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五个熊孩子 ...
-
你本来是不打算应下这个邀请的。
正值日本丰收季，不少忙碌了一年的农民都挑着担子来到横滨，难免就会到这家靠近乡村的居酒屋坐一坐，点一杯便宜的清酒，再吃两三碟店家做的腌制小菜，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生意非常忙碌，一看就是离不开人的时候，你虽然没法碰凉水，但也打算帮着在吧台上收收账，可不知道乱步跟老板娘说了什么，今日一大早你就被拉去换了衣裳，还编了一个漂亮的发型。
你同手同脚的顶着那堆编起来的头发走出居酒屋，生怕不小心碰坏了这件艺术品，老板娘的小儿子站在门廊下劈柴，手里的斧头舞的虎虎生风，见你来了他堆好木头，有点不自在的点点头。
“嗯……需要帮忙吗？”
你觉得那柄斧头压在他手掌上，怎么看怎么吓人。
“哎？啊，不用了不用了，”他连连摆手，将斧头插进柴堆里，抓抓自己的头发“你是要去秋收祭吗？唔挺好的挺好的……什么？不，不用，店里一点也不忙，你可以多玩一会，我听说十二点有烟花，东边桥头的视野最好……嗯，嗯，去桥头吧，晚饭不给你们留了……”
他话说的含含糊糊，视线游走着落回柴堆上，未等你再跟他寒暄几句，一只手就搭上了你的肩膀。
“——走啦，巫女小姐，不要跟奇怪的人说话！”
熟悉的少年音响起，是穿着深蓝色浴衣的乱步，他一改昨晚分床睡后闷闷不乐的样子，按着你的肩膀把你往外推，一副笑眯眯的迫不及待表情。
“……就不用再说这个职业了吧。”
你拍拍自己身上红白两色的巫女服，想当年你借住山神庙的时候也是有正经职业的——那就是给庙里偶尔来参拜的客人端茶倒水，逢年过节还需要提着纸糊灯笼象征性的走一圈。
这套衣服是当时的老祭祀给你订做的，用料很仔细，大日子也可以穿，以前你经常这么套着去逛庙会。
你看了看乱步，发现他穿的也是前年的衣服，深蓝色衣领上是一片片青色的竹叶，衬得少年皮肤白皙身姿挺拔，其实袍子的下摆已经有点短了，但依然很适合他。
你和他都不约而同的穿了前年秋收祭的服装。这个发现令你的心情意外松快起来，乱步还是笑眯着眼睛，直接伸手来拉你的手腕。
一拉，没拉动。
他顿时嘟起嘴，眼神也幽怨了，你可不管这么多，背着手大摇大摆向前走。
“走吧——红叶姐在等着我们呢。”
——
你们是一路步行着前往秋收祭的。
青年男子和红叶姐走在前面，一高一矮，一黑一粉，一个成熟稳重，一个明艳娇俏，两人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硬生生在拥挤的小道上走出了旁若无人的感觉。
你和乱步走在后面，也是一高一矮，一蓝一红，但中间差着半个人的距离，且各自的手上都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小串，乱步气哼哼的表情在看到这么多好吃好玩的后就恢复了正常，一会说要吃这边的章鱼小丸子，一会说要喝那边的草莓果汁，手上拿满了又嚷嚷着要捞金鱼，没有一个摊子是他不想去看一眼的。
果然，青春期少年的烦恼就是这么容易解决。
你乐呵呵的在脑海里跟前辈感叹，也很享受秋收祭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虽然自从上初中后你就是个喜欢家里蹲的，但随着跟乱步的相处，你感觉自己也渐渐变得孩子气起来，浑身好像都有用不完的活力，听着乱步说那边有画糖人的也能跟着一溜小跑。
你们一直没跟红叶姐走散，或者说乱步可以轻松推理出他们接下来前往的位置，每逛完一个摊子后，连张望一下都不用，乱步就重新带着你不远不近的坠了上去。
能让乱步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的人可不多，你没他那么聪明的脑子，想不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凭着对乱步的理解，多少也能猜出一二——毕竟这小子做的实在太明显了点，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第一次你没觉察到不对，那是刚进入场地的时候，许多摊子都还没支起来，你们穿过朱红色的鸟居，在煮热茶的摊子前停下，沸腾的茶水在炉子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红叶姐他们先点了壶茶，互相吹凉了喂给对方，乱步歪头看了会，上前讨了一杯，也鼓着嘴呼呼呼吹好了，献宝似的端给你，你以为他是临时变卦了想喝甜果汁，于是心安理得的接了，还摸摸他的脑袋。
