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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谢师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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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太书房只有宫人来回走动,长廊上点着几盏烛火,愈显气氛幽暗迷离。
不远处走来零星几个换烛的宫人。
宁玉枝害怕被人看见,眼眶处积聚的泪划过面颊,她拍打着裴衍之的手,吸着鼻子道:“放开我.....”
两人站立的位置太过显眼,宫人们只要转过拐角就会发现他们。
裴衍之皱着眉,微低头,粗糙的指腹拭去她的清泪,将医书塞到她怀里,随后长臂一捞,揽住她的腰肢带她躲在了屏风后。
宁玉枝颤颤巍巍地抱着怀中医书,心中升起几分绝望。
她发现,有些人是注定躲不开的。
重生到现在不过月余时间,该发生的事一件她都没逃过,明明她已经想方设法,但裴衍之就像是狗皮膏药。
这般想着,宁玉枝眼眶发酸,但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只能低头咬紧唇,假装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宫人们换完蜡烛就扬长而去,长廊再度空旷,裴衍之指尖挑起宁玉枝的一缕发丝,他反复捻揉着,眼神落在女子泫然欲泣的面上。
宁玉枝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前世这个时候,他分明还会装作谦谦君子,怎重来一世这般轻浮。
“裴大人,深夜将至,您若是再不出宫,宫门会落锁。”
她拼命地往墙角处缩,试图拉远两人的距离,但她退一步,裴衍之便进一步。
直到她退无可退,忍无再忍,终于用双手去推裴衍之宛如铜墙铁壁般的身形,男人巍然不动,反而格外有兴致地攥住她的手。
宁玉枝面色一变。
裴衍之把玩着她的柔荑,淡淡道:“公主想杀谁?”
女子手心不似其他贵族小姐那般柔软,还带着常年拾柴浣衣生出的薄茧。
前些日子春游回来后,她手上的伤口就一直未好,裴衍之从怀中拿出小瓷瓶,蘸取一点给她细细涂抹着。
宁玉枝的思绪却被他的问题牵引,一时间忽略了男人的动作。
她嘴硬道:“我对牵机没什么兴趣,只是好奇它如何制成而已......”
话音刚落,手上就传来辛辣的痛。
裴衍之松开按着她伤口的指腹,眯起眸子:“还想骗我?”
“想杀三公主,还是谁?大公主?皇后?”
他声音里含着嘲讽,让宁玉枝面色难堪下来,她想拽回手,却怎么也挣不开。
裴衍之按住她的手,淡淡道:“你那医书从文太傅处取来后只看了一页,便是牵机制毒,还在上面标注着三公主的姓名,旁人若是看到会作何感想?”
宁玉枝挣扎的动作一顿,她抬眸与男人对视,“眼见不一定为实,裴大人莫要胡说。”
“我在宫中本就生活不易,你何苦为难于我,我身无长物,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公主,我们做个交易吧。”
裴衍之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幽深的眸子似是要将她吸进去。
宁玉枝呼吸一滞,便听他道:“我可以帮你杀了三公主,你能给的报酬是什么?”
“我说过了,我没有想杀任何人!”
宁玉枝猛地抽回手,冷声道。
裴衍之仔细打量着她,看她洗得发白的灰色衬衣,看她因恐惧而颤动的长睫,看她头上规整的发髻和红宝石凤簪。
宁玉枝避开他探寻的视线,可抱住医书的双手仍然在颤抖。
裴衍之突然发现她什么都没变,原先认为她变了的他一定是头昏脑涨,认错了她的真面目。
重来一世,她依旧懦弱,胆怯,依旧卑微,依旧只能靠上位者的施舍活着。
那么脆弱。就像前世那样,唯一能用来报复他的武器也只有她的死。
那时候他才知道,一个人痛到撕心裂肺是真的。
他的好阿玉,又怯懦,又狠心,在那个冬日抛弃了他。
裴衍之眼底溢出一缕猩红,他轻笑着,在声音沙哑前及时说道:“公主,别被臣抓到把柄,若是抓到了......”
这辈子也和他共赴深渊吧。
宁玉枝盯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重重松了口气,而现在的她,还没意识到裴衍之临别时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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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枝仓促地回了永宁宫,萍儿见她面色苍白,踮起脚尖在她额间摸了摸,疑惑道:“公主,你不烧了哎。”
胡氏见她怀里还抱着本医书,赶忙让她躺下休息。
“萍儿,去给公主放水沐浴。”
胡氏多点上几盏油灯,屋内登时明亮不少。
萍儿乖巧地应了,出门去找春红和秋菊,和两人一块去烧柴煮水。
支走了萍儿,宁玉枝换上里衣,坐到胡氏身旁,低声皱着眉头:“嬷嬷,要小心裴衍之。”
胡氏一愣。
裴衍之?那个新晋的镇北大将军?
