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竹子吃熊猫

31、第三十一章

　　柳若水当然没有对封刀下任何指示，就是因为她明白，对方做得到，他真的有可能去杀了百里伊。

　　但是，感情背负上了血债，就会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就像曾经的百里伊和云不厌。

　　她努力地调整好自己的身体与情绪，但月份大起来以后，真的是越来越艰难了，直到江湖上传来消息，说是苍星殿发生了内乱，其中一位护教背叛了花蜘蛛，将她从圣女之位拉下去。

　　是云不厌救了花蜘蛛，并且带回碧轩阁了。

　　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江湖上传得人尽皆知，柳净月气得当场就写了信质问。

　　而柳若水已经无暇顾及了，因为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她连日来的惶惶不安，好像终于得到了切实的回答。

　　这一年的幸福，是摇摇欲坠的。

　　流产后的头两天，柳若水躺在床上下不来，醒了睡，睡了又会梦呓，看着很是辛苦。福儿想要伺候，却被封刀拦下了，所有的照顾都由他一人完成。

　　那个已经成形的小小的胎儿也是由封刀葬下的，他亲手将泥土填埋，面容冷酷，没有一丝动容。

　　本就是汲取着柳若水而艰难苟活的不健全的胎儿，早就该消失的。纵使她不忍，但在她身体安危上，这件事，封刀不会让步的。

　　孩子，总会再有的。

　　比起一个没什么感情的死胎，封刀当然不会有什么情感波动，可是为此伤心的柳若水，让他尝到了沉甸甸的苦楚。她为此付出的心血与感情，让封刀内疚万分。

　　甚至痛恨自己。

　　柳若水昏昏沉沉地在半夜里醒来，她好像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手被颤抖着捧住。那是用力，却又害怕抓伤她的矛盾力道。

　　她的呼吸都没有变化，只是呆滞地望着头顶，耳畔压抑克制的声音终于唤回了她迟缓的思绪。

　　原来在床边的人是封刀，他握住自己的双手，暗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知道他在哭。

　　有多久，没有看到他的眼泪了。

　　手指动了动，她感受到了少年珍视的心情，还有很多人都在关心着她，万不该糊里糊涂下去了。

　　想给他擦一擦眼角的泪，他却好像没有意识到她的醒来，只是屏住了气息，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中，然后背过身收拾情绪。

　　柳若水曾经在一段时间里思索过，自己是不是让封刀讨厌了，但现在看来，这是从未有过的。

　　少年的沉默里，有着厚重的情意。

　　一个月后，柳若水的身体彻底休养过来了，还亏得她底子好，细细照料就能恢复。这期间她还能帮忙处理一下八湖寨的内务，倒不是柳净月压榨她，而是她自己闲的没事，实在憋得慌。

　　一个个把她当成易碎琉璃，这里怕撞了，那里怕磕了。而关于江湖上的传言，现在也是不当着她的面提的。

　　以至于，她都不太清楚碧轩阁那边的动静。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有个结果的，这个孩子没有保住，也不知道云不厌究竟知道了没有。她写回去的信，并没有得到回复，所以，对方有可能根本不知道孩子没了。

　　她的心里还有一丝丝的期待，也想回到云不厌的身边。

　　所以等到身体好利索后，柳若水简单收拾了东西准备回碧轩阁。柳净月实在不放心妹妹，毕竟又没人来接，那至少得有娘家人送回去吧。

　　护送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封刀的头上，事实上，整个寨子，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毕竟柳若水是未来的盟主夫人，多少碧轩阁和云不厌的仇家在暗处盯着。

　　这次柳若水并不拒绝，欣然答应。为了照顾她刚康复的身子，封刀并没有选择骑马，而是在城里租赁了一辆马车，把里面布置的很舒适，这才让柳若水躺了进去。

　　这样一路上，她会好受很多。

　　马车行进两天，又住了一天客栈，第三日继续启程。没有多余的人，就连车夫的活也是封刀做的，他亲力亲为做着所有的事情。

　　下午在河堤旁停靠时，柳若水下车在路旁抻抻腿，封刀拧开了水囊的木塞递给她，同时手里托着一包糕点。

　　柳若水接过以后慢慢地吃了，两个人都没多说什么，却又好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还有两天，就会到碧轩阁地界。”将她吃剩的糕点又重新包好，封刀这么说着。

　　“还挺快的，比我回来时快多了。”
　　“……”

　　封刀不知道还能与她聊什么，毕竟他好像没什么立场，只要能确认她平安就好。

　　不管江湖上的风言风语，花蜘蛛又是否真的被接到了碧轩阁，这些都无所谓，他只要确保柳若水的周全。

　　如果柳若水不在乎云不厌的心里有没有旧爱，那么就算打断了对方的骨头，也要让这个男人留在她身旁，她高兴就好。

　　这些不能言说的念头越来越重，全都以她的心愿出发，只待一个点头。

　　柳若水回来的消息并没有提前说，毕竟先前送了几封信也没有得到回应，那还写什么呢，不如直接回来就是。

　　然而江湖传言这一次并没有欺骗她，碧轩阁的一众弟子看到她时，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们慌张地喊着嫂嫂，就连云不厌的师父也来接她了。

