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寒与我【破镜重圆】》陆西熙

9、第 9 章

　　天气时晴时雨，生活半推半就。

　　宝马大哥没想到我一个刚会骑电动车的人居然敢上路，我也没想到大哥刚出小区门就超速。

　　处理结果：大哥不愧开宝马，而我也是个不爱碰瓷的好公民。

　　在赔偿和误工费都到手后，我靠在病床上，开启了安心又舒适的“十五日医院自由躺之旅”。

　　毕竟小腿骨折行动不便，当天晚上我就从护士站那里套出了一个护工的电话。沟通好价钱，第二天就有人帮我送一日三餐和换洗衣服。

　　而其余时间...我是一个心理成熟，且尚未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成年人……我包里随身携带了手机和平板。

　　除了不能洗澡外，住院的这些天，我甚至安逸到产生了一种“养老也不过如此”的幻觉。

　　凭借花言巧语，我还从护士长那里借到一支黑色马克笔。

　　对着绑着石膏的小腿，我翻找了许多网上的创意涂鸦。

　　最后由于原材料色彩单一，我的手臂也不够长...呃，一个完美的笑脸就此诞生。

　　剩下的，就靠我那苦练多年的p图技术了。

　　成功地在白色石膏上P了一只独角兽和彩虹后，我非常自豪地发到了朋友圈，并配文：【建议把酱骨棒和大骨汤纳入骨科病人医保。】

　　发完，我又给护理阿姨私发了一条消息，“阿姨，我晚上想吃酱骨，可以吗【可怜兮兮emoji】”

　　然，那天下午闯进我病房的并非梦寐以求的酱骨棒，而是空有一米八的身高，身上却没几两肉的卜寒。

　　他从走廊里跑进我病房的那一秒，我连手机都握紧了。

　　我以为警察抓小偷，小偷跑进医院了......

　　至于卜某人，自进入病房后，没有一口气是喘匀的。但他目标十分明确地拿起了挂在我床尾的病例。

　　那一瞬间，我五味杂陈。

　　不知是该佩服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他那依然保持十分理智的大脑；还是该礼貌地对他讲“对不起，先生，那是我隐私，麻烦您先放下。”

　　没等我开口，卜寒就放下了病例本。

　　他双手撑着床尾的护栏，一边努力喘气，一边看着我。

　　我知道他说不出话来，所以我什么也没问。我的思绪甚至飘得更远，远到那天他站在我家楼下安静地哭。

　　唔，这双眼睛还是没有眼泪比较好看些。

　　正当我从卜寒的眼睛想到我家猫的眼睛，再想到早上阿姨说猫粮不够，而某品牌又被爆出毒猫粮的事.....

　　回过神，卜寒已经坐到了我床旁边的凳子上。那双一米多长的腿无所适从地斜耷着。

　　作为一个骨折患者，我瞧瞧他健康又修长的腿，说实话，有点嫉妒。

　　但咱毕竟是上过大学的人，也接受过素质教育，所以我直接问了，“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以及卜寒，你这么穷追不舍，是我有欠过你钱吗？”

　　我自问语气很真诚，卜寒坐在凳子上，肩膀晃动了一下。

　　“我看到了你的照片。地图上，这家骨科医院离你家最近。我猜的。”

　　我也猜他是在刻意地忽略我第二个问题。

　　“哦。还那么聪明哈。”我反应平平，内心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暗含我自己都能品出几分的尖酸与挖苦。

　　六根不净，嗔念太过，这样不好，不好。

　　于是我侧过身子，想正式地礼貌地对他说，我很好，您忙去吧。最好别再回来了。

　　可还没等我开口，手机先响了。

　　它在床头铁柜上震动不停，同时吸引了我们两个人侧目。

　　来电人：姑妈。

　　？？？

　　哦呵。朋友圈忘了屏蔽了。

　　诶？等等，卜寒是怎么看到我朋友圈的。我已经把他拉黑了啊。

　　我的表情从惊疑、懊恼、悔恨最后又回到了惊疑。

　　我惊疑地看着卜寒。

　　他对我的表情也很费解，甚至用手指了指手机，暗示我，不接吗？

　　我当然要接。只是你一个外人在这听我们姑侄俩谈话，合适吗？

　　很可惜，“外人”没有那个自觉性。

　　我也不敢让姑妈久等，遂接起来电话。

　　我原以为她会很焦急地问我病情如何，有没有人照顾我，要不要她来之类的话。

　　结果，她的第一句是——“卜寒找到你了吧？”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卜寒，恍然大悟地扯了扯嘴角。哦，原来如此。

　　我回答，嗯，他找到了。

　　以及，姑妈我只是不小心摔倒了，看着裹得厚，其实伤不重，拄根拐照样能一口气上七楼。

　　说到这的时候，卜寒弯眼，轻笑了一声。

　　我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坦然认错，用口型跟我道歉：“对不起。没忍住。”

