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竹子吃熊猫

30、第三十章

　　被搀扶着送上马车，柳若水看着与师弟师妹交代的云不厌，本该是一起回八湖寨的，奈何又被武林盟的事情绊住了，他必须过去处理。

　　探子说是苍星殿内讧，这可是绝好的机会，能够乘势压制一下魔教的势力。

　　柳若水近来身子不太爽利，云不厌想着，自己又不能在身旁陪着，不如让同门将她送回去好好安胎。等到手上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去陪她待产。

　　他把这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柳若水觉得这样也好，回去的话，她至少在怀孕的时候就不会太胡思乱想，一下又替他担惊受怕。

　　“要记得吃饭，早点睡。”
　　“你把我当小孩了，肚子里这个还没出来呢。”
　　“那是因为云大哥总会忘记，我不在你身旁，你只怕变本加厉。”

　　被柳若水这样轻柔地嗔怪，他反倒嬉皮笑脸起来，抓着她的手在嘴边亲了亲，这肉麻劲儿让一旁的师弟师妹们抖着胳膊走远了。

　　“你放心，为了你和孩子，我都会顾好自己的。”
　　“我在八湖寨等你。”

　　依依不舍的别离后，柳若水发现云不厌骑着白马送行了一段路，她掀开车厢的帘子，让他不用跟了。

　　男人勒住马，便在路口停了下来。

　　日光晃入眼底，她眯起眼，被风吹得有些渗出泪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去，现有的平淡与幸福会被抹去。眼底的人影渐渐消失在日头里，直到看不见云不厌的身形。

　　行进了一天，柳若水身体不太舒适，都没吃多少，全吐出来了。大夫说她有身孕后，这头胎不是很稳，不过仔细点，约莫还是能保下来的。

　　这一路上护送的师弟师妹可谓是尽心尽力，原本三天两夜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八天，中途还在客栈歇息了两天。就是因为柳若水什么都吃不下，还在镇上找郎中看了看。

　　柳若水觉得有些纳闷，她身子骨并不弱，虽不能习武，但与普通的女子相比，怀孕不该这么难受的。

　　那郎中说自己医术不是很好，让柳若水多去找几个大夫瞧瞧，目前也只能开些安胎的药。

　　柳若水歇息的时候，听到守在门外的少年少女在聊天，说的都是没照顾好她，怕被大师兄念叨。

　　但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花蜘蛛，那是百里伊的绰号。

　　在碧轩阁住了一年，她了解了很多事，当年云不厌和百里伊的事情，闹得整个门派都知道，他的师父让他斩断情丝，也差点让师徒缘尽。

　　不过花蜘蛛一怒之下杀了不少武林中人，这才让云不厌心生动摇，最终渐渐走向决裂。

　　就是因为过往的爱恨情仇太过刻骨铭心，现在云不厌对她的感情反倒像涓涓细流，掀不起什么惊涛骇浪。

　　如果问她心里有没有一些妒忌，那自然是有的。可她都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就算不甘心，也要接纳这样的他，路是一开始的自己就选择的。只是还需要时间，柳若水觉得日子再长久一些，把孩子生下来，她终究会抹平云不厌心里的旧伤。

　　门外的弟子们还在议论，甚至已经到了拿大师兄开刷的地步，认为在他心里，究竟是她这个妻子更重要，还是曾经的旧情人更重要。这些小年轻以为她睡下了，所以说话开始无所顾忌。

　　听着这些话，柳若水不禁笑了笑，没想到赌注居然还五五开了。她什么也没说，身子依旧不太舒适，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几天后——

　　好不容易进入了八湖寨的地盘，柳若水还在马车里就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她掀开帘子，看到一队人马过来，当先一人身姿挺拔，目若寒星。

　　那不是一年未见的封刀又是谁呢。

　　她愣了愣，少年已然策马而来，八湖寨与碧轩阁早就彼此熟悉，弟子们都没有阻拦，而是抱拳打招呼。

　　骏马疾驰，扬蹄站定，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口的柳若水。这一眼，好似格外陌生，她不由得怔住，张了张唇，却没能叫出名字。

　　不过一年而已，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二小姐，我来接你回去。”

　　本还觉得有些生疏，却在少年开口这一瞬间松懈了下来，柳若水的眼里流露出暖色。

　　没变啊，还是那个会叫她二小姐的孩子。

　　她要回来的事自然是告知了柳净月，只是没想到路途上耽搁了这么久。

　　阔别一年之久再次回到自己的屋子，柳若水还挺感慨，念着她有身孕又身体不适，彭大夫诊断后没说什么，只让她静养，但他的表情很凝重。

　　大家纷纷看过后就没来打扰柳若水了，只留下了封刀一人在门外守候。

　　就好像她从未嫁人离开过，他依然是她的护卫。

　　下午，她睡醒了。

　　“封刀，你帮我写一封家书，我让这些师弟师妹回去带给云大哥。”

　　“好。”

　　少年取来笔墨纸砚，柳若水没什么力气，她轻轻地念，他就跟着写。她似乎并不避忌，也没什么过于缱绻的话语，无非是报平安，以及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墨迹干掉后，封刀将信封装好送出去。

　　傍晚，柳若水靠在床头又一次等着彭大夫诊脉，她将自己保胎的药方，还有先前的身体情况都一一说明，足以可见她很重视肚里的这个孩子。

　　白天也诊治过，不过当时人太多，彭大夫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回，彭大夫倒是没什么顾忌了。

　　“二当家……呃，云夫人。”

