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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愤怒 ...


  •   没有一千两的司空“一千两”扯着脸上软肉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风一样地窜入人群,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个人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陆小凤忽然想起了什么,“哎”了一声,下意识地跟上去几步,又停住,略带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头自言自语道:

      “我忘了问猴精为什么来京城了。”

      一种奇妙的直觉告诉陆小凤,司空摘星的出现,似乎预示着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要发生,就发生在这京城。

      如今的京城,正是风云诡谲、暗流涌动,大大小小数个势力互相试探、斗争,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朝堂、江湖、关内、关外。。在这无数势力之间维持了好几年的艰难平衡局面,此时却已是摇摇欲坠。只要有足够的火引子,这个繁华而美丽的京城就会在顷刻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炸药桶!

      在这个关头,无论是什么事情将要在这里发生,都一定不同寻常。

      铁手问:

      “怎么?”

      陆小凤吊儿郎当笑了笑,道:

      “我看这猴精好像心中有鬼——我得去问问。”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转了过去,向后轻轻一摆手,脚下施展出绝妙的轻功,轻巧地飘飞至屋檐之上,几个起落之间,也已看不见了。

      空气中只留下一句:

      “再会!”

      陆小凤连一句银钩赌坊事件的后续也没有问铁手,就很放心地跟两个人告了别,很放心地离开了。

      这是因为他相信铁手捕头,就像他相信自己一样——尽管他们两个认识才一日多一点。

      这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两种人,一种人永远都不会相信任何人,一种人即使被骗过很多次,下一次的时候,还是会轻易地交托出自己宝贵的信任。前一种人让人理解,后一种人却叫人佩服。

      铁手微微笑了笑,无论是谁要是认识了陆小凤这种朋友,都会忍不住想要笑一笑的,他当然也不例外。

      温暖平和的阳光底下,阿雪仰头喝下碗底最后一口馄饨汤,动作轻柔地放下空碗。

      刚放下碗,他的右手就又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那剑鞘上的五色络子被他缠在腰带上,特意请二爷帮他打了一个灵巧漂亮的绳结,此时那绳结的末端正在他腰间轻柔地飘荡,就像是端午节时孩子们身上所带的那种五色绳一样。

      阿雪忽然说:

      “铁手捕头。”

      铁手问:

      “怎么?”

      阿雪郑重地、缓慢地说:

      “我等阿飞来。”

      铁手说:

      “好。“

      他又问:

      “阿雪,你不困吗?”

      阿雪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曾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只为了在荒芜的雪原中寻找一只野兔或者野狐。一个晚上不睡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可是算不了什么,也并不意味着他“不困”,这只能说明他比别人更能“忍耐”。

      铁手坚持道:

      “你先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阿雪问他:

      “你去哪里?”

      铁手的脸上闪过一抹肃然之色,说:

      “我要去问些事情。”

      难道他也意识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预兆”吗?

      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无论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至少现在,这个世界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美好。。。对一个整个晚上没有睡觉、只顾着跑来跑去打来打去的人来说,是很适合睡觉的。

      阿雪手中端了盆水,脚步沉稳地跨入屋内。

      他将水盆放在桌上,脱了上衣,绞了浸水的白巾,开始慢慢擦拭自己的身体,擦拭得认真、仔细,郑重大于娴熟,就像是擦拭着一柄剑。

      这并不是一具很好看的身体,苍白、瘦削,肌肉精瘦、纹理并不分明,而是呈现出一种野性的、微微盘虬的姿态。

      他的胸膛背背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年代较为久远的伤痕,野兽的爪痕和咬痕、不知名的划痕,大多是年幼或者年少时受的伤,后来他长大了,拾到了铁片、学会了剑法,就再也没有受到过像那样严重的伤。

      白巾拧出的温热水珠一颗颗砸在水盆中。阿雪擦完了身体,穿回里衣,他慢慢将拧得半干的白巾盖在脸上,坐在床边发愣。

      眼睫慢慢地扫过白巾柔软的面料,其中也有一种微妙的趣味。阿雪看着眼前朦胧的白色,忽然想起了一片灰白的雾气。

      灰白的浓雾。

      雾中站着一个苍白的人。

      苍白的人的身上飘荡着乌黑的衣摆。。。

      昨天晚上,小巷之中,当阿雪在雾中看清玉罗刹身上的那件黑衣服的一瞬间,他的心里到底产生了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阿雪的心中一直有着某种隐约的预感,所以他并不很惊讶,只感到一点儿莫名其妙的“生气”。

      那一点愤怒的情绪并不强烈,可是来得很奇怪、突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愤怒。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根本没有和这个人说过一句话、也根本不在乎这个人,就算这个人下一秒就死在他的面前,他也绝不会犹豫一下。

      难道就因为他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他就要在意他,就要觉得委屈吗?