“这是为何?你不说他前些日子还从兽群口中救了你么?”
当时虽然宁玉枝不是特别欣喜,但胡氏却觉着这个裴将军是好人。
宁玉枝眸子落在油灯上,叹了口气:“您别管了,以后防备着他便是,我想对宁傲晴动手,这事被他察觉了,他可能会插手此事。”
裴衍之做事目的性极强,他若是想要抓住她的把柄,怕是会无所不用其极。
胡氏眼睛一瞪:“他插什么手,一个武将而已,还能手眼通天到宫里来么?”
宁玉枝见她不信,便焦急地解释道:“嬷嬷,你不清楚他的厉害,他......”
看着胡氏狐疑的目光,宁玉枝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神色怔松,是了,前世的她也和胡氏一样天真,觉着裴衍之不过一个武将。
可她忘了,吴国皇室腐朽到如此地步,里外皆是千疮百孔,裴衍之心机深沉,心性狠绝,吴国皇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无能的她,只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今生也要像从前么?
他说要抓住她的把柄,她便只能如蛇鼠一般抱头乱窜么?
胡氏看她突然泪流满面,当即吓了一跳,抱住她连忙哄道:“玉枝——玉枝——”
这时候萍儿端水进来,身后跟着同样端水的春红和秋菊,两人对视一眼,去看宁玉枝的神色。
女子掩面痛哭,长发披在颈侧。
到了永宁宫这么长时间,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宁玉枝这么无助。
萍儿放下水就跑过去:“公主,你怎么哭了?”
胡氏像小时候哄孩子般去安抚宁玉枝,宁玉枝心下无力,哭了半晌才止住。
眼见着水要凉了,她吸吸鼻子说是要去沐浴。
萍儿和胡氏面面相觑。
萍儿小声问胡氏:“嬷嬷,公主怎么哭了?”
“谁知道了,说起裴衍之后,像是洪水爆发,‘哇’一声,”
胡嬷嬷努努嘴,孰不知春红和秋菊已经偷听了两人的话。
等回了房间,春红将房门一关,行径如偷东西的贼人一般,蹑手蹑脚走到秋菊身旁问:“是因为裴将军?”
秋菊纳罕:“奇了怪了,难不成今晚公主回宫前和将军见过面了?”
春红想不出原因,将这事写在了册子上。
主屋内,萍儿和胡氏已在炕头酣睡。
宁玉枝小心翼翼起身,借着月光出了门。
她坐在石凳上,拿出医书翻到了牵机那一章。
牵机是自古以来帝王所用的杀人剧毒,服用此毒者无人生还,在毒发的几个时辰中服用者会极其痛苦,最后头足相抵,状似被木偶线控制的木偶,因此获称牵机。
宁玉枝阖上书页。
前世宁傲晴曾主动来过一次永宁宫。
是因为裴衍之担任太傅一职后曾借给她几个孤本,宁傲晴瞧见这一幕对她心生怨恨,便找到永宁宫抢走孤本,对萍儿施刑。
宁玉枝思索着如何才能毒杀宁傲晴,在石凳上一坐便至天明。
第二日,胡氏见她在找丝线,就问了一嘴:“玉枝,你找丝线做什么?”
宁玉枝开始熟练地穿针引线,头也不抬道:“文太傅要告老还乡,他对我多加照拂,我想着临别时送他一幅鹤形图。”
胡氏瞧她起针的方式和以前略有不同,“你这是要怎么绣?”
宁玉枝笑了笑:“绣出来再同您说,还有三四天时间,我晚上少睡会儿,赶一赶就出来了。”
她女红针织向来出色,胡嬷嬷教会她后便自叹不如,如今见她要绣谢师礼,就时不时去瞧她的进度。
永宁宫生活枯燥,一晃到了太书房上学的时候。
宁玉枝绣的鹤形图不大,但胜在是苏州双面彩绣,鹤形栩栩如生,彩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自远处看去极为夺目。
上面刻着文太傅的字和名,还有赞颂师恩的诗句。
胡氏看到成品时,惊讶道:“玉枝,这双面绣你何时学的?”
宁玉枝的绣活都是她教授的,这双面绣的功夫也没见她研究过啊。
女子今日特意换了身简朴的青衣,双面绣装在宽大的布兜里让外人瞧不出来。
她推辞道:“看着书学的。”
实则不然,前世她被裴衍之囚在永宁宫后,为了能出宫去看雪景,她便小心翼翼向苏州来的绣娘请教,以此讨好裴衍之。
后来她绣了一幅裴衍之练剑时的单人像,这才得以走出永宁宫,在后花园看雪。
想起前世,宁玉枝面上神情淡淡。
胡氏站在宫门处,不禁感慨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聪慧,我老了,如今是学不动了。”
她挥挥手,让宁玉枝去上学。
清晨的阳光养人,宁玉枝惬意地站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后才往太书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