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韧心》别出声

6、绝处逢生

　　是城门口遇见的蛮横老妇和那个丢石子打她的小孩。

　　阿筝在树上遥遥望去，只见那老妇正带着小孩往桥上跑去，后面跟着昨夜见过的那三个乞丐。她在树上沉思片刻，便将包袱挂在枝头，仅带上小弩和三支新做的竹箭，动作轻盈地从树上爬下来，趁着逐渐深沉的夜色轻而快速地向河岸边靠近。

　　等到了河岸，她躲在桥头柱后观察了片刻。只见因跑得太急，那小孩在过桥头时摔了一跤，登时坐在原地大哭起来。老妇忙回身抱起小孩便继续向前跑去，但没能跑出多远，就被三人追上围了起来。

　　阿筝想了想，又见衡垣河水此刻平静无波，距离对岸尚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方才悄无声息地钻进河中，从桥下阴影处往河对岸游去。

　　老妇那边此刻已是穷途末路。她二人并非穷人的事情显然已被乞丐们看穿，所以他们才会放弃继续寻找会躲会跑的阿筝，转而去盯上看起来更肥更好得手的妇人与幼童。他们对着已抱成一团的妇孺扬声威胁，拿着比匕首还要小的刀刃来回比划。

　　阿筝很快游到岸边，继续躲在桥墩下看了一会儿。随后她将竹箭搭入小弩，再用手攀住支撑桥墩处的一根桥柱，将箭头对准了那个高瘦乞丐的颈项，在乞丐即将对老妇下手的瞬间扣动机括，将竹箭飞射出去。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被少女削得锋利无比的竹箭瞬间在极近距离的冲力作用下穿透了高瘦乞丐的脖颈。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发现是谁出手杀了他，就轰然倒地，死前陡然瞪大的眼中还带着不明所以的疑惑，完全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另外几人眼见突然间一具尸体倒在自己眼前，都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等他们终于回过神来，并不分男女老少，登时一齐高声尖叫起来。老妇更是死死抱住未曾见过生死而不明所以的孩子，惊恐到几近昏厥。

　　“大——大哥！”曾挨了高瘦乞丐一耳光的矮胖乞丐看起来最为惊惧，叫的声响都要比其余人更大，“大哥你这是咋了！二、二哥！你快看看大哥！”

　　“闭嘴！看好这老太婆，别让她跑了！”被喊到的二哥怒吼一声，吓得矮胖乞丐一哆嗦，立刻紧闭了嘴不再言语。

　　这老二就好似三人中的智囊，比暴躁的老大和愚蠢的老三要聪明许多。他最先从高瘦乞丐暴毙的惊恐中冷静下来，上前翻动高瘦乞丐的尸体，在脖颈处发现了那支竹箭。他眸中精光一闪，开始顺着竹箭飞来的方向细细查看着河道沿岸。

　　“是哪路英雄？”他壮着胆子高声喊道，一边动静极小地慢慢向河岸边移动，“有事请出来说话！”

　　阿筝依旧躲在桥墩后的暗处，动作迅速地在小弩上扣进第二支竹箭，对准了正在逐渐靠近的乞丐。

　　“停在那里！”她冷声警告，“否则我会让你跟你的大哥一个下场。”

　　这一声凭空在寂夜河岸边炸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又确在众人都未曾注意下雷霆闪电般出手击杀了乞丐老大，尽管声音听来有些微弱低哑，但仍是吓得那矮胖乞丐一声哀嚎，竟如那老妇一般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乞丐老二果真停在了原处。

　　他其实猜到来人可能会是昨夜逃走的少女，但未曾想到一个年轻小姑娘说话会是这样一种粗糙喑哑的动静，一时又有些迷惑，只得不动声色套起话来。

　　“姑娘昨夜既已离去，又何必来趟这浑水？”他嘴上说着恭敬话，手上却暗暗捏紧了方才恐吓老妇用的小巧刀刃，眼睛像夜猫子一般犀利阴沉地盯着河岸，“你现在走，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不然真要是闹起来，那可不好看了。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可别在这破地方多管闲事把命断送了。”

　　阿筝并不上当，只依旧沉静地瞄准老二，再次冷声警告：“要么带着你的兄弟离了这里，别再回来。要么，带着你的兄弟去见你的大哥。”

　　“臭丫头！”老二已确信来人是昨夜叫他们白忙活一场的小姑娘，听了这话登时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儿就叫你知道你二爷爷的厉害！”

　　他说着，亮出刀刃，往回话声传来的桥墩处冲去。就在他迈出脚步的同一瞬间，阿筝对着他的眼睛扣动机括放出一箭。

　　然而老二却因方才老大尸体上的竹箭猜到了阿筝的武器，一直留心防备着。因此竹箭飞来之时立即偏头躲开，那原本能射瞎他眼睛的只在他脸庞上擦过，留下一条深深的伤痕，鲜血顿时如水流般顺着脸颊滑落。

　　这一道伤痕深深刺激了乞丐老二。他大吼一声，扔下小刀刃，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匕首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桥墩，对着下方桥柱就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扎刺。

