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小红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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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花”是一个人的名字。
“小红花”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而且像那种不太正经的女孩子的名字，可是这偏偏是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的名字。
这个男人的脸看起来也并不像是一朵花，这是一张好像从没有受过什么风霜的脸，皮肤很白，好像比女人的皮肤还要白，还要滑，在灯光底下发着光；眼睛很黑，黑亮黑亮的眼睛，透出一种不知忧愁的少年气象。
尽管他看上去并不是少年，这人身材结实高瘦、五官英挺成熟，似乎总也有二十五岁往上了。可是这一双少年一样的眼睛，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这个人是那种永远不会”成熟”、永远不会有“长进”的人。
这个男人就是“小红花”？
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可笑的名字？
陆小凤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问的。
他这么问的时候，小红花正坐在澡堂浴池里泡澡，他那一身白得发光的皮肤吸引了一些惊疑的眼神，不过在看清这个人的确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而不是发了疯来男人澡堂的女人之后，这些眼神就失望地收了回去。
小红花笑了，陆小凤发现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白白的脸颊颧骨靠下的位置，就会露出两个浅浅的小窝。
“等我从这里爬起来、穿了衣服之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叫小红花了。”
陆小凤身边的李燕北说：
“哎，小红花，你最近是不是在金风细雨楼干活？”
李燕北面对这个小红花的态度，很熟稔、很随意，却又不像他对陆小凤那样亲切中带着身为朋友的自豪，而是带有一种隐隐的轻慢。就像是那些江湖大侠们说起“偷王之王”时的态度，既认同，认同之下却带着一种对于“旁门左道”的不以为意。
小红花也习以为常，他神态自若地在浴池中伸了伸修长有力的四肢，说：
“不过是个临时打杂的，最近这些组织都很缺人手。”
陆小凤问：
“你是本地人？”
小红花说：
“不算本地人，不过也在京城呆了有那么几年了。”
陆小凤说：
”那我能不能问你几件事？”
小红花歪过头来，乌黑的眼睛看了看陆小凤，又是眯眼一笑，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两个很讨喜的小窝，陆小凤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这一双小窝长在一个小姑娘的脸上，一定会让那个小姑娘的笑容平白再可爱上好几倍。
小红花虽然不是一个小姑娘，却也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他很好说话地点点头，说：
”只要我知道的，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陆小凤都有点儿受宠若惊了，说：
”哎，要是世界上的人都像你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小红花说：
“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好说话的，只不过，对陆小凤好说话一些而已。”
听完这句话，陆小凤忍不住笑，他说：
”看来，你很喜欢我？”
他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自恋的人，却也不拒绝偶尔产生一些自我陶醉的感情。
小红花说：
“你的确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我却没有这么、这么‘一见钟情’的。”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也觉得好笑。小红花的笑声变为一道道颤抖的水波。陆小凤发现这个人不但长得讨人喜欢，他的笑声也很讨人喜欢。有些人笑起来，简直就像是鸭子在叫，或者是猪在哼哼，小红花的笑声虽然不如女孩子的“银铃声”那样清脆可爱，却也很好听、很悦耳，让人一听到他的笑声，就情不自禁地被他的快乐所感染，就想和他一起放声而笑。
小红花笑完了，还是抿着嘴，好像一不留意，他胸腔里剩下的的笑声就会从他的嘴巴里飞出来，他抿着嘴闷闷地说：
“因为陆小凤是我的朋友。”
陆小凤当然很乐意交他这个朋友，可是陆小凤确定他们之前就连一面也没有见过，要是之前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绝不会没有印象。
好在小红花马上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是孤儿，是丐帮的兄弟们把我养大的，你陆小凤是丐帮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
