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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放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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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裴真白日要在宫中上值,是以他接到春红和秋菊的消息已是晚上了。
偏生裴衍之正在福禄殿和皇帝商议朝政,虽然后者几乎没怎么听,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裴真无法,只好让凤仪宫的人手盯着些宁玉枝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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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枝醒来时天色黑沉,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喉咙里都有股铁锈味。
佛堂里有一个桌案,经书堆了半边屋子,一盏微弱的烛火放在桌案上,宁玉枝动了动酸软的胳膊,费劲地起身走向蒲团。
宁傲霜和皇后是想将她困在这佛堂里,让她活生生饿死。
宁玉枝垂眸看着桌上的佛经,眸中透出几分冰冷之色。
门外守值的宫人重重拍了几下门,倨傲地说道:“我们大公主说了,什么时候你抄完满屋子佛经,什么时候才叫你吃饭!”
烛光微弱地闪动几下,宁玉枝摸了摸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手下拿起一卷经书,面不改色地开始抄起来。
守门的宫女和太监一共五个,都老老实实在门前守着,其中两三个抱团说着话,一看是做事不严谨的。
宁玉枝一边快速抄着佛经,一边用眼神去打量那几个宫人。
这佛堂她很熟悉,前世今生待过无数次,她记得佛堂还有一个后门。
刚才那说话的宫女见佛堂里有了动静,扒着门缝看见那道身影闷不做声地抄写经书,关上门小跑着回去禀报。
宁玉枝瞥见那人影走远了,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子里的毒药。
上回那包毒药给了白姬,但她特意多制出了几份,就是为了防备类似今日之事。
可如何下手呢?
若想要一劳永逸,还是要解决宁傲霜和皇后,前世宁傲霜是她用匕首捅死的。
那时宁傲霜杀了萍儿,胡嬷嬷去世不久,她刚得知萍儿是自己的亲妹,不到一年亲妹又被凌迟而死,宁玉枝只记得自己那时疯疯癫癫,从永宁宫捅了几个侍卫后跑到凤仪宫,将宁傲霜几刀就刺死了。
如今想来,这些冤孽还是要她一手来了解。
宁玉枝盯着自己袖口的那包毒药,抄录经书的手逐渐慢下来。
她身上已经背负了人命,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哪怕落个十八层地狱她也不后悔。
门外忽地传来响动。
“我们是来换班的,人可在其中?”
“给白姑姑请安,”
几个本来谈笑取乐的丫鬟惶恐地请安,支支吾吾道:“是大公主派我们几个来的。”
尚宫局的女官素来受皇后看重,尤其是这白姑姑,她向来高高在上,怎的今日来了佛堂?
白姑姑瞥了眼身后跟着的宫女,那小宫女很是机敏,睨着那几个宫女冷哼一声:“佛堂的香火要日日供奉,这几年若不是白姑姑操持着,哪有你们这群宫女这般轻松过活。”
“我们要进去换香火,几位不让一让?”
小宫女抱着双臂,妥妥的土匪姿态。
那几个宫人面色一白:“可是......可是大公主传过话,”
“皇后娘娘和大公主,你是要看看谁更威势深重么?”
白姑姑不咸不淡,看了一眼那说话的宫人,后者吓得跪在地上,“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不敢就让路,不过是换个香火,又不耽误你多长时间。”
话音一落,白姑姑推开佛堂的正门,宫人们鱼贯而入。
天色黑沉,宁玉枝抬头去看她,心中有几分讶异。
不待她多想,白姑姑快步向她走来,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布兜的糕点和一个水壶。
“公主仔细着用,”
白姑姑隐蔽地动作完,就带人假意换了香火,大门重新关上。
宁玉枝眸子落在怀中的糕点,心中有了主意。
虽不知这白姑姑为何会帮助自己,但这送上门来的糕点,若是和上她的毒药,取人性命轻而易举。
火光摇曳,女人手中握着的笔缓缓停滞。
忽地,那火光开始不断蔓延,宁玉枝取出一卷佛经随即起身快步向门前走去。
那刚刚传话回来的小宫女感觉身后一凉,紧接着惊呼道:“啊,救命!火!”
