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挂云枝》血之青

22、新人

　　兴许是因为裴衍之的话，宁玉枝今夜睡得很踏实。

　　第二日，清晨升起一阵薄雾。

　　宁玉枝换上衣服出了卧房，本想去院子里走一走，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胡氏，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胡氏眼窝青黑一片，眸中还现出几条红血丝，她坐在门前，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宁玉枝坐下。

　　“玉枝啊，嬷嬷想了一晚。”

　　胡氏摇头叹了口气，宁玉枝瞥了眼今日阴沉的天空，估计天气不是太好。

　　她坐在一旁点点头道：“嬷嬷你说。”

　　“我昨日在床上翻来覆去，觉着你若是和裴大人在一起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宁玉枝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嬷嬷？你说什么胡话呢？”

　　胡氏一瞪眼睛，拍了下她的脑袋：“你个蠢物，昨日我亲眼见着他对你百依百顺的，你当我没瞧见是不是。”

　　宁玉枝被她这么一拍后脑勺，委屈道：“可是嬷嬷，人家现在的地位身份，我这个寒酸公主估计当他小妾都排不上。”

　　前世要不是和他纠缠，只怕自己都和吴国皇室一块儿长眠于地下了。

　　裴衍之大权在握，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他的正妻之位。

　　更何况，宁玉枝虽然现下委身于他，但来日还是想找个身份地位的驸马出嫁，这样日后也好和离。

　　胡氏却不赞同：“除了他，满朝文武谁还愿意为了皇权庇护你？你先前说要小心他，可昨日我见他一面，却不觉得他是什么恶人歹人。”

　　宁玉枝心中忽地生出一股郁气。

　　若是她没有重生，或许觉得现在的裴衍之很好，但她重生过，且前世裴衍之做过的那些错事，她虽然知道不能怪在今生的他身上，可她就是觉得心里过不去。

　　凭什么他将她困在囚笼里直到死，而自己重活一世，还要和他卿卿我我，还要和他和好如初？

　　她虽然落魄寒酸，但不至于下贱到这个地步。

　　见宁玉枝不说话，胡氏急了：“你说说你，关键时候反而傻了，你若是真不喜欢这个裴大人，你又怎么可能和他走动？你就是没长这个心眼，人在这个世上，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你活下去，”

　　“玉枝，你想想，若是你出降，这大公主和皇后还逮着你不放，你要如何？你将来的驸马会像今日这裴衍之一样救你于水火之中么？”

　　胡氏苦言劝着她。

　　宁玉枝被说得默不作声，在她还要说教时突然出声：“我想好了，出降前，大不了我拿一把尖刀，要么一刀捅在凤仪宫那两人身上，要么我就一头撞死在永宁宫里。”

　　“皇后害死了我生母，人活一世，我不能委委屈屈，也不能让母亲委委屈屈，嬷嬷你不用再打裴衍之的注意，他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算将来我和他结两姓之好，可今日他喜欢我，来日厌了倦了就会纳妾，到时候您又怎么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后宫？”

　　胡氏哑然，“那你打算如何？”

　　她们嘴上说着要出降出降，可是如今连个人选都没有。

　　宁玉枝拔着自己指甲旁的倒刺，“我有人选了。”

　　“啊？”

　　胡氏疑惑，此时院子里薄雾散开，她也得去做饭，便起身叹口气道：“都随你去吧。”

　　宁玉枝坐在门前，起身去翻自己的那些医书。

　　学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文太傅给的这些书籍都是一些传世名篇，宁玉枝根据药方倒是能做出一些药来。

　　这两日学着把脉，她试着给胡氏几个人把脉，但几个人身子骨康健，她也分不清一些脉象的区别。

　　宁玉枝想着，莫不然去太医局拜个师傅？但这些太医向来看不起女子，又怎会教授她学医呢？

　　.

　　值房大院。

　　裴衍之看着桌上那几封弹劾刘家的奏折，直接问道：“这些证据都找好了么？”

　　皇后的母族刘氏近年来地位水涨船高，皇帝昏庸，自然不在乎刘家人为非作歹的戏码。

　　刘家人这些年侵占百姓用田，压榨农户，在朝中笼络佞臣贪污腐败，前几年裴衍之出征塞北，半数军饷都被刘家贪墨。

　　刘家甚至有族中子弟欺男霸女，逼良为娼者，皆是人人可恨之辈，更不提耽误了多少社稷民生。

　　裴真点点头：“证据充分，都察院的那几位大人主动同咱们打了招呼，刑部那儿的兰大人也递了证据。”

　　朝中不少官员的亲戚或子女受过压榨，因此裴衍之若想查办刘家，轻而易举。

　　前世裴衍之因为初回京城，对京城势力尚不熟悉，耽误了抓捕刘家一事，重生后，裴衍之以最快的速度将矛头对准了皇后，只求宫中的宁玉枝能安稳度日。

　　“明日就这般做吧。”

　　裴衍之揉了揉眉心，“皇帝那儿我已说服了他的御前太监，从今后出入福禄殿，便无所顾忌，我们的动作要加快。”

　　“主子，那齐王那边呢？月余已过，他有些着急。”

　　“稍后我给他写封亲笔信，你送到扬州即可。”

　　“是。”

　　裴衍之这一世有意拖着覆灭吴国皇室的进度，他想等宁玉枝全心全意接受自己，而不是像前世那般。

　　他松了口气，继续处理其他政务。

　　.