　　我扭过头不再理他，继续跟姑妈探讨了一下，骨伤的恢复时间，饮食禁忌，大骨汤究竟能不能补钙等等。

　　聊到最后，话题逐渐跑偏，最偏的时候，姑妈说：来，让卜寒接电话。

　　卜寒立刻坐直了身子，似乎做好了准备。

　　我咬牙切齿，面露不甘，眼含威胁，微笑着把电话递给他。

　　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成长地很懂事，我的谎话他圆得滴水不漏，还顺理成章地把谈话内容更多地转到他自己身上。

　　又非常自然地脱口而出，【嗯，赵老师，我目前工作比较稳定，可能会长期留在上海。】【好的，我会多照顾她。】【嗯，我记得，她不吃姜。】

　　他们聊得旁若无人，我冷眼瞧着，时不时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表示出当事人的不满。

　　尽管用处不大。

　　这两人的谈话方式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干净利索效率高，并且让我插不进去话......

　　电话挂掉前，姑妈甚至都没再嘱咐我几句。她似乎很放心地把自己‘亲’侄女，托付给了‘毫无血缘关系’的得意门生。

　　我能理解，我一直认为姑妈一辈子在学校里，与学生打交道，看人也单纯。

　　她根本不知道，过去十年了，她的得意门生——卜寒，此时此刻，笑得有多么像一只大尾巴狼。

　　我诚实善良，怕他得意忘形，‘贴心’地提醒他：“卜寒，如果是我姑妈让你来看看我，那你看过就可以走了。”

　　“我请了专业的护工，不需要别人照顾。何况我们的关系，你知道的，不太方便。”

　　我用词简单精准，全程保持微笑。

　　他嘴角笑容渐渐消失的过程，我看在眼里，也照单全收。

　　如果是十几岁的卜寒，听到这话，他大概会羞恼，红着耳根转身，愤然离去。

　　不过，十年，他长进的不只是身高和学识，还有脸皮和忍耐度。

　　他起身走向门，然后，随手关上，又回到我床边。

　　他说，他不忙，陪我一会。

　　我扬起下巴:真不忙？

　　卜寒终于抬头正视我，睨我一眼，答：假的。分公司刚起步，要接洽客户，要招新人，管理层最近实行百日无休。今天已经是第八十三天了。

　　哦，他在说他已经八十三天没有休息了。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他还专程为我跑来医院，还要顶着同事的抱怨，老板的责骂旷工陪我一下午。

　　我应该感动，应该内疚，应该泪盈盈地捂住嘴，泪眼婆娑地说‘卜寒，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们和好吧。呜呜呜’。

　　无无无。

　　呵呵。

　　我已经奔三了，目前的主要身份不是满脑幻想的中学生，不是琼瑶剧的女主角，而是一个勤勤恳恳，随利来往的打工人。

　　卜寒的无故旷工，只会让我代入他同事的角色。

　　如果我的同事恋爱脑大作，为了初恋女友的一点小伤，扔下整个队伍，跑去医院一呆一下午。而我已经八十多天没休息，面前一堆他扔下的工作.......

　　呼...不好意思，差点暴走。还好我腿折了。

　　“卜寒，你这样，很没意思。”我为他的同事打抱不平，“继续的话，会成为我的困扰。”

　　我说话的时候，卜寒的手里正削着一个苹果，我的两句话，他手里的连圈的苹果皮，断了。

　　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会默默离开，我已经打开电视准备休闲了。

　　他说，“抱歉了。知道你受伤，我就没办法不关心。”

　　我说：“卜寒，没必要。其实感情这事愧疚是最没必要的。当年我们在一起，你对我挺好的，我知道你是真心的。说实话，要是没有你，我也不一定那么发愤图强。”

　　“但是呢，过去就是过去了，感情早淡了。我们都向前看吧，你看你又高又帅，工作稳定，以后娶媳妇肯定不难。我呢，目前自给自足，以后遇到合适的也会试试看。”

　　“你看，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我以这句充满希望的总结作为结束语，企图唤醒他积极向前的进取心。

　　而在我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卜寒的苹果削好了。

　　连圈的苹果皮期间又断了两次，一次是我说‘感情早淡了’，另一次是我说‘遇到合适的我也会试试看’。

　　他将切好的苹果去掉核，一分为四，递给我一块。

　　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说，“小熙，你以前真得很厉害。现在也是，比我勇敢得多。”

　　心脏一阵发麻。

　　我夺过他手里的苹果，胡乱地塞进嘴里，转过头，机械地咀嚼。

　　不是因为他夸我从前如何，也不是因为他承认自己不如我。

　　我很气愤地想说，卜寒，谁允许你现在还叫我‘小熙’？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为十几岁的卜寒开的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