火舌嚣张地卷上这宫女的衣裙,周遭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紧接着偌大的佛堂也开始生火。
宁玉枝将门大敞,一脸担忧道:“佛堂走水了,几位姑姑快去叫人来吧,这里面都是皇后娘娘爱看的佛经,若是问罪于几位,只怕是要遭。”
引火烧身的宫女在地上打着滚,周遭那几人听了宁玉枝的言语互相看了看,便扔下那宫女快步往前院正殿跑去。
大火蔓延的很迅速,宁玉枝又取出一卷佛经,沾上火种后扔在那宫女身上,冷冷说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宁玉枝将火引到周遭的绿植和墙根上,火势瞬间将佛堂吞没,恰好不好,起了一阵西风,将火舌的高度直引正殿。
宁玉枝躲进假山,正好成群的宫人提着水桶要去灭火。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四公主还在里面呢!”
“管她呢,让她去死好了!”
谩骂声纷纷而至,都在说她是个祸害,去了哪儿哪儿倒霉。
宁玉枝没理会这些言语,她紧紧盯着火势,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正殿,人群也因为火势太大扑赶不及连连后退。
正殿中的皇后和大公主也注意到这情况,扯着嗓子让人去提水灭火。
宁玉枝躲在假山里远远看着,正殿已经开始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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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衍之当上中书令后,便着手布局,处理朝堂上的奸佞和保皇派。
有了前世的经验,裴衍之用残存的记忆精准打击各方势力的残部,如今皇帝将政事全权交给他,裴衍之虽大权在握,但依然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从福禄殿出来后,就看见裴真焦急地来找他。
“主子不好了,四公主被押在凤仪宫的佛堂抄经书,但那佛堂突然走水,如今火势都蔓延到了正殿,不知人还在没在。”
“说的什么晦气话。”
裴衍之斥责他一句,随即大步向后宫走去,如今宫中金吾卫都是在他手下讨生活,裴衍之派人立刻去救火。
到了凤仪宫,正殿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宁玉枝本是在假山处躲避宫人,趁他们不注意便在正殿处徘徊。
她拿着佛经在正殿的门口烧起珠帘和罗幕,随后她将那燃烧的佛经对准窗棂和各个木制的门框。
刚进凤仪宫的裴衍之眼见着正屋门前蹲了一个梨黄色的人影,发觉那是宁玉枝后便想要叫她过来。
可紧接着,女子身前火舌蔓延,发觉火势增大后她立刻起身,想要偷跑到别处。
但刚转身,她就在宫门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来人穿着武将的朝服,正不咸不淡看着她,顺带看了看她手里的佛经:“好玩儿么?”
正屋里传出宁傲霜和皇后的尖叫声,是卧房处的火已经烧到了前面,宁玉枝听见她们的脚步声,快步跑向裴衍之,偷偷瞧他一眼:“我先回后院的佛堂了,不然被他们瞅见,肯定又要责罚我。”
裴衍之发现自己小瞧她了。
兔子惹急了还咬人,宁玉枝厉害,她先下手为强,甚至想直接将人杀了。
见宁玉枝转身要走,裴衍之攥住她手腕,瞥了眼已经烧起来的正殿,“跟我走就行。”
宁玉枝知道他手段通天,闻言也不反抗。
她回身看了眼正殿,跟着他出了凤仪宫,而裴真则是自觉地留在凤仪宫处理这场火灾。
宁玉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手则是被他牵着,两人弯弯绕绕,裴衍之带她到了清心湖。
“从福禄殿刚议完事,裴真火急火燎过来告诉我你差点被烧死,到了凤仪宫才发现你煽风点火,好得不能再好。”
裴衍之看了一眼对面安坐的她。
十六岁的她像颗小白菜,带着青涩的美貌和风骨,裴衍之见过令人惊艳的她的二十岁,但更心疼现在苦苦挣扎的她。
宁玉枝瞥了眼他的神色,看不出他什么情绪,便低头说道:“今日皇后和大公主来叫我抄经书,我便来了。”
“手抄经书,为何头破血流,脸还这么肿?”
