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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文君 ...

  •   幽雁主张全民皆兵,男女老少都习武强身,蔼因更是身手不凡。若非她是女儿身,大概也能成为幽雁的一员大将。

      任篱知道自己娶回来的可能不是什么温婉的大家闺秀,但没想到是个实打实的巾帼。

      他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更秉承了大雍以“文弱”为美的风气,平常拎捅水都费劲,是个实打实的绣花枕头。

      当他看见蔼因毫不费力地单手拎起一把几斤重的大刀,并行云流水地耍了一套漂亮的刀法后,好半晌没合拢下巴。

      自己娶回来的新娘子不仅长得漂亮,身手也不容小觑,反观他自己,除了一张脸还勉强能与之相配……想起之前说会让她情愿嫁给自己的话,属实是有些话说早了。

      这样一个貌美又有本事的女子,自己还能给她什么呢?任篱难免自惭形秽。

      二人许是真有些缘分,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竟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那日,蔼因终于没能控制自己蠢蠢欲动的一双手,悄悄摸索向自己藏在嫁妆里带来的宝刀,一把拎起来,顿觉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一把砍刀让她挥得呼呼生风,锋利的刀刃撕开穿庭而过清风,陡然悬在半空。

      蔼因慢慢移开刀刃,露出任老夫人面无人色,惨白惨白的一张脸。

      老人家见天气大好,想起了自己进门不久的新媳妇。虽然自己不大喜欢,可好歹是亲媳妇,就想着来她院里看看。

      怎知刚进来儿媳妇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个惊喜,老人家眼见一柄硕大无比的砍刀迎向自己,吓得险些就地西去。

      蔼因也吓坏了,忙把刀丢在一边,跑过去察看:“娘,您没事吧?”

      老夫人僵硬地立在原地,双腿像长在地里的,愣是不会走路了。似有偏瘫地抹了一把冷汗,虚弱道:“儿媳啊,快看我头还在不在?”

      蔼因搀着她,当真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个遍,“娘,您好着呢,没有缺胳膊少腿,头也在!”

      “你快要不好了!”老夫人愤怒地拔回自己的胳膊,咆哮道:“你看看你,从头到脚哪儿里有个姑娘的样子!居然还在这儿舞刀弄棍的,要不要我改天给你打一杆红缨枪,那个耍起来更顺手!”

      蔼因信了:“真的吗?”

      “真什么真?!”任老夫人被她气得直倒气,“我不管你从前是哪家的公主,如今你是我任家的媳妇,就得有个样子!刀给我收起来,再让我看见,我就拿它去劈柴火!你,给我听好的,今天什么也别干了,去给我绣个帕子,明日拿来给我看!”

      于是等任篱下朝回到家,便看见蔼因捏着绣花针,跟一方帕子大眼瞪小眼。

      听她说完原因,任篱快笑疯了。蔼因见他幸灾乐祸,用幽怨的目光怒视他。

      任篱好容易压住了大笑,两边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挑,“你别这么看我,为夫也不懂女红,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刚说完,忍不住咬了一下舌尖——一时得意忘形,竟脱口而出一句“为夫”。他和蔼因虽有夫妻之名,但私下二人心知肚明,实在是不该用这个称呼。

      蔼因也听见了,但没说什么,蔫蔫地摆弄着手中的针线。

      她那副表情太惹人怜爱了,任篱唇边漾起笑意,“不过,我可以帮你。”

      蔼因扑闪着大眼睛,眼眸清亮。

      片刻后,她一双眸又黯淡下去,染满了幽愤。

      她还以为任篱会出手帮他绣帕子,谁知道他居然拉来一个丫鬟,让自己现场拜师学艺。

      “玉儿是家里最心灵手巧的姑娘,有她手把手教你,定然能完成娘交代地任务。”任篱狡黠地笑笑:“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多晚我都陪着你。”

      说罢,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书,自顾自坐在桌前翻看起来。

      蔼因瞪了他一阵,可那人混不在意,专心致志地看自己的书。无奈,只好撩起袖子学起女红。

      日头渐渐垂下去,月上柳梢。两人之间隔着一盏油灯,任篱脸上带着笑意,看蔼因的头一点点垂下去,终于支不住困意,一脑袋磕在手臂上,手中的针线丝绢全落在地上。

      玉儿见了,正要去唤她,被任篱轻声喝住:“让她睡吧!你也快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

      玉儿走后,任篱看伏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蔼因,轻叹一声。

      他弯腰将人抱起来,稳稳当当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才回去收拾那片狼藉。

      掉在地上的丝绢歪歪扭扭地绣了一坨,任篱捡了起来,费了好大劲,又照着玉儿的比了比,才反应过来她绣的是朵海棠。

      任篱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媳妇不中用,只好自己亲自上手。

      任篱也没做过这种东西,但心思灵巧细腻,到底比蔼因顺手多了。他不敢将玉儿绣的帕子直接拿给母亲,毕竟针脚太好,老夫人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等蔼因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亮。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到桌前。

      却只见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着一朵淡雅的海棠。看得出来做活的人手艺不佳,绣得并不工整,却有种真诚的憨态。

      她朝软塌上望去,那人并未被他惊醒,睡得正沉。

      在大雍住得久了,蔼因知道他们汉人除了有名外,还会起个字,叫起来会更加亲切。

      心血来潮,便去找任篱起名字。

      任篱微微皱眉,想了想道:“你觉得‘文君’怎么样?”