【孩子真是长大了。】
你这么跟前辈说，对面的前辈好像也在喝东西，笑的杯子都倒了。
第二次是在捞金鱼的摊子前，红叶姐软着声音说想要条亮红色的，青年顿时拿起纸网，站在池子边严阵以待，你正要露出姨母笑好好吃一口狗粮，乱步就忽的凑上来，语气比红叶姐还撒娇，指着水池说自己想要那条黑的。
你顺着他指尖看过去，发现那鱼十分敏捷，身姿格外灵巧的在水中乱窜。
“……我可没那个本事啊。”
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你残忍拒绝了。
乱步鼓鼓脸，倒是没有闹，反而直接掏钱买了一个网兜。
“金鱼小姐想要哪一条呀？”
你其实没有养鱼的打算，因为没时间也没地方，但是迎着乱步期待的目光，你还是随手一指，他也果真蹲在地上，认认真真捞起来。
乱步的观察力完美弥补了他的动手能力，几分钟的功夫，那两条小鱼就从水池中挪到了他手上的塑料袋里，两条都是黑色的小不点，一个尾巴长些，一个鱼鳍翘些，互相在水袋里追来追去，也难为乱步能逮到了。
“这是我和棉花糖小姐。”
吃着你刚买来的粉色棉花糖，乱步可满意了，一脸骄傲的晃着水袋给你看，你咬着糖丝嗯嗯啊啊表扬，给予孩子充分的自信心。
第三次是在卖章鱼烧的小店里，你刚和乱步发生了一点争执，因为他想要牵你的手腕，而你不肯给。
“为什么嘛，”乱步嘟嘟囔囔，觉得自己理由可充分了“人这么多，章鱼烧小姐要是走丢就糟糕了啊。”
“要走也是你走丢，”刚刚差点顺手牵上，在前辈提醒下才把持住本心的你果断拒绝“我会自己注意的，要是真走丢了咱们再到顶层鸟居重新集合。”
乱步哼哼，可不情愿的抱着手臂，过了一会后像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似的去买了份章鱼烧递到你嘴边。
你正看着路边的指示图，于是下意识张口，嚼了两三下之后才把目光凝聚到食物上，然后就见乱步放大的脸把另一半吃掉了。
少年的呼吸几乎扑在你脸上，你甚至能闻到一股甜甜的棉花糖味。
“……干啥呢？”
你推了他一下，乱步可委屈。
“章鱼烧小姐嫌弃我。”
“那倒也不是……”
你顿时心虚，觉得就算要保持距离，在前一晚刚喂过红豆饭的情况下直接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地道，或许应该循环渐进。
乱步可会看你表情了，见你眉眼一软就将剩下的章鱼烧重新往前凑了凑，你张嘴咬下，眼角的余光却看见红叶姐正和青年男子你侬我侬的互相喂食，动作几乎跟你俩一模一样。
你：……？
好像哪里不对？
——
……真的有哪里不对。
你站在面具店里，看着乱步跑来跑去挑选面具的背影，以往他总会在专门做给小孩子的卡通面具里挑，小狗小猫都戴过，甚至行李中至今还有个压箱底的狸猫面具，可今天他走到了挂着情侣专属那块牌牌的墙前，跟红叶姐嘀嘀咕咕了一阵后，在对方的捂嘴轻笑中捧着两个狐狸面具回来了。
“狐狸小姐狐狸小姐，我们这次戴这个吧！”
他扯着绳子就想给你直接戴上，你虚着眼看那张白色狐狸面具，又抬头瞧瞧他笑眯眯的脸，觉得两者的表情很有些神似。
“不要。”
你后退一步抬手拒绝。
“哎？为什么啊！”
这大概是乱步最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他看起来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抗议的挥舞面具。
“明明他们都戴了啊！”
乱步指向红叶姐，想以此说服你，但这只是让你的心情变得更坚决。
“这又不一样，他们可是情侣，我们是吗？”
“……必须是情侣才行吗？”
他大受打击。
“那我们当情侣不就——”
“江户川乱步！”
你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似乎被你直接叫全名的行为吓坏了，呆呆地睁眼看着你，那双绿眼睛水润润的，是你从小看到大的脸。
“……反正这个面具我不戴。”
你气急，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又挥了下手，想将那个惹人烦的狐狸面具弄远一点，哪想到乱步直接被推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表情依然呆呆的，甚至不知道起来，那块狐狸面具被他压在手底下，咔的一声碎成两半。
你：……
你：……………
——
你和乱步一站一坐，在点着灯笼的面具店中互相对视，过了十几秒的时间，乱步似乎才回过神，低下头看着手里变成两半的狐狸面具，慢慢瘪了下嘴。
