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娇月》深黛芸

9、第九章

　　“醒了？”楚寰察觉怀中人絮乱的呼吸，轻拢她的发，亲昵问道：“做噩梦了吗？”

　　“嗯。”柳意轻哼一声，钻进楚寰怀中，抱着他的腰，“其实……将军，奴没有曾经的记忆，只有作为的欢奴的。奴所梦的是真是假，自己也不清楚。”

　　“那就不想了，有我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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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陈伯早早在门口候着。

　　楚寰将柳意搀下马车，陈伯上前一步，呈上一个锦盒，是楚寰族叔先送的新婚贺礼，还说到时候两人成亲，再补个大的。

　　柳意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对小巧的金锁，刻着“金玉良缘”四字。

　　楚寰自小失孤，楚家男子多数命丧疆场，独留女眷，而这个族叔，见楚寰没了父母，对他甚是关照。却又怕这根独苗苗长歪，一向以威严的面目示人。

　　这次楚寰怕族叔因为柳意身份反对两人成亲，万般无奈下，撒了个慌，在书信中，他说柳意是良家女，但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子，怕王上反对，才说柳意是族叔收养的义女。

　　信中，楚寰对柳意的喜爱溢于言表，族叔思量过后，还是答应了。他想到幼年在他关照下摸爬滚打的楚寰，稍微长大后便子承父业，担负起将军府的重任，对外物和情爱之事从来不放在心上。

　　这次好不容易看上个女子，人生短短数十载，合该是要与心爱之人在一起。

　　族叔的松口，令楚寰长促一口气。接下来他最担心的，便是如何帮助柳意脱离奴籍。

　　自古奴隶脱离奴籍，有两条路可以走，皇帝颁布“恩免令”大赦天下，以及从军建立功勋。

　　柳意身为女子，自是不好上战场，再说，楚寰也舍不得柳意受苦，那么便只有“恩免令”，除了李承锦登基时大赦天下，楚寰能想到的，只有他将楚国疆土一再扩建，将草原最北的匈奴也打下来。或许能求得恩典，让柳意脱离奴籍。届时，再暗中操作，让族叔将柳意收为义女，两人便能名正言顺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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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意一直以面纱示人，身子因为许雅君开的方子，也爽利许多。

　　虽然她现在与楚寰结下良缘，甚至是王上亲赐的，但柳意从不摆主子架子，待下人极好。

　　有了将军府未来女主人这一层身份，柳意从曾经的奴隶翻身，心气也有了。

　　在府中，她被大家尊重、当作人看待，将军也宠她，柳意有了底气，眼底也有了神采，郁气散开，如皎月拨乌云，显得端方大气，明艳动人。

　　花灯会，楚寰和柳意夜游京城。

　　华灯初上，尘嚣渐退，萤火点点，坊市的门已关闭，百姓们也结束一天的劳作，挂上各色花灯，一盏一盏的高高悬于街边，争相比试。

　　街道熙熙攘攘，万家灯火通明，游人如织，就像星火撒入大地，点点绰绰。

　　两人相携，脚踩在青石街上，耳旁是人们的欢笑声。某一瞬间，楚寰觉得两人就是普通的小夫妻，而他就是平凡的男人，带着爱妻来凑热闹。

　　“好生热闹。”柳意手搭凉棚，向着周围看去，她此刻身着妃色滚雪细纱，云鬓松挽，淡扫蛾眉，明眸善睐。

　　楚寰身姿挺拔，剑眉入鬓，不怒自威，越发显得柳意身姿袅娜。可谓是天生一对。

　　看着这样的柳意，楚寰不禁展颜。记忆中，两人初见时，柳意脸上总笼着轻纱般的淡淡忧愁，总不会是这般……明艳动人，令人舍不得移开眼。

　　一瞬间，楚寰认为自己魔怔了，他想将柳意藏起来，不让旁人瞥见哪怕一片衣角。

　　“将军，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柳意见楚寰慢悠悠走着，直接拉起他的手，在人群中穿梭而过。