　　阿筝不由心下有些懊恼。

　　她本认为除掉带头老大，无人指使之后团体便会四分五裂，吓跑另外两个乞丐应是很容易之事。谁曾想那老大是个草包，三人实际的主心骨竟是这个看起来不声不响的老二。

　　然就算头脑稍微好些，到底是没什么技巧实力的乞丐，怒火一旦上头，更是连原本引以为傲的小聪明都尽数丢掉了。

　　阿筝早已从水中潜到另一边桥墩处，从那里悄悄爬上了岸，趁着老二暴怒乱刺无暇顾及身后之时迅速搭好竹箭扣动机括，对着老二的脖颈射出。

　　“二哥——小心后面！”

　　就在这关键一刻，一直抱头下蹲没敢抬头的矮胖乞丐不知怎的抬起头来，正巧看到阿筝射箭的一幕，立刻大声提醒还未注意到的老二。

　　那老二本就时刻绷着精神，听到喊话立即回过身来偏开头，但已然有些来不及。飞来的竹箭虽未插入阿筝本来瞄准的脖颈，却也牢牢插入了乞丐老二右边的肩膀。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不自觉松开了手中匕首，且一时站立不稳，猛地跪倒在桥头。

　　电光火石间，阿筝毫不犹豫地抽出一直藏在腿边的匕首，以最快的速度面朝老二直冲过去，对准他的颈侧，抬手就是狠狠一刺，然后快速抽出。

　　伤口处的鲜血顷刻间瀑布坠落般喷涌而出，那乞丐老二也如同他大哥一般，甚至还来不及说出最后一句话，便直挺挺倒落下去，眼中最后看到的就是躲闪不及，也被自己鲜血沾染了半身的瘦弱少女。

　　那少女平静地，冷冷地看着他，黑亮的大眼睛无悲无喜。浓稠的暗红血液顺着她右颊大片瘆人的伤疤一点一点滴落，更衬得她宛如从地狱爬回人世索命的厉鬼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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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定乞丐老二死后，阿筝才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到其余几人身上。

　　矮胖乞丐看到如此普通的一个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断前后杀了自己的大哥和二哥，早已吓破了胆，两股战战，根本无力起身逃跑。他眼见少女一身是血，目光冰冷的握举着匕首向自己走来，登时吓得尿了裤子。

　　“女侠！饶了我罢！”他忙不迭地趴跪在地，冲着少女哐哐地磕起响头来，“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他们两个让我干的！你、你饶我一条狗命罢！”

　　他将额头磕出了血，又抬起头来，疯狂给少女作揖，满是肥油的胖脸上涕泪横流：“求求女侠饶了我罢！饶了我罢！再不敢了！”

　　阿筝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放下手中的匕首，低声道：“你走罢。”

　　矮胖乞丐如蒙大赦，又连磕几个响头，挣扎几次从地上爬起，一步三摔地滚向桥头。

　　阿筝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河对岸的夜色中，才抬起袖子略擦了擦脸上的血，回身蹲在已经吓傻的老妇跟前。

　　她斟酌了须臾，特意将声音放得柔和了些：“阿婆，你们受伤了么？”

　　老妇听得问话，颤颤巍巍缓慢抬起头来，那一直被埋在她怀中的幼子也将头抬起，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泪汪汪地看过来，鼻涕眼泪糊了一满脸。

　　她在夜色中适应许久，才用昏花的老眼看清眼前站着的不再是那三个凶神恶煞，而是一位瘦弱少女。正待放下心来喘口气，猛然间看见了少女半身的血迹和手中正不断滴落鲜血的匕首，吓得一把又抱住小孩，声嘶力竭地哭叫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阿筝一惊，忙放下手中匕首，有些慌乱地解释道：“阿婆，你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但这老妇完全将阿筝的解释抛诸脑后，仍是不断地哭叫呼喊，挥手打在少女身上，让她走远一点。

　　阿筝见状，实是被哭得烦了，又将手中匕首举起来吓道：“不许哭了！”

　　那老妇被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映出的冷光一闪，登时惊恐万分地收住声，抽噎着看向少女。

　　阿筝一声长叹，重又轻声问道：“阿婆，你认得我是谁么？”

　　老妇闻言，终于稍感平静，有心细细打量了眼前人一番。半晌，方认出这是黄昏时分在城门口被她指着鼻子骂街的丑陋少女。

　　“是、是你！”她认出人来，不由得大惊失色，“你、你是因方才之事，来报复我们的么！”

　　阿筝轻轻摇头，冷静道：“不是，我途经此处，见你们被恶人纠缠，所以才出手相助。”

　　老妇哆哆嗦嗦地看了看不远处的两具尸首，吓得忙紧紧攥住怀中孩子的胳膊，连说话的声音都在不住颤抖：“那两个人……可是你杀的么？”

　　阿筝点点头。

　　老妇咽下一口唾沫，又问道：“那……那你为何肯来救我们？明明方才……”

　　她自知方才对阿筝的事情是自己做得理亏，这少女不来落井下石已是好事，怎可能还愿意来出手救人呢？

　　阿筝听了这话，并不回应，只在深沉如墨的夜色中用黑亮的眼眸直直盯着老妇，直盯得她浑身发毛，竟比这夜风吹在身上更感寒冷。

　　片刻沉默之后，阿筝一字一句，认真地慢慢开口。

　　“作为救你们性命的回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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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