　　彭大夫一开口，觉得这称呼有点不适合，又改了。

　　如今的八湖寨是没有二当家的，其实大家心底里还是把这个位置留给了柳若水，所以才没有新任的二当家。

　　柳若水笑道：“没关系，叫我二当家也行。”

　　“那二当家，这孩子你是想留吗？”
　　“……”

　　一听到这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的心里就沉下去了，如果不是情况不好，彭大夫断不会是这个态度。看来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有些危险，她有些激动地抓住彭大夫的袖子。

　　“能不能保住？”

　　彭大夫为难地看了眼她，“我建议是不保，这一胎不太好，自然流产对二当家更好，以后还能重新要。毕竟怀上这孩子时，云大侠的也是伤没好利索吧。”

　　这倒是没有说错，当时云不厌受了重伤，她尽心尽力照顾了一个冬天。

　　结果他还逞强，觉得身体有点好了，就和她同房了，当时只觉得不会怀上的。现在想来，真是不太适合要这个孩子。

　　可柳若水实在割舍不下，她还是问道：“我身体还可以，真的没办法吗？”

　　“……哎，二当家，也不是没办法，就是非常损耗你啊。”
　　“那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

　　忽的，封刀冷冽的声音响起，让有些慌乱的柳若水都愣住了。她看向面色肃然的少年，居然被他盯得紧张。

　　“拖垮了自己的身体也要生一个可能病弱的孩子，以前的你，不会这样做的。”

　　“……”柳若水哑然，好像是这样的，以前的她会权衡利弊，多半是不会生的。可为什么现在又想极力保住？

　　她知道原因的，好像觉得，有一个和云不厌的孩子，就能让他更在意。

　　仅仅只是成亲不够的，还要有两个人的骨肉，这才算完整，她才真正地得到了他。

　　什么时候滋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成亲这么久以来，云不厌从未再提起过百里伊，那段过去他在坦诚了以后，就没有说了。是释怀了吗？

　　可如果释怀了，那床下的香囊，这一缕青丝，又该怎么解释。

　　彭大夫看着沉默的两人，收拾了下药箱，说道：“二当家再好好想想，后天给我答复吧。”

　　屋子里只剩下柳若水和封刀。

　　“你还小，不懂。”

　　柳若水有些疲倦地靠在枕边，呢喃着的话语无疑刺痛了对方，可她浑然不觉。

　　“没事，二小姐，我在送去的书信里，写明了你的身体不适合孕育这个孩子，流掉它，云大侠会谅解的。你们还会有更好的孩子。”

　　“什么？”

　　柳若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诧异地望着封刀，不敢相信他居然替自己做了决定。

　　原来白天彭大夫给她诊治后，封刀就去询问了情况，他已经琢磨着让她放弃这个孩子了。

　　“二小姐恨我也没关系，但你要保重身体。”
　　“一年不见，你的胆子还真是越发大了。”
　　“我不能，看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

　　明明什么苦楚都没有受到，也没有被云不厌苛待，碧轩阁上下都对她很好。但柳若水这次回来，就是有一种不安稳的错觉。

　　自从成亲以后，苍星殿的动作就大了起来，魔教连同各方势力和武林盟抗衡，作为邱盟主扶植的后辈，云不厌奔波劳碌，他是最适合做盟主的人，背后也还有碧轩阁作为靠山。

　　可她其实想过的……

　　只不过从来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苍星殿突然发难，总是三番两次找武林盟的麻烦，难道不是百里伊在告诉世人，她还在意他吗。

　　只见过一次百里伊，但是柳若水就好像十分了解对方。
　　那个女人，绝对还没有放下，又或者说，她试着放下，但是后悔了。

　　“呕——”

　　忽然的作呕让柳若水趴在了床边，封刀立即扶住她，顺抚着她的脊背，可她并没有吐出什么具体的东西来，都是一些酸水。

　　封刀等到她没有作呕的感觉了，这才给她换了外衣，收拾了屋子，通风换气，燃上安神的熏香。他做得很细致，仿佛把柳若水照顾人的那一套给学了过去。

　　“封刀、封刀……”

　　额头渗出汗珠，柳若水揪住少年的袖子，颤抖的声音里有着平日里感受不到的脆弱。

　　“我在。”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肠都被搅烂了。

　　“我想等他回信，我不能擅自打掉这个孩子。”
　　“……”

　　封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沉默地抱着她。朝思暮想的二小姐，未来的盟主夫人，她应该过得很幸福，为什么还会这样患得患失。

　　柳若水选择了保守地治疗，先稳住腹中胎儿，她在等待云不厌的回信。

　　可是一个半月过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大了起来，她感到越来越虚弱，却迟迟没有等到云不厌的回信。

　　封刀看她整日病恹恹的，决定直接去找云不厌，可是这个念头刚与她说，就被扣住了手。

　　柳若水拽着他，“不用。”

　　“二小姐。”
　　“云大哥说事情忙完了，会来山寨找我的。”

　　“我知道魔教与武林盟挑事，他确实很忙。但等到事情平定时，你的身体也已经不能再拖了。过得越久，对你伤害越大。”

　　“……”

　　封刀深吸一口气，握着柳若水的双手在她面前蹲下，“二小姐，保重好身体，才能得到他，不是吗。”

　　她的身体因为这句话而颤抖，微红的眼睛望向少年，既有诧异也有惭愧。她的心思好像都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可封刀从来不会多说。

　　“我可以帮你除掉百里伊，只要你愿意。”
　　“二小姐，没有人能成为你的阻碍。”

　　就连他自己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