　　她哪里知道，楚寰是怕自己人高马大，特意慢了脚步等她，谁知柳意长久未曾这般肆意玩耍，倒是一时兴奋，两人双手紧扣，见了热闹就钻，见遍繁华。

　　柳意为舞狮和喷火的精彩驻足不前，一只手与楚寰十指交扣，另一只手举着月亮花灯。楚寰也没闲着，小吃零嘴拎了满手。

　　“真是不虚此行啊。”柳意对着河边的烟火满眼放光。

　　“嗯。”楚寰只是看着柳意，眼里溢满笑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没有看美景，看着美人便醉了。

　　“我们去那边吧，好多人，肯定很好玩。”柳意拉着楚寰就往河边跑。

　　往日如履薄冰，拘束惯了，难免见到新奇玩意儿就想可劲儿玩，玩心大起。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爱玩爱笑的。

　　在河边看了会儿烟火，柳意买了两盏莲花河灯，两人互相写上愿彼此安康喜乐的期盼。

　　楚寰抱着柳意飞上枝头，看着河内华光潋滟，河灯载着期许遥遥远去。

　　一派惬意祥和。

　　归府途中，人散了些许。

　　柳意咬着糖葫芦，听到旁边一路走的男子在谈论去何处寻欢。

　　“……那儿有酒楼食铺，喝点儿小酒，还有最有名的平康坊，嘿嘿，可以找点乐子，那儿的姑娘，可是清一色的水灵。”谈到姑娘，青衫男子眼睛都亮了。

　　“嘿，晚上去吗。”

　　“去去，好不容易才来一次。”

　　“……”

　　见两人拐了个弯走远，柳意戳戳楚寰心口，“将军，那些臭男人好像都去过，你去过没有？”

　　柳意睁大眼睛，看着楚寰，背着手在青石巷上倒着走，双眼眨巴眨巴，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糕点屑。

　　“没有，我不会去的。之前不会，现在、将来，更不会。”

　　楚寰是个糙汉子，一本正经地回答，为了让柳意相信，脖颈都红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陈伯，军中也可以问徐弱。”

　　“好啦，大将军，信你啦。”柳意笑笑，转回身咬糖葫芦。

　　“柳意……我真的……”楚寰怕柳意不信，还要再解释一遍，嘴里突然被塞了一颗糖葫芦。

　　糖葫芦外表裹着晶莹剔透的糖，里边是爽口的山楂，酸甜酸甜的。

　　“吃了我就相信你。”柳意微抬下巴，神情略有些倨傲，像一只灵气的小狐狸，只想让人捧在手心好生珍爱。

　　楚寰自是不在意吃柳意吃剩的最后一颗糖葫芦，几口吞咽下肚，捉住柳意的手，感觉没有冻着，这才放心。

　　星月为二人开道，引导回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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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若是真把人放在心上，那绝对是疼爱至极。

　　楚寰就是个例子。平日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但在宫宴上拒绝皇家亲事，说有个打小就定下亲事的爱妻后，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宠着。

　　下朝后，听说哪儿的糕点果子好，甚至会特意绕道去买来。

　　做小本买卖的老百姓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早点摊的将军，一开始还会激动不以，恨不得敲锣打鼓四处炫耀，现在见到将军的高头大马早已麻木习惯，只是在心底想着，“哦，将军又来给爱妻买早点了。”

　　柳意好生过了段好日子，京中谁提起她，都会叹道：“是个有福的。”

　　但没过多久，军中事物繁忙起来，楚寰每次归府都是披星戴月，早上又鸡鸣而起，柳意闲着无事，便开始学着做女工、煲汤做糕点。

　　她想自己动手绣嫁衣，也想让楚寰尝尝她亲手煲的汤。楚寰给她良多，她也不知有什么好报答的，那么便将拳拳心意凝聚在小事中。

　　经过在将军府的这些天，柳意发现自己学东西上手都很快，尤其是女工刺绣，仿若天生就会，不出几日，教绣工的嬷嬷便对她赞不绝口，厨艺也是突飞猛进。

　　柳意想将这些天的成果展示给楚寰看看，告诉他，自己也不是百无一用，她对着一旁整理针线的小绫说：“小绫，帮我把早上蒸上的糕点装盒，我想去军营看看将军。”

