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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要先将烂肉剔除,等伤口长好了,再根据疤痕走向,刺上红梅。”

      柳意没有过多言语,点头答应了。

      许雅君端出一碗褐色的药汁,“这是效力最强的麻醉散,但也有痛楚。喝下他,接下来一切都交给我。”

      柳意坦然接过,一饮而尽。

      不出一盏茶,已经没有知觉,在陷入沉睡前,柳意看到许雅君从小布袋中取出五把精巧的小刀,一一摆放。刀子在火上烫过,火焰跳动。黑暗如潮水覆盖,眼前逐渐爬上密密麻麻黑色的蛛网,她意识渐无。

      许雅君修长白皙的手执着雪亮的小刀,逼近柳意侧脸,刀尖游走,轻巧刮去腐臭烂肉,露出鲜红的血肉。

      他的技术很好,不见一滴血,却将伤处都清理干净。敷药包扎,一套动作下来,熟练无比。

      等做完后,柳意也醒了过来,见着铜镜中用帛布包住的半张脸,充楞片刻,手差点抚上去。

      还是楚寰将柳意的手捉住,不让她乱碰。

      “目前一切都好,过上半月,肉长回来,才可以进行接下来的。”许雅君淡淡道。

      “多谢许大夫。”楚寰抱拳道谢。

      “无事。”许雅君留下一只药包,“这药三日一换,随便一个大夫都会,两位慢走不送。”

      楚寰离开前,留下足够的诊金,抱着柳意上了马车,车轱辘转动,遥遥向将军府驶去。

      -

      谁知,还未到将军府,府中遣人骑马赶来报信,见着楚寰车马,眼睛一亮,立马调转马头,“将军!”

      “何事?”楚寰撩开轿帘,抬眼一看,是将军府的家生子,徐弱。

      “将军,宫中来人了。”徐弱下马行礼。

      “好。”楚寰上了徐弱的马,怕柳意经受不住颠簸,留下信得过的徐弱,自己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姑娘,失礼了。”徐弱坐进马车,眼不斜视,两人一路无言。

      行至将军府,陈伯在门口迎接,面色有些不忍,仿佛有话要对柳意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柳意注意到了,停下来,“陈伯,怎么了?”

      陈伯终究是开口了,“将军刚刚进宫了。”

      “?”

      “宫中的意思……陛下有意要将公主许配给他。”

      “……”柳意心中划过淡淡的悲哀,如石像般伫立在原处。若是公主下嫁,这将军府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从云端跌落,不过如此。

      冷意从心底蔓延,她忍不住往手心呵气,想温暖手心,抬头凝视冬日,这才明白,冬日的阳光,只不过是短暂即逝的温暖,并不能慰籍自己犹如千尺寒冰的身心。

      被侍女引着回到厢房,柳意迷茫了。

      楚寰在宫中的时间越长,她的心就越寒。从始至终,她都知道自己会被抛弃,但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金枝玉贵的公主与低贱入尘埃的欢奴,两相抉择间,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柳意瑟缩在角落,等着楚寰回来就将自己送予旁人或者赶出府。不是她轻贱自个,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能留下来的筹码。

      她害怕起来,心底的恐惧肆意摇曳,但奴隶的身份又让她必须认命。若是……若是在将脸刺上红梅后,再被抛弃,就好了。这样旁人也认不出奴隶的身份。

      六神无主间,她瞧见角落正在燃烧的银丝碳。银丝碳静静发出些微燃烧时的“噼啪”声,红色的光芒吸引着柳意靠近。这一瞬间,她恍惚了。

      柳意想到烫上奴隶印时,那块烧红的烙铁,也有细微的烟雾缭绕,贴在皮肤上烧灼得仿佛可以毁灭一切的刺痛……

      也许,烧红的炭也可以……

      -

      算上将军,柳意一共经历过三个男人。

      第一个,是掠夺一切,让她步入泥淖的李承锦。

      第二个,是大价钱买她的右相,还未怎样,早早便魂归故里。

      第三个,便是救她出囹圄的楚寰。

      在右相府,柳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包括如她一般的欢奴。

      那是个身形瘦弱的男孩,叫阮棠,脸色苍白到令人不忍,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

      右相是在上朝的雪天,捡到的阮棠。

      那时阮棠从南风馆私自跑出来,冰天雪地的,身无旁物,赤着足,一头扑倒在右相的马车前,只想讨口吃的,却有直接撞死的悲壮。

      右相捡回阮棠后,待他不错,起码比在南风馆强。

      阮棠平时又是个心高气傲的,还没被磨掉性子,不然他也不会拼死逃出南风馆,时间长了,仗着“盛宠”,喜欢和右相对着干,娇纵得很。

      直到右相带他参加了一个雅集,那里有很多达官贵人,都带着自家的欢奴。

      阮棠这才明白,什么叫地狱般的活法。

      他听到右相和那些大人开着玩笑,说要玩交换欢奴的游戏。虽然他觉得右相待自己不好,可那些欢奴的主人比起来,右相简直是举世难寻的主人了。

      阮棠逃跑了,却如困兽,被困在囚笼般的楼里,莽撞地打开好几扇门,却都是白花花的,什么都有。他被吓着了,白着脸想逃出去,误打误撞冲出庭院。惊惶不安时,看到迎面而来,神色不明正在等他的右相。

