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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原嵬 ...

  •   一晚上被搅了两回清梦,常亭都没脾气了——事实上,他也不敢有脾气。

      任负雪火烧火燎地跑进来,一把掀开被子,将人拽出来,不等他喊,寒风就把常亭给冻醒了。

      “快别睡了,你一会儿带几个人往东面去,不用真刀真枪地干,有多大动静儿给我弄多大动静儿!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任负雪面色阴沉,语气也满是怒火。

      “不是、将军……”常亭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突然?我什么动静也没听到啊?”

      常亭的第一反应是那些人又来兴风作浪了,但常年行军,即便疲惫犯困,他也还不至于毫无警觉。如果那些人真的来找死了,为什么他一点儿动静也没听到呢?

      “算我小看了那货!”任负雪的脸黑得发青,满脸都是被欺骗的气急败坏,望向门外的目光中隐约透露着愤恨。“谁知道他们那么变态,为了混进难民堆里,不惜把自己手脚都砍了!”

      常亭大吃一惊:那些惨遭屠杀的百姓,一眼望过去都惨兮兮的一片,多看一眼都觉得不忍心,谁能想到那些人里藏着几双贼心不死的眼睛呢?

      “咱们的人没事吧?”

      他们走的时候,还留了一些人安置难民,如果其中有奸细,难免会因掉以轻心以致丧命。

      “没大事,一群缺胳膊断腿的,能翻出多大的浪!本来想给他们点时间,居然给我来这一手,简直蹬鼻子上脸!还有几个想偷跑出去报信,幸好给发现了。”任负雪拍板:“现在就动手,我非得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常亭被他一通咆哮给镇住了,半晌才怯怯道:“好……”

      “这事不准传出去,我怕动摇军心。”

      悄悄瞟了他一张怒火中烧的脸,常亭小声嘀咕:“到底是怕动摇军心,还是怕人家知道又败给了昔日的劲敌,丢了面子……”

      两束寒厉的眼刀投过来,常亭立即住嘴。

      “你走前先去明南那儿,引他几滴血在这上头。”任负雪递出一只羽毛,通体白净。而正是这样一只平淡无奇的羽毛,让常亭大将军瞳孔一阵,险些没当场跪下。

      “这是……”常亭惊得下巴差点脱臼。

      “是”,任负雪十分不屑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你先去,等这羽毛变成青色的时候,交给任卿,他知道该送去哪儿。”

      任卿是任宵当年的副将。

      “好好好”,常亭几乎是毕恭毕敬地将羽毛接过来。这只羽毛,可是能调令雁昀十八骑啊!

      雁昀十八骑,传言说是幽雁的一支队伍,总共有八百人,皆是幽雁选出来的精锐,个个骁勇善战,尤其擅长骑射。

      据说八百人皆身着寒衣,外身披着黑色长披风,脚踏马靴,马靴配有短刀,腰上挂着半月形弯刀,背后一张大弩。

      不过他们一般都在大漠活动,从未进入过中原地界。这支队伍神出鬼没,所以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只知道这支队伍所到之处,寸草不留,以一敌百,未尝一败。

      光是听着,就觉得热血沸腾!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支队伍,只听令一人。

      准确地说,只听令一脉。那一脉的血滴在这支羽毛上,能够与羽毛上事先涂抹的药水相融,形成特殊的青色。

      当年靖和帝不信那个邪,举倾国之力寻找能让羽毛变色的人。可事实证明,确实只有任宵一人可以做到。而现在,自己即将见证这个时刻。

      常亭十分激动,可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小将军应该还不知道吧?我要怎么跟他解释?”

      任负雪摆摆手:“他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我刚路过的时候,往他的香里头添了把迷药。”

      常亭:“……那、那没事了。”

      任负雪虽然被易寒的歹毒气得头脑发冲,但还不至于晕头转向。他这么安排,一定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常亭没有一点儿质疑。

      两个相触的目光,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了决绝与无畏。

      秋风阴郁,暗夜如漆。几道黑影窜过,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原嵬城内。城里住着很多普通平民,甚至还有大雍的百姓,常亭不可能丧心病狂到要模仿易寒的手笔。

      他先是派人到官衙放了一把火,又找了几匹马,给每匹马上都掏了一辆车,牵到城里各个地方。最后在车上也放了一把火,拔出剑戳一下马屁股……几匹高头大马齐声嘶鸣,疯了似的横冲直撞,甩脱车辙,直直撞在了谁家院墙上。

      与此同时,挨家挨户潜入人家后院放狗的那位壮士,从最后一家的院墙上跳下来,数十条恶犬齐齐涌出,疯狂咆哮。

      霎时间,狗吠震天,人仰马翻……应该够乱了吧?