　　“好啊，姑娘就该出去走走，透透气，对身子也有好处。”小绫面上一喜，麻利收好针线后，去厨房了。

　　她是眼见着柳意身子一天天好转的，而且柳意对下人也好，小绫对将军府未来能有这么心善的女主人很开心。主要是柳意真的太漂亮了！小绫觉得在柳意身边伺候，一天到晚都是赏心悦目的，一点都不觉得累。

　　柳意对去见楚寰，要穿什么犯起了难，艳丽太过花哨，白色又太过素淡，撑不起将军府的门面。

　　最终，她挑了件鹅黄的软烟罗，套一件银鼠褂，蒙上绣着兰草的白面纱，显得她冰肌雪肤，丰神冶丽。

　　在屋中等了片刻，还未见小绫过来，柳意怕出了什么事，莲步轻移，向厨房走去。

　　厨房，柳意见门口围了一圈人，对着里边翘首以盼，而小绫宛如护着至宝，两手紧紧抱着什么东西，脸颊被气的鼓鼓的。

　　柳意不动声色，她听到那些人七嘴八舌：“小绫姐，就将赏我们几块碎了的糕点吧。”

　　“对啊对啊，真的太香了，那些做坏了的扔掉不如赏我们尝尝。”

　　“小绫姐，劳烦您去向柳小姐求求情。”

　　“……”

　　柳意站着听了会儿，这才明白事情原委。

　　平日，她学着做糕点，做完后，一个人吃不完，总是直接赏给下人的。就算做坏几个，也被人争抢着要。

　　而这白玉霜方糕竟然出奇地好，一个都没做坏，而且她又凭着感觉，改良了方子和用料，样式又别出心裁新奇得很。下人们闻着香味早就按耐不住，这下围着小绫，大家伙只想讨一块做坏的残次品尝尝鲜，就算只有一小口也好。

　　好笑的是，这次一块做坏的也没有。

　　柳意从暗处走出，周围立马噤声。下人们敢和共事多年的小绫开玩笑，但是千万不敢在柳意面前造次。孰轻孰重，还是知晓的。

　　柳意将改良后的方子说给厨娘，拉着小绫走了。

　　带上小绫坐上陈伯安排好的马车，徐弱自发跟上，他早被楚寰安排去保护柳意，马车摇摇晃晃，向着军营出发。

　　徐弱在军营比柳意这个素未谋面的将军未来妻子好使，主要是柳意在外未曾打算公开身份，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军营深处。

　　这里是京中大军驻扎的地方，柳意看着这些人个个面色凝重，加上楚寰近日的晚归，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攀升。

　　她猜对了！

　　大军不日即将开拔，前去北部塞外与匈奴决一死战。

　　柳意心口跳了跳，此刻她身处楚寰营帐，脸上一片担忧。楚寰本想装作轻描淡写地将这个消息告知，甚至吃了好几块柳意的糕点，赞不绝口，向下属炫耀自己家有贤妻，但屏退左右后，一向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大将军，于无人处，紧紧抱着柳意，仿若要嵌入骨髓。

　　柳意能感觉到楚寰的颤抖，她忍不住抚了抚楚寰的背，无声安慰。

　　两人间的气息，是旁人插不进任何言语的。

　　楚寰有了软肋，有了后顾之忧，有了逆鳞，一开始的孑然一身，茕茕独立，如今会害怕，害怕归不了家，害怕戎马半生，只余忠魂流芳，护不了妻子。

　　但他又必须去战，就和楚家每一个男人一样，为了家国，更为了他和柳意的将来。

　　“其实……早就有消息，差不多该走了，但我又舍不下你，怕你担心，想着等圣旨下来，真正确定了再告诉你。”楚寰松开怀抱，抓着柳意的手不放，低下头的模样像依恋主人的幼犬。

　　“好了，我知道了。”柳意将楚寰皱起的眉抚平。

　　“等我回来，助你脱离奴籍，那时候，明媒正娶，三书六聘，定要让全京城女子都羡慕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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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意默默地陪在楚寰身边，珍惜着分别前的每时每刻，但却生了其他心思。

　　她想跟楚寰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