      不,阿雪绝不是这样的人。他既不是真正的孩子,也并不缺爱,他既然早就舍弃了玉罗刹这个“父亲”,就绝不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让自己觉得难受。

      。。。也许就连他自己也还没有弄明白,他之所以觉得生气,是因为他那野性的直觉在看清这个人的那一刻察觉到了一种未来的危机,一种可能会威胁到他的生命的、巨大的危机。

      黑衣人、玉罗刹,像玉罗刹那种人,似乎根本不可能是一个重视感情的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二十年了,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他到底想从阿雪身上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至少现在,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这几个问题的答案。

      阿雪当然也是想不明白的。

      想不明白也不要紧,现下,一个好觉似乎比这些烦人的问题要来得更加重要。

      阿雪慢吞吞地挪下有些发冷的白巾,将白巾搭在水盆檐边上,脱了鞋、收了脚,安静地躺到了床上去。

      只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就很安定地睡着了。

      雪白的剑锋隐没在乌黑的剑鞘之中,悄无声息地躺在他的怀抱之中。

      。。。

      盆里的水还是温的,还带些茉莉花的香气。

      西门吹雪刚洗过澡,洗过头,他已将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洗得彻底干净。*

      现在小红正在为他梳头束发,小翠和小玉正在为他修剪手脚上的指甲。小云已为他准备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从内衣和袜子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西门吹雪斋戒了三天,他正要去做一件他认为世界上最神圣的事

      ——杀人。

      此时,西门吹雪的心境是安宁而虔诚的,他需要这种安静,需要这种出剑杀人之前的宁静。

      忽然,西门吹雪的眼睛无声地一凝,他察觉到屋内开始飘动起一种非常奇特的灰白的雾气,雾气在空中丝丝缕缕地结成蛛网一般的水汽纹路。

      雾,一个封闭的房间之内怎么会起雾?

      不论是小红、小翠,还是小云、小玉,在大雾出现之初,都已经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雾气越发的浓,越发的冰冷。

      浓而冷的雾中,出现了一个飘忽不定的、鬼神一样的影子。

      看见这个影子,西门吹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越发冷冽——他的杀意已起。

      谁也看不清他的手,谁也看不清他的剑,人的眼睛只能捕捉到空中似乎有剑光一闪,在眼膜前划出一道疑似幻觉的银色白芒。

      白芒如梦,一现即消。

      室内很静、极静,一切人和物都凝滞住,仿佛时间都已经凝固在了这一刻。

      只有水盆内漂浮着的茉莉花瓣下边,颤动着往外扩散出一道道极其细微的水纹。

      雾中传来一个迷迷蒙蒙的声音:

      ——“比起上一次见面,你的剑似乎还是一样。”

      “一样”的潜台词,就是“毫无长进”。

      西门吹雪不说话,他微微抬起剑尖,乌黑的眼睛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好似就连他的眼中都藏着一抹冰冷锐利的剑意。

      影子、或者说玉罗刹,还是一如往常地站在雾中,似乎连一点儿伤都没有受到,西门吹雪那惊世的一剑,竟然连他的袍角都没有碰到,真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高深的程度,真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还有什么人能够成为他的对手。

      玉罗刹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悠悠地说:

      “我见到他了,长得的确和我很像啊。 ”

      西门吹雪终于开口说了话,声音极为冷淡,只有四个字:

      “与我无关。”

      玉罗刹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说:

      “难道你就没有一句话要问我?”

      西门吹雪握紧剑柄盯着他,盯了半晌,终于慢慢地收了剑,面无表情地问:

      “他的母亲是谁?”

      玉罗刹用一种很随意的、很轻慢的语气说:

      “忘了。”

      他想了想,可有可无地补充道:

      “和你不是同一个。”

      西门吹雪的额角青筋猛然崩起,手指骨节发白用力紧扣剑鞘。玉罗刹此时却忽然提起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

      “这里是青楼。”

      他慢慢地继续往下说:

      “如果有一天,你听说,从那个你只去过一次的青楼里忽然逃走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你会不会觉得她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

      听见这句绝不在自己意料之中的话,就连西门吹雪都忍不住微微一愣,紧接着,一种几欲令他作呕的愤怒涌上心头,然而他的面上却更加的沉着,越发的冷静。

      他冷静至极地问:

      “他是?”

      玉罗刹说:

      “他是。”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那雾气渐渐地散开,灰白的雾气之中,站着一个黑袍人,他的面孔终于完全的显露出来,那张脸,苍白、阴鸷、薄情。

      ——正和阿雪的长相有七分相像。

      西门吹雪冷冷地说:

      “他今年大概已经二十岁了。”

      玉罗刹说:

      “不错。”

      西门吹雪说:

      “他既然已经成人,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玉罗刹微笑着说:

      “我为什么找你,就为什么找他。”

      西门吹雪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一些难看了,用“冷若冰霜”四个字已不足以形容他脸上那种深刻的嫌恶的神情。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是人。”

      玉罗刹的脸上竟然展现出一缕莫名奇怪的笑意来,有些像是冷笑,又有些像是自嘲。

      他淡淡地说:

      “如果我太像一个人,怎么能够活到现在,又怎么能够当上罗刹教的教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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