“……碎了。”
这声音又低又轻，怎么听怎么委屈，可谓听者落泪闻者伤心，你感到自己的良心正受到有史以来最大的考验。
“……我不是有意的。”
你咳嗽了一声，诚恳道歉，想要扶一把乱步，他顺从的抓着你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既没打滚撒泼也没耍赖抗议，顿时让你的良心更加沉重了。
“……要不，我们再买个新的？”你看看乱步的表情，小心翼翼开口提议“就再买个狐狸的，怎么样？”
乱步的身子依然垂着，他想了想，慢慢摇了下头，语气没了之前的理直气壮劲。
“……还是算了，夏天酱不想戴就不戴了。”
……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坏人。
你左顾右盼，表情简直比乱步还要沉痛，张望了一番后，你的视线对上了红叶姐，可她只给了你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好吧，看来只能靠你自己哄人了。
你刚要去拉乱步的手，脑海中就响起了前辈幽幽的声音。
【员工小姐，你可不要前功尽弃哦，长痛不如短痛嘛。】
……前辈说的也有道理，你改抓衣袖，一路牵着乱步走出店铺，顺着记忆中的小道走了半天才找到那家卖绳结的店。
绳结的样式有很多，你买了根最长最贵的，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一头捧着乱步的手给他系了上去。
“你看，”你晃晃绳子“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乱步抬起头，目光从写着情侣专用的红色绳结上扫过去，落在你买的那根白色绳子上，脸还是瘪的，但依然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打起点精神了。
你顿时松了口气，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情，就这么牵小孩似的带着乱步到最近的寺庙里休息。
现在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庙里人不多，你们喝了会茶，又吃了点日本点心后，乱步就开始坐不住了，你可欣慰的看着他在寺庙中四处看看摸摸，很快就被拽着走到庙中央。
“要许愿吗？”
你在旁边问，乱步点点头，他很规矩的鞠躬行礼，又舀了水来净手，你还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样子，于是也学着双手合十，共同叮铃叮铃拉响了许愿的铃铛。
其实两人手绑在一起行动是有点不方便的，但乱步没有要解开的意思，心虚的你也就随他去了，你们甚至并肩站在许愿板上，排排靠着写自己的绘马牌。
你被绑的是左手，写字还算方便，你也不知道写什么，于是就大笔一挥提了句祝乱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都会有人宠着。
乱步绑的是右手，写起字来就有点困难，但他一笔一画写的非常细致，灯笼的火光照在少年的脸上，竟意外的映出一种影影绰绰的虔诚来。
你看了乱步一眼，他就大方的把自己写好的绘马给你看，小木牌上面只有一行字。
【江户川乱步和偏心小姐永远在一起。】
很孩子气的话，但放在乱步身上你又不意外，你偏头看他，少年的眼中有一种孩童般的执拗光芒，看你的目光格外认真专注。
这个时候的氛围其实适合沉默，放到言情小说还得再接个吻，但乱步可不是个安静的性格，等你看完牌子就兴冲冲开口了。
“夏天酱觉得我们的愿望能实现吗？”他踮着脚研究要把牌子挂哪里，眼睛频频往最顶上瞧“挂的高一点会不会更有用处呢……啊不如我们一会再多捐一次钱吧，这次放十个五元……”
“……好像快要到放烟花的时间了，”你指着外面的天空“我刚刚还闻到刚烤好的苹果糖味道了，好香好香的，你想吃吗？”
乱步挂牌子的动作顿了一瞬间，但下一秒他就跳起来，啪的一声把牌子贴在最高处。
他回过头，你却有意不看他的表情，依然望着寺庙外说想吃糖，过了一会后，乱步走来，鞋尖戳了戳地面的门槛，轻轻说了声好啊。
你们就这么被绳子系着手腕，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寺庙。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十五个熊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