说自己是孤儿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满不在乎的神色，因为他虽然是“孤儿”，却有“家”，他从小所受到的关照和爱护，说不定要比那些父母双全的人还要多。
陆小凤吃了一惊，他看看小红花比江南的公子哥还要白皙的皮肤，实在想不出来这个人是从乞丐窝里长大的。然而他的身上又的确有着那种丐帮中人的市井气和懒散气。
陆小凤问：
“最近京城里的局势很紧张？”
小红花点点头。
陆小凤说：
“那么你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红花说：
“你是这个月以来第十三个问我的人了。”
他既不完全是金风细雨楼的人，而更像是临时的雇工或者帮闲，这样的人自然比那些真正的帮众更适合打探消息，除此之外，他在京城呆的时间长，和当地的丐帮也经常混在一起，得到的消息自然也比其他人更多、更可靠。地头蛇李燕北也是因此才会带着陆小凤来找他。
小红花乌黑的眼睛看了看澡堂四周，在那些明里暗里的目光下笑了笑，说：
“一个消息既然能够被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一起封锁，就最好还是不要在澡堂里说出来吧。”
他曲起一只腿，问：
“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去我那里喝一杯酒？”
陆小凤自然高高兴兴地点了头，没有什么比既能得到消息、又能喝酒来的更好了。没有想到他没有追上司空摘星，却遇见了李燕北，李燕北则带他来见了一朵有趣的小红花。。这家伙又要开始为了自己的幸运而得意起来了。
小红花说的是“你”，自然就不包括李燕北，李燕北很识趣地说：
“帮里还有些事情，我就不去了。”
自从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起来，他这个本土地头蛇的势力就少了好几倍，却也无可奈何。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自己挂在金风细雨楼的势力名下，总比以前那种刀尖舔血的日子安全一些——“仁义满京华”的李燕北到底也老了。
小红花无声地一笑，他和陆小凤慢吞吞地从温暖的浴池里爬起来，慢吞吞地冲了澡、擦了身体，穿上了衣服。
陆小凤转头一看，这个人穿衣服的速度简直慢得令人发指，可是他穿得也并不如何细致，白灰色的短打、灰扑扑的厚实外套，都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肩膀上，扯出一层层乱糟糟的褶皱，甚至短打的上衣衣摆一半塞到腰带里，一半还是露在外面！
陆小凤看得眼都直了，他在想这个人怎么能穿得那么慢，却穿得那么不讲究？
更不“讲究”的事还在后面呢。他眼睁睁地看着小红花随手拿了一块鲜亮艳红、又宽又短的布料，紧紧扎在了发髻上。
就连五岁的小孩子，都要嫌弃这块幼稚的红布，他们是绝不肯让他们的母亲把这块显眼夺目的红布扎在他们头上去的。可是小红花就这么自若地顶着这块红布，看来他平日里就是这样一副打扮。
他回头看看陆小凤，笑道：
“那就走吧。”
话音未落，他的整个身体就飘了出去。
不错，飘。就像是一只鸟、又像是风中的一朵花，轻轻地飘了出去，眨眼间飘到澡堂门口，身形又猛地一升，飞上对面街道上的屋檐，脚下竟然连踩到瓦片的声音都听不见。
好俊的轻功！
陆小凤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脚下生风，紧随而出。
陆小凤的轻功已经算是天下少有，这个人的轻功竟然能和他不相上下，他的姿势轻盈、飘忽，跳跃翻身时，头顶上那块红布欢快地跳跃舞蹈起来，正像是一朵美丽的、绽放着的红色的花朵。
陆小凤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叫作“小红花”了，原来这个名字不但不是一种贬低，反而是一种足以自夸的荣耀和成就。
他们两个人飞快地经过几条街道，就连街道上偶尔有行人抬头看见这两个掠过屋檐的身影，也要疑心那究竟是两个人、还是两只大鸟？
陆小凤跟着小红花渐渐地到了外城，周围的建筑明显地变矮，黑色青色的瓦片变得稀疏起来，视线里出现了灰黄色的茅草屋顶。
他们一直来到一个破庙。破庙黑色的瓦片颜色不一，似乎已经补了好几回了。
小红花没有往那破庙的屋顶上跳，而是落在了破庙前的土墙围成的院落里。那院落里本来有三个小孩子在玩耍，一看见小红花头顶上那朵摇动的红花，一个个欢天喜地地叫起来：
“小红花来了，小红花来了！”
他们一边叫，一边冲了上来，把两个人围住，边跳边叫边笑。
他们的年纪都很小，身上的衣服很旧、却只有两三分破，并且是干净的，虽然算不上胖，脸上却都还有些肉，嗓门也都很大，让人怀疑他们那小小的身体里是怎么能发出这么响亮的声音的。
其中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大概只有三四岁，穿得和她的兄弟们没有什么不同，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只是声音却比他们尖锐地多，就像是一只永不疲累的小哨子。
“好，来吃糖，都有、都有，哎，给你们几个哥哥也留一点，别全部自己吃了啊。”
小红花从自己那松松垮垮的衣袖里摸出一包手掌大小的布包，打开了，是一堆并不很漂亮、却有很多种品种的块状糖果。
小孩子们吵吵闹闹地拿了糖，他们都很懂事，没有一个人争抢，那个小女孩的手里竟然得到了最多的糖果。他们都珍贵地把糖藏在衣袋里，小手牵着小红花和陆小凤的衣摆、衣袖，将两个人簇拥着推到破庙里。
“小哨子”又响了起来：
“阿爷，小红花来了！还有，还有。。”
她疑惑地看了陆小凤一眼，向破庙深处大声喊到：
“还有一个怪胡子！”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小红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