裴衍之刚才第一眼就发现了,只是想找个僻静处说话,这才忍着。
宁玉枝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红肿处,“被扇得,头上是被撞的,他们打我。”
裴衍之呼吸声微微加重,手指在她面上碰了碰:“你想杀他们,这事用不着你动手。”
“打打杀杀的事,用不上你一个小姑娘家。”
他语气冷凝,拉着宁玉枝要送她回永宁宫,宁玉枝害怕被人瞧见赶忙拉住他的胳膊:“我自己回去就行。”
“宁玉枝,你听我话。”
男人看了看身前的她,声音发沉,“这几日凤仪宫顾不上你,你好好在永宁宫养病,如果凤仪宫想找你麻烦,我的人直接就将他们拦下了,你就安心待着。”
宁玉枝低头不语。
裴衍之低头摸了摸她脸上的伤处,亲了亲她的唇角:“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宁玉枝眼眶有些酸涩,一只手紧紧揪着男人的衣摆,站在原地不声不响地哭,方才被人打她都没哭,抄经书的时候也没哭。
裴衍之知道她性子倔,将人搂在怀里任她放声大哭。
宁玉枝埋在他胸前,双臂将人搂得紧紧的,裴衍之安抚着她:“回宫,回宫任你怎么哭。”
她虽也是重生而来,但手中没有权柄,再如何坚强也不能像他为所欲为。
裴衍之牵着她的手将人送回永宁宫。
不巧,胡氏站在门口等着,她听说了凤仪宫失火的动静,担心得很,刚想要去找宁玉枝就看人回来了。
胡氏下意识忽略她身边站着的裴衍之,见着宁玉枝眼眶中的泪都要落下来,小跑着喊道:“我的天爷啊,玉枝,玉枝——”
“这是怎么了,又流血又肿了,是不是那毒妇下的手!”
胡氏左右翻转见她没其他隐晦的伤处,站在原地徒劳的抹着眼泪:“怎的每次回来都要受伤,本以为宁傲晴死了,这宫里就安生了,哎呦喂。”
宁玉枝握着双拳,声音沙哑道:“嬷嬷,我没事。”
上回春游回来时裴衍之给她塞了膏药,回去抹一抹就没事。
胡氏余光瞥见一道高大冷然的身影,神色微怔:“这位是?”
她没跟着去过春游,自然不认识裴衍之。
宁玉枝解释道:“这位是裴中书,今日是他送我从凤仪宫回来的。”
胡氏眼神隐晦地与宁玉枝对视一眼,随即连忙向裴衍之道谢:“请裴中书安,老奴是四殿下的奶嬷嬷,不知礼数,中书莫怪。”
“既是四殿下的嬷嬷,臣尊敬您理所应当,凤仪宫走水,火势严重,近日应当不会再来永宁宫,您记得给公主敷些伤药。”
裴衍之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一世给胡氏的印象应当还不错。
前世他设计在永宁宫强要了宁玉枝,胡氏听闻后就对他破口大骂,骂他是不要脸的兵痞子,连带着宁玉枝对他也没什么好脸子。
重生一世裴衍之自知前世的错误,对宁玉枝的几位近亲更不敢怠慢。
胡氏眼见着裴衍之走了,连忙捂着心口道:“哎呦,玉枝,嬷嬷方才大气都不敢喘。”
“那位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裴将军?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的,但站在他旁边,怎的就好像是身后有刀子看着。”
宁玉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裴衍之虽不是故意,但往往一个眼神探过去就让人不敢动弹。
胡氏带她回宫,一边咒骂一边心疼道:“凤仪宫那对蛇蝎心肠的母女,怎的这大火不烧死他们,宁傲晴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都是爹生娘养,他们真是一群畜生。”
话锋一转,胡氏突然问道:“玉枝,你和那裴大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刚才虽然畏惧,却看清了两人见她之前一直牵着的手。
宁玉枝转过头,呐呐道:“就是,就是,他是太书房的先生,前些日子才熟络。”
胡氏狐疑道:“玉枝,嬷嬷虽然上年纪了,但是一双眼看得一清二楚,你们二人方才明明牵着手,且那裴大人,面上全是关切,一看便是对你有情谊的模样。”
宁玉枝忽地阻止她,扭过头跑进屋:“您别说了!”
月已上梢,独留胡氏一人看着天上的月亮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