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执笔开云

40、chapter 40

　　暴雨稀里哗啦地往下落。

　　叶明溪没有撑伞，一个人走在港城的大街上，快步奔跑，又在肺部疼得快炸开的时候止住脚步，痛苦地大口吐气。

　　雨水和雾气遮挡在眼前，眼睛酸涩地发疼，视线变得模糊。几乎看不清附近的建筑，只靠本能走在人行道上。叶明溪张着嘴喘气，不知道自己在哭还是在笑。

　　泪水从眼眶浸出来，又立刻被雨水冲走。

　　雨幕中，周围的人频频侧目，对她投去好奇的目光，又收回目光。

　　叶明溪没有在意周围的那些人。

　　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刚那一刻，叶樟朝她打来的那一刻。叶樟脸上的每个细节，他的厌恶，他的恨意，他的愤怒，她竟然都记得一清二楚。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刚被顾裁灯抛弃的那段时间，那是她最无助、最迷茫的童年。

　　一次次蜷缩在墙角，在叶樟接近癫狂的吼骂声中，迎接他的拳打脚踢。喊妈妈，妈妈早就抛下她，不会再回来了，喊爸爸，爸爸本身就是她的梦魇。

　　叶明溪跳过湖，但她会游泳，大冬天的，身体竟然没有在冰凉湖水中失去力气，挣扎着爬了上岸。后来高烧一场，叶樟没有管她，是她命大，竟然活下来了。

　　这些记忆，叶明溪都快忘了。

　　不，是已经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现在，那段最不堪的记忆，随着雨水噼里啪啦涌入她的脑海。

　　她彻底崩溃了。

　　叶明溪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打开手机，在模糊的雨水中拨通顾裁灯的电话，歇斯底里般对着电话那头问：

　　“顾裁灯，你以前为什么要抛下我？”

　　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最需要母爱的时候，一点儿念想都不留给她？为什么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一点希望都不给她留？为什么要把她留给叶樟？

　　为什么她要遇上这样的父母啊……？

　　凭什么啊？

　　电话那头，顾裁灯明显地怔了怔，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到，好几秒后才开口：“明溪，小溪，我说过，我以前做得不对，我给你道歉。可是现在我已经在尽力补偿你了，不是吗？”

　　顾裁灯接着说：“故事传媒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只要你工作室愿意合作……”

　　她的话被打断。

　　“补偿？补偿有什么用？”叶明溪哑声笑。

　　她早已长大，早已过了需要母爱的时间，她……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寻什么，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她只觉得难受，觉得痛苦，想要发疯，想要大哭。

　　“叶明溪，你是不是在港城？”顾裁灯听见电话那头的雨声，从办公桌上坐起身，皱着眉头，“你已经见了叶樟？”

　　“他和你说了什么？”

　　叶明溪没有回答。

　　沉默一段时间。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叶明溪，”顾裁灯声音依旧柔软，但她的语气变重了些，“不管怎么样，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你总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吧？往前看，好吗？”

　　往前看？

　　往前看？

　　叶明溪直接挂断电话。

　　她只觉得冷得刺骨，她在暴雨中缓缓蹲下，任由雨滴打湿身体。今天之前，她以为她完全不在乎童年的那些事情了，她以为自己真的不怕了，她以为自己拥有面对过去的勇气，她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地和叶樟交谈，她以为……

　　只是以为。

　　这时她终于意识到，她的原生家庭就像是一道伤疤，伤口随着时间愈合，她可以假装看不见，可是……一旦伤疤再次被撕裂，就再也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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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明溪？”

　　雨声不断在耳边炸开，叶明溪恍惚中听见一道模糊的人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声音再次出现，离她更近了一些：“叶明溪，你怎么也在港城？”

　　落在身边的雨点忽然消失了。雨滴砸在伞上，声音空灵。

　　“工作出问题了？”狐疑的语气，藏着股高高在上的气息。

　　是鹿角。

　　叶明溪身体一下子僵住，心里情绪翻涌奔腾，刺得心壁不断地疼。她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以为自己够倒霉够悲惨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再倒霉一点。

　　怎么偏偏就在这里遇到了鹿角——？

　　艹！老天爷有这么看不惯她吗？

　　去他爹的本命年。

　　鹿角站在雨幕中，大伞朝前倾，完全笼罩住叶明溪，雨丝飘到他肩膀上。他居高临下看着叶明溪，精致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是没想到，自己来港城出差拍个综艺的功夫，竟然能遇见叶明溪。