      从那之后,阮棠就乖巧了,即使不被灌了药,也会察言观色,按照右相心意主动。

      就算是睡梦中也不得安宁,嘴里叫着不要丢弃他。

      柳意在相府,多亏对方照拂,才能活下来。

      阮棠怕旁人影响他的地位,从来都是独占,等察觉出柳意并无格外的心思。一开始如小兽般呲牙咧嘴,后面又待柳意极好。他知道,欢奴都不容易。

      后来,右相倒了,柳意被下人锁在茅草屋,早没了阮棠消息,不知生死。

      欢奴从来都命不由己,譬如阮棠,也如她。

      若是能平安离开将军府,柳意打算找个山头好的地方,给阮棠立块无名碑。

      生时身不由己,死后希望他拥有自由。

      -

      还是太子的李承锦,便野心十足,趁着皇帝年迈,他便摄政国事。颁布法令,按军功论赏,无论是钱、权还是土地,皆可以军功置换。

      一时之间,楚国青壮男子放下锄头,拿上刀枪剑戟,参军入伍。军队迅速壮大,而李承锦以太子身份亲征,更是让楚国将士如虎添翼。

      本向月国俯首称臣的楚国,早年国弱曾将李承锦作为质子送入月国,现今却把月国踏平,将往日所受屈辱尽数偿还。

      谁知李承锦带领大批军队班师回朝,不出一月,老皇帝就驾崩了。

      没有经历改朝换代的腥风血雨,他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成为这个国家新的主人。

      后亲封长年在漠北驻守的楚寰为镇国大将军,向北征战,将北蛮小国打得落花流水。

      楚寰作为主帅,军功无人能及,李承锦看过楚寰献上的北蛮王头颅后,直呼三个好字。

      赐万金,升袭位,可谓羡煞旁人,更有意把公主下嫁。

      楚寰家世显赫,是威名远扬的大将军,在军中颇有威望。君臣间虽生疏,但也证明楚寰不是个花花肠子,只会谄媚讨巧。李承锦很放心将长姐下嫁给他,困住楚寰一辈子。

      谁知,楚寰在摆设庆功的酒宴上当场拒绝,从酒桌上下来,单膝跪在李承锦面前,“王上,恕臣不能求取公主,臣已有心仪之人。臣知公主金枝玉叶,下嫁于臣实乃荣幸。”

      李承锦眯了眯眼,本就妖艳不似凡人的脸异常冰冷,削薄的唇轻启,“哦,大将军,朕怎么未曾听闻你有妻子,怕不是不想娶公主,搪塞于朕吧。”

      都说伴君如伴虎,楚寰刚刚打了胜仗,却因为此遭到怀疑。

      “王上,臣的心仪之人是臣已有婚约的旧人,家中族叔允下的亲事,微臣和她心意相投,又有婚约,恕不能从命。”

      楚寰不卑不亢,背挺得笔直。

      李承锦看着楚寰良久,眼帘微垂,薄唇紧闭,唇角往下压。丝竹之声骤停,仿若剑拔弩张。

      楚寰额角汗珠滴落,李承锦却突然大笑,拍了拍手,“这是件好事啊,爱卿,那朕就下旨以国嫁礼仪赐婚,也算犒劳将军一路征伐之辛。”

      众人这才从窒息般的感觉中回过神来,为了掩饰心悸,更加大声的戏笑,还有的举着酒樽遥祝楚寰大喜。

      场面一时活泛起来,可楚寰周身气质冷漠,与欢闹的宴会格格不入,只是象征性的喝了几杯酒,停箸不语。

      李承锦一直在暗里观察楚寰:“爱卿可是累了,那回去歇息吧。”

      面上一片自责,仿若体察下臣的君王。

      “谢王上。”楚寰起身,行了一个武将的礼节,就离席拂袖而去。

      回到府宅,楚寰心中焦灼,看似步伐稳健,实则杂乱的气息暴露了心情。他怕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柳意知晓王上有意将公主下嫁给他,定会徒惹伤心,故此他步履匆匆。

      他多么想抱住柳意,安抚对方受惊的内心。

      虽然知道那段婚约是自己胡诌的,但楚寰的心中溢满欣喜,他向王上求来旨意,柳意也算是自己的夫人了。

      一想到这,他冷硬的面容舒展开,变得柔和,想到即将能见到柳意,将这个好消息带给对方,也许会得到一枚香甜轻软的吻,心情就无比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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