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倦河山寂寥处》夜雨霜茗

6、第 6 章

　　杜戚把小杜带回家中，杜解桫被押多日，他不得入内探看。于是扯着杜三公子问了情由细节，稍稍松下口气来。

　　又听杜解桴提起及靖亲王相助，颇有感激。杜戚神色就有些怪异，最终忍不住，把这三公子拉到一旁，悄声耳语几句。

　　杜戚在杜家做了几十年的管家，一向安分。但他是京中的老人，当年靖亲王之事虽被人百般压制，仍有不少风吹草动传入坊间，自然也有耳闻。当下把闻恒从前种种，半遮半掩的同杜解桴提及。

　　杜解桴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回想闻恒言止举动，气度端正从容，没有半分浮荡之处，无从往那上头去想。自然不信。奈何杜老管家言之旦旦，叨念着杜家向来是清白人家，要他少同闻恒往来。

　　杜解桴再想起见过闻恒身边几个随从，都是身姿挺拨相貌俊朗之辈。不由迟疑起来。但他意识里隐约认定闻恒不是那样的人，他又不是心思活络的人，这样钻牛角尖下去，只徒劳的想到自己头疼。他早上就没有吃过东西，此时却连饿也忘了。

　　但他回京是为了二哥的事情。杜家只剩兄弟三人，两名兄长至今都未成亲，大哥杜解泽远在边关，家中也只留几名老仆做些洒扫之事。因此杜解桴出事，杜家上下竟无人能够出面打点。杜解桴得知消息，这才急匆匆回来。

　　如今牢也探过，杜解桴自己也说会很快完结，加上闻恒插手，杜解桴就安心下来。倒老实在家里等了几天，这案子果然结断下来了。

　　结果算是不轻不重，杜解桫纵容包庇属下，谪贬外地。

　　杜三少对这结果有些大失所望，反而是杜解桫不以为意，一面反过来劝解他，不几日就收拾妥当，赶在官府限令前出京去。本要劝着杜解桴一道上路，杜解桴却存着别样打算，执意要看过京中比试，然后去边关寻大哥去。杜解桫见劝不住他，只得细细叮嘱他切勿惹事之后随他去，自己赶在四月初十这天奔赴地方。

　　“走了。”闻恒听完南星的回禀，自己想了一阵，未了微微一笑，摆手让他退下。“也罢，今后生死只看他自己的造化。”

　　南星本还有话说，看闻恒神色淡漠，似乎不想再提此事，悄悄退在一旁。

　　“什么只看造化？”一人轻轻走进厅来，静静地问。

　　两人因是在自己家中，门外看守皆是心腹，因此说话也就随意些，这人能不经由侍卫通传就放行，自然不是外人，但他能遥遥听见，也足见耳力非凡。

　　“铎宁大人。”来人一身衣着迥异于天枢，南星看清，连忙行礼。他低头得太快，于是将一瞬间稍改的神色掩去。

　　“铎宁？”闻恒有些意外，却不吃惊。搁下笔朝他招了招手。‘不是说三日后才能到，云凤也来了么？”

　　“铎宁不是什么大人。”铎宁却不理会闻恒问话，将右手举到左肩上，对南星躬身还了一礼。他年轻，面容英俊，五官略为深刻，是西南一带的风貌。然而神气里似乎有种雾般的迷朦，眼瞳中只是不见神彩的一片漆黑，这种宛若孩童的神情，模糊了准确的年纪。说话时他仍仰着脸，嘴角似乎噙着一丝温和的微笑，这就透出一点近似于妩媚的味道。但声音清冷，平心静气得不杂一丝情绪在里头。

　　南星也不答话，轻轻退出去。

　　铎宁这才向闻恒转过身来，带着那种梦似的神气摇了摇头：“二小姐三日后才到。”

　　闻恒知道他就是这般的性情，不以为意。从桌上另取过一只茶盅，正要去拿茶壶。铎宁从一旁伸过手来，闻恒索性由得他去，默默靠在椅背上看着铎宁将茶壶取去。

　　只听铎宁一边倒茶，一边慢慢道：“王爷。东面襄州王彭青没了。我不放心王爷在独自在京中，所以先行了一步。”

　　“没了？”闻恒正要去拿茶杯的手顿在空中，皱起眉来反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的？”

　　“就在今日，进京路上遇到剌客。”铎宁静静答道，口气稀疏平常。

　　闻恒注目在他眉宇间，目光锐利淩然，良久慢慢平息下来，无可奈何轻叹口气：“是云凤那丫头？她不愿意嫁便罢，这是何苦？”

　　铎宁平淡无波的眼眸微微一转，算是默认了，面上还微微带了一点天真似的笑意：“这只是彭青的意思，襄州王家的小世子，也是很不情愿的。”

　　襄州紧邻安州，闻恒回了天枢，安州王精明强干的大郡主云霄一并入京。安州王年迈老朽，只由小郡主云凤主事，彭青此时提亲，虽说别有用意，但一时的安宁总是得的。

　　闻恒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听到这话，忍不住轻轻嗤的笑了一声，仍去拿那个杯子。

　　铎宁看了看，突道：“这茶凉了。”

　　闻恒默不作声，铎宁也不怕他，硬从他手里掰过杯子，将茶水泼到案头摆着的一盆文竹里去。又连壶一道拿了出门，吩咐人换了热的过来。

　　闻恒借这段时间，倒没了脾气，只是一字字慢慢道：“云凤倒有主意，日后若有差错，只让她自己善后。”

　　“王爷生气了？”铎宁仰脸看他，反而露出带点迷惘的笑容。声音却仍是冷清的。

　　“……可做得干净？”闻恒反而笑了笑，不置可否。

　　“嗯。”铎宁便在喉咙里应了一声，转头把这房子仔细打量一番，又接着追根问底。“你刚才说什么看他的造化。”

　　“我日后再告诉你。”闻恒看看他的衣着，“横竖这两天还得空，让他们找身衣服给你换上。若是不累。我带你出去逛逛。”

　　“是。”铎宁从善如流，又说：“不用先去见见大小姐么。”

　　“你也说她不出三日就到，到时候让她自己去交代。”

　　闻恒起身当先走出去，淡青色的衣裳从他眼前拂过。

　　铎宁又应一声，轻轻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