　　而且还看见这么狼狈的叶明溪。

　　叶明溪怎么会在这儿？鹿角没有多想，下意识以为她是在工作上遇到挫折了。故事传媒的金牌摄影师不少，就算前几天叶明溪被董事长钦点着见面，进了故事，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摄影师，就是个打工人。

　　所以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很明显是被公司派来出差的嘛——

　　鹿角眉眼弯起，很快就想起，公司里还真有个同事今天到港城出差。希雅，娱乐圈顶流小花。虽说是同事，但鹿角和希雅不熟，唯一一次见面，鹿角凑上去打招呼，希雅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不就比他早火几年？嘚瑟什么，迟早被他踩在脚下。鹿角还记恨了希雅好一阵。

　　这会儿看见大雨中的叶明溪，鹿角觉得自己猜到了前因后果：她是来给希雅当摄影的，结果希雅耍大牌，拍得不顺利，叶明溪工作不顺，就只能在这儿哭嘛。

　　啊，真是惨兮兮呢。

　　鹿角本来是想嘲讽叶明溪几句的，但他埋头看着女人略微瘦削的身躯蜷缩，发丝、衣服沾在皮肤上，衬出一种病弱的美，他心里一下就犹豫了。

　　他想，自己真是个无比心软的人。

　　鹿角舔舔唇，弯腰，笑得如往常一样灿烂：“叶明溪，不就是工作受委屈了吗？哭什么哭。这样吧，只要你给我道个歉，回海城后，我想办法把你调到我这边来——”

　　话还没说完。

　　叶明溪突然起身，眼刀淡漠落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情绪，却让他感觉有种要被杀了的凉意。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手一抖，雨伞掉在地上。

　　“滚。”叶明溪的声音消失在雨中。

　　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同样渐渐消失。

　　“叶、叶明溪——！”鹿角在雨里怔了几秒，神色变得愤怒，猛地抓起雨伞向她追去，“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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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明溪一路走回了酒店，浑浑噩噩在门口站了会儿，终于想起开门，走进房间里，脊背无力地靠在门背上，一点点往下滑落，直至坐在地上。

　　衣服还在往下滴水，浸湿了地毯。

　　叶明溪茫然抱着膝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她觉得好想哭，鼻尖酸涩地疼。

　　突然，背后房门被敲得“咚咚”响。

　　叶明溪麻木地眨眼，耳朵被吵得疼，几乎本能地转身开了门，然后看见鹿角那张熟悉的脸。鹿角似乎在笑，又像是鄙夷地对她说：

　　“叶明溪，我好心帮你，你就这样对我——”

　　“嘭”一声。

　　叶明溪猛地关上门。

　　门外鹿角愣了几秒，继续用力敲门，他的声音沙哑：“叶明溪！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不该在街上给你撑伞！”

　　“叶明溪，你新男朋友呢？怎么，你伤心成这样了，都没人安慰安慰你？”

　　“叶明溪，你这状态，该不会自杀死在房间里吧？你要是死了，可和我没有关系！”

　　“叶明溪……”

　　“……”

　　叶明溪只觉得吵得头疼，越来越疼。

　　喉咙痉挛着，想哭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嗓子痛得发不出声音，泪水却控制不住往下落，一滴一滴，直至夺眶而出。

　　一切思绪在脑海中消失，这一刻，叶明溪只有一个念头。

　　她忽然好想、好想顾屿澄。

　　如果顾屿澄在她身边就好了。她想要他陪着她。只要无声地陪着她就好了。她想要爱。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手背捂着眼睛，哭得越来越难过。

　　突然门外的吵闹声停了，转而是重物摔倒声，随即，一切安静下来。

　　鹿角终于走了？

　　叶明溪这样想着，鬼使神差地转身，往猫眼里看了一眼。

　　然后，她彻底怔住了。

　　顾屿澄在房门的那一头，手指恣意地扶了扶领带，舔舔唇，眸中野性还未消散。而他身后，鹿角狼狈地摔在地上，脸颊已经明显的变形了，鼻子里流出鲜血。

　　鹿角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屿澄，在地上蛄蛹着，眼中惊恐还没有消散。

　　“滚吧。”

　　顾屿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猫眼的方向，琥珀眸中强烈的攻击性在一瞬之间消失，只剩下温柔。

　　叶明溪打开房门。

　　走廊的灯光洒在他身上。

　　这一幕，宛若奇迹。

　　叶明溪突然觉得，原来……老天还是挺偏爱她的。至少这一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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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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