下雪。

　　宁玉枝藏在假山后，看着碎风居的动静。

　　一个，两个，三个......

　　宫女们有因为差事挨个离开碎风居的，宁玉枝在假山上望到眼都酸了，才确信屋里无人，因为方才那个乐师都拿着琴走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往碎风居去。

　　宁傲霜没了从前的快活日子，出手也没有从前大方，如今宫中宫人们都想要往金乾宫去，凤仪宫就冷落下来。

　　她想吃栗子糕，便让身边的仆人去小厨房取。

　　屋外脚步声轻轻响起。

　　宁傲霜闭着眼躺在躺椅上，一手支着脑袋淡淡道：“给本宫倒杯茶来。”

　　宁玉枝走到珠帘后，从袖口里将药粉倒进去，随即递到了宁傲霜的手上。

　　后者察觉这水温不对便厌烦地睁开眼，一看眼前人却是宁玉枝，登时坐起身来，呵斥道：“你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这茶是温上的，应当没什么差错。”

　　宁玉枝温和地向她笑了笑。

　　这时门外宫女们的脚步声依稀传来，宁玉枝攥紧手，脚步声却停在门外。

　　宁傲霜翻了个白眼，将那盏茶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那取栗子糕的宫女和执扇的宫女回来了。

　　两人见到宁玉枝微微吃惊，连忙行礼，却突然听到珠帘后面痛苦的惨叫声。

　　“殿下！”

　　两人一惊，只见床榻上宁傲霜面容扭曲，正大口大口往外咳着血，“贱......贱人，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趁两个宫女愣神的功夫，宁玉枝关上屋门，并用桌椅板凳堵上，以免外人进屋。

　　那两个宫女神色惶恐道：“来......来人啊”

　　还没喊出去，宁玉枝便冷冷看着两人道：“你们现在喊出去也救不了她，这是牵机，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况且，你们俩就算喊来其他人，以皇后的性格，也不可能放过你们。”

　　“倒不如就当你们在她死时没回来过，这样还能逃过一死，毕竟——”

　　宁玉枝边说边走向床榻，她用枕巾堵住宁傲霜想要喊出救命的嘴，随即按住宁傲霜不断挣扎的双手，用枕头压在她的头部，阻断了一切声音。

　　那两个宫女是从入宫时就一直跟着宁傲霜的，如今看着眼前一幕，竟然背过身默契地去看着大门。

　　那取栗子糕的宫女颤抖着站在门前，“反......反正小六子都被她杀了，她杀了那么多人，死有余辜！”

　　另一个宫女默不作声地听着里屋的动静，等到宁傲霜终于没了声响，她眼眶通红，随后打开门，假装宁玉枝从未来过。

　　约莫一刻钟后，凤仪宫平地炸起惊雷。

　　“大公主没了！”

　　人群一时像雕像般凝固住，瞬时又以惊人的速度鲜活起来，凤仪宫的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去查看。

　　彼时皇后正被宁玉枝伺候得要睡着，听见这消息径直扇了前来报信的宫女一巴掌。

　　“胡说，本宫的霜儿好端端的！”

　　她本就带着病气的脸瘦削下来，此时重重拍了两下桌子。

　　直到确认消息的太监回来。

　　皇后被宁玉枝扶着去碎风阁，看到宁傲霜像个木偶似地躺在地上时，惊得昏了过去。

　　“我苦命的儿啊！”

　　凤仪宫乱作一团，宁玉枝将暗色藏在眸中，太医来前她趁势回了永宁宫。

　　后宫这片深潭终于再次动荡起来，而始作俑者悠游自在。

　　.

　　裴衍之听说时刚从值房大院中下值，进来朝中愈发多的臣子弹劾，他也有些应对不及。

　　深夜，清辉照渠，人影耸动。

　　裴真跑到他面前，避开其他下值的大人们，低声道：“后宫出事了。”

　　裴衍之眉头微挑，想要出宫的步伐一顿，“去趟福禄殿。”

　　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到了后宫，裴衍之径直往永宁宫的方向去。

　　裴真在路上跟着他：“大殿下中毒身亡，不出意外，应当是四殿下所为。”

　　“什么叫不出所料？”

　　“目前凤仪宫没有凶手的线索，咱们的人也没查出来。”

　　裴衍之脚步一顿，“没查出来？”

　　“公主这次行动太过隐蔽，”裴真想要解释，就听男人声音冷了冷，“凡是作案，必有破绽，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发现之前，找到它，并除掉痕迹。”

　　“是。”

　　裴真立刻应声，没敢再跟上去，看着裴衍之消失在了永宁宫的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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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就能完结，嘿嘿嘿，看在我这么勤奋的面子上可以在作者专栏上动动小手点个收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