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倦河山寂寥处》夜雨霜茗

5、第 5 章

　　太妃如今无知无觉，旁人的喜怒哀乐与她再无相干，闻恒回来与否，对她是件无喜无悲的事。

　　闻恒默默陪她一会工夫，无话可说。

　　从太妃宫中出来，已经是入夜上灯时分，宫人提着宫灯悄然候在殿下，一众人站在那儿，反而静悄悄的声息全无，显出些别样的冷清。

　　闻焕终于不便再留他，放他出宫去。

　　南星随他同来，就在宫外候了他二个时辰，嗅到他身上淡薄酒气，不由得有些变了脸色：“王爷。”

　　闻恒知晓他要说什么，伸出手来朝他一摆：“皇上亲自倒的酒……也只是尝了两杯罢了。”

　　虽是如此说，待回转去仍有些事务须得打理，待诸事皆了，毕竟没精神来料理杜解桴二人。

　　第二日清晨又赶着上朝，一时也顾不上，算是把这两个人不闻不问的搁了一夜。

　　秦颜还不觉得如何，杜解桴沉不住气，一夜辗转难眠不说，起了个绝早直等到天色大明，也不见闻恒人影。于是在焦虑不安里又添上二分忿然。

　　他来来回回踱了几次，忍不住向秦颜悄声报怨：“就算他身份贵不可言，既然有心冷落，又何必非要带我们回来。”

　　秦颜不似他浮躁，这并非是漠不关心。只是他生性比杜解桴沉稳些，暗暗思量了一夜，如今只能镇定下来。此时正慢慢咬着一只水饺，闻言想了想，只得朝杜解桴苦笑：“小杜，王爷行事，自有王爷的道理。”从昨夜到此直至今晨，闻恒虽未亲至，但下人恭恭敬敬礼数周全，昨夜安排厢房被褥，早早就有人打点热水早点，全是井井有条训练有素，颇见主人之风。以两人身份，秦颜觉得并不能算是冷落。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同杜解桴直说，只怕他听不出去。

　　果然杜解桴睁大眼，正要说话，听见外头有人过来，只得暂时忍住。

　　杜解桴认出来人是昨天跟在闻恒身边的随从。他入内也不多瞧，微微躬身行个礼：“王爷吩咐过，杜公子挂念兄长也是人之常情，两位若想前去探看，让在下代为通融。”

　　杜杉桴自是喜不自禁，催着就要走。南星却不动作，朝着秦颜微微一摆手：“请。”

　　秦颜微微怔了一怔：“我去只怕多有不便。”

　　南星看了秦歌一眼，面上一笑：“这不要紧，王爷说了，秦公子既然是陪杜公子一道来的，两位知交之情，前去照应帮衬理所当然。”

　　话说到这里，秦颜于情于理推脱不得，也不好在脸上显出来，只得起身前行。

　　原本以为此番大约是依仗着闻恒身份，暗中安排两人前去狱中探望并不是什么难事。

　　谁知南星却不恃仗王府，将两人带至刑部，请出一名值官，将两人意图说明，恳请入内探视。值官自然不与他两人为难。客客气气将两人迎了进去。

　　杜解桴自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秦颜心下吃惊，身不由已跟进去。

　　狱卒得了吩咐，都远远站开，也不过来打扰催促几人。秦颜自觉是个外人身份，问候了几句站在一旁。打量杜角桫精神尚好，再看牢房整齐干净，床被皆全，显然并未受到苛待。

　　杜解桫见到他两人，自然吃惊，然而他经历甚多，惊喜之余还不至于无措，寥寥几句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只道是受属下案发牵连，不几日便能结案，让杜解桴放心。反而杜解桴自小离家，多年不得见兄长一面，再见面是这般情形之下，免不了话多，恨不能把如此种种一一道尽。

　　狱卒虽不催，最终还是秦颜同杜解桫都觉得不当。秦颜相劝，杜解桫又道此事决断也快了，这才连拉带哄的劝了他走。

　　“解桴。”杜解桫见他就要被秦颜拉出去。到底是兄弟连心，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见他回过头来，自己却是一惊，却只能朝他笑着道：“我听你所说，多亏了靖亲王帮忙。日后你该自己处处小心行事，也不要给王爷添麻烦。”

　　杜解桴不明所以，犹自道：“我又没有去麻烦他。”

　　杜解桫不再答话，只朝秦颜一摆手：“走罢。”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杜解桴被秦颜拉出来，犹自频频回头，大有依依不舍的架势，直到秦颜冷下脸来，他才稍有收敛。

　　值官候在门口，只是不见南星身影，秦颜又拉着杜解桴连连道谢，告辞出来。

　　出得刑部大门，正好见一辆马车停在刑部门侧，而南星正候在一旁。

　　闻恒从车上下来，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从朝上下来，一抬眼见了两人，微微一颔首：“见过了？”

　　“见过了。”秦颜要跪拜，被闻恒阻住。只拱了拱手。 “多谢王爷费心。”

　　“举手之劳。”闻恒也不推脱，转眼看看杜解桴。

　　秦颜拉拉杜解桴，低声道：“小杜……”

　　杜解桴这才回过神来，他并非不知感激，此时对闻恒颇为改观，只是性情如此，心下感激，嘴上反而不知要如何说话，讪讪了一阵，随着秦颜干巴巴道：“多谢王爷。”

　　闻恒微微一哂，并不在意：“你突然回来，只怕是还未回去家中。”

　　“啊，是。”杜解桴性情爽直的好处，便是不记宿仇，他这时念着闻恒给的好处，老老实实回答。“我还没来得尽回家，同几个朋友住在客栈里。”

　　“总该向家中报个平安。本王做主，已向你家中通报了消息。”闻恒看他一眼。“你如今是先到我府上小住，还是随你家人回去。”

　　杜解桴便尴尬起来：“我当然回家去。”

　　闻恒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也不挽留。只是微笑：“算算时间，也该到了。杜公子再等一会。”说罢看了秦颜一眼，不再多话。他也不急着进去，就负手同在一旁站着。

　　秦颜本来寻思着今日让自己同来，大约碍着自己，杜解桫就不便同小杜多说。可在外人看来未必是这样，只怕要把自己彻底同杜家算作一路了。

　　正自想着，突然被闻恒看了一眼，不由得暗暗有些悚然而惊的意思。所幸等不了多久，就有名管家模样的老人带着一名随从匆匆忙忙的赶来。

　　杜解桴勉强认出老人就是从前杜府的管家，多年不见有些生疏，人虽然迎上前去，张了张口一时反而无话可说，好在杜戚仔细看了他几眼，终于认出杜家小公子来。拉住了左看右看，忙着嘘寒问暧。

　　闻恒见他家人前来，算是放了心。朝秦颜拱一拱手，径自朝大门内走去，南星跟在身后，更像是没有看见向人一旁。

　　杜戚眼角见他一走，脸上神色微微变了数变，又见刑部大门口还有待卫看守，终究不是叙话的地方，叹了口气，拉着杜解桴道：“小公子先回家再说吧。”

　　杜解桴被管家拉着，还不忘回头招呼秦颜：“你先回去，我改日再来找你。”

　　秦颜微微苦笑，昨日一场变故，到了今天却消弥于无形，他不似小杜那般无知无觉。反而嗅到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眼下却只有向小杜摆了摆手，思量着回家怕是免不了要受一番责罚，慢慢地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