　　下午寅时中的功夫，云开见日，阳光虚虚洒在庭院里，春红从宫门处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好事儿！好事儿！”

　　秋菊正在晾晒被子，胡氏拿着鸡毛掸子从屋里走出来，“什么好事儿？”

　　萍儿和宁玉枝也从屋里冒出头来。

　　春红弯着腰，脸上红扑扑的，双眼都是亮色：“凤仪宫那个毒妇，那个大公主，她出宫了，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秋菊捧场地问了一句。

　　春红突然开始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她的宠妾有好几个趁她回宫的时候，在外面偷吃被发现了，那毒妇气得出宫了。”

　　胡氏纳罕：“就这？”

　　“不是不是，还有呢！”

　　春红得意洋洋地掐着腰说道：“宫里又新封了个妃子！是齐尚书家的女儿！皇帝前两日相中她就直接将人纳进宫里封了丽妃。”

　　萍儿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不是吧不是吧，封妃了？！”

　　她的老天爷啊，胡氏瞪圆了眼睛。

　　要知道后宫这么多年因为皇后母族势大的缘故，但凡皇帝宠幸一个人，皇后就要斩草除根，不知多少女子成了她的手下亡魂，除了宁玉枝的生母白氏受皇帝宠幸几日，在皇帝的庇护下活下来之后，再没有其他任何妃嫔。

　　白氏虽然在后宫苟延残喘，但生下宁玉枝后就被诬陷与侍卫私通，因此被皇帝厌弃。

　　连带着宁玉枝也成了皇帝最厌恶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宁玉枝长相与皇帝有几分相似，皇帝早就下令杀死她了。

　　胡氏拿着鸡毛掸子，站在原地喃喃道：“不是吧，这宫里要变天了？”

　　“这丽妃不像我生母，我生母无权无势，可这丽妃是齐尚书家的女儿，指不定有多少手腕藏着呢。”

　　宁玉枝站在窗前，沉默着说道。

　　前世没有这一出，什么丽妃李妃，前世后宫就没进过一个人。

　　萍儿则好奇地看着春红：“所以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胡氏拍了下萍儿的后脑勺：“你傻啊，多来一个妃子和她斗法，谁还能将注意力放在咱们永宁宫身上，届时咱们公主到了日子就出降，就彻底院里是非之地了。”

　　萍儿立刻扑在宁玉枝身上：“太好了公主！太好了！”

　　宁玉枝无奈道：“这些都只是猜测，这丽妃若是个软包子，只怕又要被皇后用各种手段逐出宫闱去。”

　　春红坐到石凳上端起一杯茶猛地灌下去，一抹嘴巴，大喇喇道：“管他呢公主，活一天是一天，这丽妃来了，对咱们来说也不算是坏事。”

　　那齐尚书家的女儿与宁玉枝一般年纪，可没有那个脸皮去折腾宁玉枝。

　　宁玉枝回屋继续研读医书去了。

　　众人对这丽妃都不以为意，谁料没过两天，皇后母族刘氏被抄家流放的消息传来。

　　这一天宁玉枝正好要去太书房，因着皇后母族被抄家，二皇子宁傲天今日也没来。

　　宁玉枝托着腮发呆，不一会儿裴衍之穿着宽松的青色袍子进了屋。

　　他手上没带书，眉宇间带了些疲累，见到宁玉枝后就弯腰亲了亲她的唇角。

　　“伤养好了？”

　　宁玉枝的脸早就消肿了，现下只有额角上残留着一道粉色的肉疤，她下意识像前世那样环住男人的身子，双臂圈住他，似是要将人完完全全圈在自己怀里。

　　裴衍之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皇后如今不成气候，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宁玉枝忽地抬头看向他：“其实你原本不着急的，对不对？”

　　裴衍之盯着她紧张的眸子，缓缓点头。

　　“我想在明年你出降时娶你。”

　　若有皇后在，她还是会像前世那般生事。

　　宁玉枝听见他的话心口一滞，低下头，眸色闪动道：“多谢你。”

　　但也只是多谢，这辈子她不可能嫁给他。

　　裴衍之却只以为她害羞了，低头亲着她的耳畔，顺着她的耳畔吻住她的唇，撬开牙关像往常般攻城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