      蔼因不解:“可有什么寓意?”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任篱突然低头凝望着她,“在西汉的时候,有位叫做卓文君的女子。她曾写下千古名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希望能与所爱之人一生一世,共度白首。公主觉得这名字可称心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傻子也听出来了。四目相对的一瞬,莫名悸动。蔼因脸上一烫,忙低下头。

      见她许久没有说话,任篱暗自悔恨自己的唐突,却听见一个声音小声道:“甚好。”

      刹那间,云消雾散,功德圆满。

      任篱尚未想清自己娶到幽雁公主的真实原因,已经先一步把人放在了心上。一年后,文君诞下一子,任篱甚是欢心,给那孩子取名任宵。

      任宵将父母的优点凑了个齐,五官比一般人都要深邃,却又比文君要柔和许多。总之,是恰到好处的俊美。

      从小跟着亲娘舞枪弄棒,任宵练得肌肉结实,肩宽腿长,不过15岁,个头都快要赶上任篱了。

      在这样的幸福日子里生活久了,任篱竟也忘了曾经的忧虑。

      直到那日宫城哗变。

      五皇子钦王承帝位已是大势所趋,紧要关头,他三岁的长子突然失踪。钦王担忧成疾,连着几日都没去上朝。

      再一次见到这位钦王殿下,他已带着几千兵力将皇城团团围住,许多没来得及出宫的人被堵住道路,任篱就在其中。

      没有人明白,皇位对于这位钦王殿下几乎唾手可得,闹这一出算怎么回事?

      钦王平素带人谦和,温润有礼,险些叫人忘了他可是打过仗,立过军功的。

      此刻,年轻时就领兵打仗的钦王殿下披甲执锐,一马当先闯破宫门。他身后的人也跟着他一起涌过来,跟禁卫军厮杀起来。

      任篱没觉得害怕,先是疑惑起来。他越想越奇怪,这钦王怎么着都不该造反的,这没有道理啊?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俯仰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杀出一队人马,皆是骑兵。旋风似的卷过来,人手一把弯刀,片刻便将钦王的人砍杀了大半,杀出一条血路。

      血路之间,一人策马而来,正是那名常年不现于人前的七皇子。

      七皇子身披锐甲,神色肃杀,凛然道:“胜负已定,诸将士若肯束手就擒,替我拿下这乱臣贼子,我可保你们不死!”

      厮打中的将士们登时顿住,面面相觑:自己是赶来救驾的,缘何成了乱臣贼子……

      钦王终于反应过来,望向铺天盖地涌来的黑衣骑兵,动了动嘴唇,而后冷笑出声。

      将士们看看这个,望望内个,在心中天人交战一番后,将手中的兵器缓缓指向了五殿下钦王。

      大局已定,是非对错都不重要了,看清局势,活下去,才是正道。

      钦王横刀向扑来的人斩去,他在人群中搜寻,任篱隔着刀光剑影与他四目相望,心中一突。

      他的预感是对的,钦王一夹马腹,突然疯了似的向他袭来。任篱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但仍赶不上他的速度。

      很快逼至眼前,钦王神情复杂的望着他,却没有起杀意,他缓声道:“救救他,不然……”

      话未说完,任篱看见一道银光闪过,一个黑衣骑兵不知道什么时候逼了过来。一把弯月形的刀顺势劈在钦王腹部。

      钦王从马上摔下来,身子几乎要断成两截。他张着嘴,目光死死地盯着任篱。鬼使神差地,任篱不觉得害怕,反倒向他靠近。

      他听见钦王断断续续说完后半句话:“……不然,你会跟我一个下场。”

      任篱倏然瞪大了眼睛。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一句诅咒,而是一句警告。只是钦王叫自己救救他,可“他”是谁呢?

      “挽轻!”

      一声尖喝骤起,任篱侧身一望,血腥屠杀中,望见一抹怒放的红。

      文君身着红色盔甲,朝他狂奔过来。任篱一惊:“你怎么来了?”

      文君不由分说抱住他,声音发抖:“他告诉我,你被困在这儿了,你们的皇帝也被困在这了了,让我来救你……”

      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脑中滑过,任篱拉开她,按住她的肩膀,音量有些高,“他是谁?!谁让你来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发怒,文君怔怔地道:“你们的……七皇子……”

      任篱错愕地望过去,瞧见那骑在马上的七皇子,正用一种玩味而怜悯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望着早已断了气的钦王……

      “所以这些骑兵是雁昀十八骑?”任篱丢了魂似的。

      文君点点头。

      “怎么是你调令的,你姐姐呢?”

      “我姐姐,死了……”文君面露悲色,哑着嗓子道。

      早年的猜测混着今时今日一起显现,他瞬间明白了方才钦王的意思,一股血气从喉中翻涌出来。

      一个人能不动声色地蛰伏十六年,摆了一盘大棋,算计了所有人,就是为了今日。其心思缜密狠戾,叫人胆寒。

      任篱脸上的血色退尽,他低头望向至死没能瞑目的钦王,周围的喧嚣似乎跟自己隔了一层光景。他脑中只剩下15岁的任宵——那个相貌俊美,性情开朗的孩子。

      往后等待他的,或许只有滔天的杀伐,和一个凄惨的下场。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竟是任惜亲手养大的孩子,心机算尽,将他们任家几代血脉挡在身前,踏着他任家尸骨称孤道寡。

      然后,待他许下这江山万里安平清明,兔死狗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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