      常亭满意地点点头,临走时又朝天上炸了几把烟花,簌簌的焰火很是漂亮。

      几个人都是搞破坏的一把好手,行动敏捷而且干脆利落,一炷香时间不到,就按原路折了回去。没走多远,便遇见了集结的队伍,常亭翻身上马,对身后将士道:“将军让咱们切断他们的兵马,能拖多久拖多久,拖不了就撤。不能把命白填在里头,记住没?”

      将士们齐声回应。

      现在的局势敌众我寡,硬刚肯定是行不通的,任负雪便分了几支兵力沿途阻拦,层层设障。他让将士们能打便打,打不过就跑,目的只有一个——烦死敌人。

      而他自己则守住阵前,恭迎那位许久不见的敌国大将。

      在说东藩国,上一仗折损的兵力还没有调息过来,又遭到盟友背叛,实打实地窝里斗了一架。这还不算完,居然给人跑到家门口捣乱,虽然是抢来的家,但好歹是自己的地盘,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东藩将领胡尔丹主动请缨,带领数十万大军挥军而下,势必要出了这口恶气。

      奈何一路上都有人主动挑衅,或者说是……调戏?

      那群人真是烦人至极,躲在暗处不现身,净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不是偷偷袭击一把,就是在道路上设一些小机关搞破坏。就好像一只神出鬼没的手,冷不防地伸出来挠你两下,或者不轻不重地扇你一巴掌。等到你气急败坏要追过去时,又神出鬼没地消失了。

      身形魁梧,体格健硕的彪形大汉胡尔丹可受不了这些把戏,气得抓耳挠腮,仿佛身上爬了无数只虱子。这些虱子不会吸干他的血,却能让他烦躁得失去理智。真恨不得把它们全薅下来,然后一掌拍死……

      胡尔丹忍无可忍,暴怒道:“这就是你们大国风范吗?你们的君子之礼就是这样的?”

      躲在暗处的常亭差点没笑出声,心道:“君子之礼当然对君子使啊,你也配?再说了,这都上战场了,难道还要说个‘请’,简直笑话!”

      胡尔丹的咆哮荡在旷野之间,只得到了更为诡谲的偷袭作为回应。

      然而很快胡尔丹便发现了自己愤怒得有点早,因为他发现沿途埋伏的不只有一波人,简直是干掉一波又来一波,无休无止。他真的怀疑这些人都是跳蚤变的。

      能成为东藩的首将,胡尔丹自然不可能是空有一身蛮力,而脑中无沟壑的人。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些看似不痛不痒的袭击,实际是在一点点消耗自己的耐心与士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衰三竭,等到杀过去,怕是士气也告罄了。

      他当即分出一部分兵力对抗这些让人讨厌的跳蚤们,自己率领大部分兵马继续前进。

      但被纠缠的噩梦并没有解除,他只能再分出一部分人,再分出一部分人……直到,他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敌人的陷阱。

      没有办法,要么清除掉这些路障,要么被慢慢耗死。但他清楚对方的兵力,派这么多人搞这些小动作,他们自己还剩下多少人呢?胡尔丹森然地笑笑,脸上被烧伤的疤痕看上去更为狰狞。

      想到这一点,他所幸将这里作为主战场,决定一定要狠狠地打回去——这群烦人的家伙!

      东藩军队猝然进攻,鸣镝声划破长空。隐藏的将士们本来就是虚张声势,被对方这么一反攻,就有些措手不及。双方兵力悬殊,几乎是被人追着打。

      大雍将士们谨遵任负雪“打不过就跑”的指令,登时就撒丫子逃跑,能躲着绝不冒头。于是场面一度相当混乱:东藩的军队不耐烦地想要速战速决,而大雍的对军完全不想发生正面冲突,见到敌人就跑。一场你追我逃的大戏如火如荼,恨得东藩将士们直磨牙根,破口大骂。

      正在气头上的东藩军队哪肯就此罢休,偏偏是对方的这种态度让他们更想痛痛快快地来一仗。

      大概是真被逼急了,东藩将士们个个眼里充血,喊杀声冲天而下。东藩人个个身强体壮,擅长骑射,此刻攻势猛烈,巨浪般盖下来。极目之处,一片血腥杀气荡过,四方箭雨纷飞。

      杀红了眼的东藩人死咬着大雍将士不放,大有死磕到底的意思。

      事实证明,无论多诡谲的手段,最终折在了压倒性兵力的优势上。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敌人的尸体,东藩军队伍中,弥漫着无法抑制的振奋,竟丝毫未察觉,自己方才固若金汤的一支队伍,此刻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那些沿途的“阻碍”,用血肉之躯将铁板一块的队伍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满地荒野横尸,却也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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