　　但就是瞧不见云不厌他人。

　　门派里的小师妹忍不住心里话，像是在为她打抱不平那般，说是大师兄在照顾花蜘蛛。

　　百里伊被护教背叛后重伤昏迷，已经两个月了。

　　正好，是柳若水流产的这段时间，云不厌在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对方。

　　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是因为百里伊，所以忘乎所以了。

　　当她听到这些事情时，已经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了，反而封刀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少年已经刀出鞘，架住了小师妹的脖子，让她引路去找云不厌。

　　突然大动干戈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就连柳若水都怔住了，然而挟持着小师妹的少年已经消失在院中，身法快如雷电，眨眼不见。

　　到底是罗刹刀，众人引起不小的慌乱，还是掌门亲自带着人们追出去。

　　柳若水跟着掌门师父等人去了厢房，果不其然，已经打起来了，还未赶到就听见了短兵相接的声音。

　　一场闹剧被掌门人镇下，但封刀停下来纯属是因为柳若水的约束。

　　云不厌看到在众人簇拥中出现的柳若水时，琥珀色的眼里露出疑惑，在看到封刀前，他完全不知道妻子已经从八湖寨赶来了，是啊，他已经忘记了她的情况。

　　“若水……你怎么回来了。”

　　柳若水看到他的面颊受了伤，很快的一刀，想来是封刀出手不留情。她没有当众与他议论，只是在掌门师父的见证下，代替封刀给众人赔了不是。

　　封刀是有杀意的，但不是对云不厌，他是要去解决百里伊，只不过被拦住了。

　　这件事真要理论起来，还真的说不清了。掌门不好说什么，看起来，还是自己的爱徒行为有亏。

　　众人散去后，柳若水跟着云不厌回了屋，这是两人过往的爱巢，不过离去数月，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想来，他也是甚少回来住。

　　“若水。”

　　云不厌难得没了巧舌如簧，藏着几分不知所措，他想要给她解释，不全是江湖上传得那样。

　　“孩子没了，云大哥。”

　　“……”

　　她一张口，就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云不厌怔然瞪眼，竟是感到一丝心痛。想要上前去握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是冰凉一片。

　　那双照顾他的温热的手，此刻如寒冰。

　　“没事，你身体怎样，孩子以后还会有。”

　　柳若水已经听习惯这样的话了，看对方这般小心翼翼，她反倒笑了，“不用紧张，我虽然对你的旧情有些在意，但我选了你，就不会质疑你。”

　　云不厌听到这平静的话，竟是松了口气，可他又听到下一句。

　　“能带我见见百里伊吗。”

　　“她还在昏迷，不适合见客。”

　　柳若水一怔，“好，等她醒来吧，我去给封刀安排住房。”

　　“你为什么又把封刀带来了。”
　　“他送我过来，这孩子原本都打算离开八湖寨了，这次我回去，他才又多留些时日。”

　　云不厌还想再说什么，却留意到柳若水疲倦的身姿，他不再开口，让她早些歇息。

　　深夜时，云不厌从厢房回来，他贴着柳若水睡下，对方却背对着她，远离了他的怀抱。

　　一丝不受控的感觉产生，他伸手将人强行搂入怀中，柳若水也没有挣扎，只是后半夜怎么也不能入睡了。

　　一张床，两颗心，已经远离了。

　　后来，百里伊醒了，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变得像白纸一样单纯。见到谁都是浅浅的笑容，任何人都能摧毁她。

　　就连封刀的天纵比在她脖子上了，她也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惊惧不已地看着少年这双薄凉的眼睛。

　　刀在女人的脖子上留下浅淡的划痕，他没有动手，因为柳若水在门外。

　　少年讪讪地收了刀，在她的注视下走出了屋子。

　　还以为会被责骂，却没想柳若水说起了关于他的话题。

　　“大哥说你今年都准备出去闯荡了，因为我回去，又耽误了行程。”

　　封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日光淡薄，她的影子也浅浅的拢在他的脚下。

　　足尖避开了影子的轮廓，他舍不得踩。

　　“二小姐如今这样子，我不放心离开。”
　　“哎，这不就又成了我束缚住你了吗，难得你都想出门看看了。”
　　“……”
　　“算了，你想怎样都好，遵照自己的心意吧，我也该过得自在些。”

　　封刀愣神，他好像听出了几丝言外之意，对上柳若水那双清澈的笑眼时，他只觉得心如擂鼓。

　　夜里，柳若水静静地坐在桌前，等待着云不厌回来。她的手边是收拾好的包袱，有些事情，是该说明了。

　　云不厌回来时，正要询问百里伊脖子上的刀痕，除了封刀，他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大胆敢动她。

　　只是还不等他先质问，柳若水已经温和地开了口。

　　“和离吧，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