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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尸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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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又自由了!”无象从柳风身上跳出来,捋了一把极地的长发使劲伸了个懒腰仰天长啸。
“别咋咋呼呼的,凭空出现多吓人啊。”柳风朝巷子外看了看,街道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有什么关系,现代社会可不比以前了,对奇怪的人很宽容的。”无象把长发拢成一束,并指成刀拦腰一划。
“你也觉得自己是怪胎吗……”柳风无语沉默。
“不行,还是得去理发店,清汤寡水的没有朝气。”甩着头散开及腰黑发,无象不满的撇嘴,袖子一撸大跨步往外走:“好嘞,去理发店!”
“醒醒你没钱。”柳风扶额叹息。
“那……”无象在巷口顿住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选定一个方向:“好嘞,先去黑崎爸爸家!”
“他是你哪门子的爸爸……等等你真的知道方向吗?”柳风紧赶两步跟出了巷子,却被迎面密集的人流挤得失去方向。
这时候没有存在感的麻烦就出现了,由于意识不到这里有人在,所以急着过红绿灯的人潮丝毫没有礼让的风度,即使正面撞上了也只会疑惑的伸手推开,于是柳风就晕头转向的随波逐流到了不知道哪个街角才得以解脱,而抬头再看时,已经完全找不到无象的影子了。
“无象你在哪?我找不到你了。”柳风有些傻眼,她对现世本来就不熟这下彻底迷路了。
“啊我在找中心公园,找到中心公园就可以确定黑崎家的方向了。”无象的声音甚是欢快,甚至雀跃的哼起了歌道:“至于你的话,你可以先自己迷会路,等我到了黑崎家你再直接过来。”
这是已经完全不指望她能够自力更生了。柳风噎住,却也只能悻悻的默认这套方案,一个人站在人潮涌动的街角张目四望满脸茫然。
看日头现在应该是下班时间,晚高峰这当头到处都人挤人的,她一个透明人,身上又没钱,就是迷路也找不到往哪迷啊。柳风垂头考量了现在的局面,慎重的开始思考能不能凭借透明人的体质蹭上一班去往中心公园的公交车……啊可是逃票不太好吧,即使没有人知道,也会被无象嘲笑的。那不坐车是不是就不算逃票了?找一班去中心公园的车跳到车顶上——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就这么办!柳风拳头一敲决定了,当即张望着朝附近的公交车站挤过去。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听起来这路线怕是会跟自己撞在一起,柳风往旁边挪了两步避开,恰好看见一班去往中心公园的公交车缓缓驶来。
运气真好!脚步急刹在背后,而她踮起脚尖正要跃上车顶,却陡然被一只手搭上肩头将自己用力翻了过去。
有人捉住自己了?!柳风错愕回首,急停的风声携带夏季的灼热,视线里飞扬起灿烂的金发。
来人有一双细长的眼睛。
心脏的冰凉骤然扩散,失血过多引起的黑潮袭来,所有生机霎时蒸发,柳风甚至来不及多感慨一句,意识陷入深渊。
已经看见中心公园大门的无象心口一凉,瞪大了眼一句“shit”还没骂完,人便干脆利落的轰然崩散。
下班的路人疑惑的揉了揉眼睛,感叹最近加班果然太多了都出现幻觉了。
路口有人。
平子真子站在红灯的对面,目光扫过两岸的每一个人,谁也不认识谁。
但,路口有人。
像是野兽悲鸣的凄厉回音,这个念头不知从哪里产生的,毫无根据,却悲切得令人不能忽视。
为什么会如此悲伤呢?是谁在悲伤呢?
平子真子,是你吗?
绿灯亮起,人海决堤,他却毅然回头逆流而上。
路口有人吗?不是眼前,那就是身后了。
复制粘贴般的汹涌人潮,审视的目光浏览过所有姿态的过客。一班公车就位,车门像怪兽的巨口吞吐出无尽嘈杂,来来往往的黑点聚散离合,最密集的地方,却突兀的绕开一小块空白。
突兀的,违和的,毫不起眼的留出一块空隙,就像纯净的玻璃杯上无色的一道裂痕。
视线的焦点凝聚,整个世界都在实施催眠,大脑陷入罢工般的迟钝,但那只野兽的悲鸣声陡然尖利。
那里……似乎有人!
裂隙渗出一滴水珠,扭曲的光影褪去幕布,违和感确认,被强迫忽略的人影浮现,人群的中心,长发垂地的少女逆着光望向公交车来的方向。
影影绰绰的侧脸,在夕阳里晕染出透明的质感,她站在光里,令人看不清模样。
平子真子拨开人流步伐急促,视线聚焦之处,那女孩微微抬头似乎打算跃出人群。
逆流而上劈开人海伸出的手臂按上那人肩膀,掌心触及柔软的衣物,迟疑了一霎,指尖微顿猛然发力!
细长的发丝被手臂拦下,女孩错愕的眼睛里有清澈的光,眼角眉梢鲜活,气息熟悉深入骨髓。
平子真子呼吸一窒,感情还未能做出任何反应,少女却眸光骤暗颓然倾倒。
温凉的身躯有着夏日藤蔓浅浅的清新,极地长发温顺的垂落到臂弯上,像是林间倒垂生长的松萝。
平子真子收紧手臂,极缓慢的,长息一口气。
蓦得笑起来。
“啊啊真子秃子还没有回来吗?”日世里踩在沙发上抱着胸大发脾气。
“没有,你要是饿了可以去吃面包。”莉莎抱着杂志随口敷衍。
“开什么玩笑,那面包不是你一周前买的吗?过期了吧早就过期了吧!”日世里跳下地面撸起袖子迈开四方步,骂骂咧咧:“他是半路上被车撞死了吗?我去找他去!”
“日世里你还是不要太激动,真子他一定……”粉毛的大块头钵玄擦着额角的汗,大热天的喘着气:“他一定很快就回来。”
“她要去你就让她去。”六车拳西收起短刀不冷不热的开口:“确实今天有些晚了。”
“啊嘞?日世里要去市中心吗?我要吃冰激凌!”白从一堆桌椅后冒出头神采奕奕。
“冰激凌买了也带不回来啊蠢货。”日世里踢开门口的石块,脚尖一勾,仓库的卷帘门哗哗响动着抬升上去。
夕阳照进门帘,将空旷仓库分割成规则的四边形,有高瘦的人逆着光投下阴影。
“哟,真子,你没被车撞死啊。”日世里抱着胸抬头,嘲讽驾轻就熟,“都错过饭点了,比规定时间慢了……”
背光的男人闻声抬起头来,眸光残存着缱绻柔软,伸出的长长手指搭在唇边示意噤声。
他肩膀的阴影里沉睡着一张熟悉的侧脸。
日世里缓缓抽气浑身僵直。
当初那场阴谋里,所有人都知道柳风来过。
但醒来时却唯独不见她的踪影。
平子对此只字不提,日世里装作没发生过,作为唯独清醒到最后的,与那人关系最为亲近的两人,却像是突然忘记了世界上曾存在过一个杨柳风。
同时缄默避讳的,还有浦原喜助。
于是所有人都领悟了,并且不约而同的遗忘掉这个同伴。
不是所有过往都需要哀悼,将悲伤替换为等量的仇恨,有朝一日一并清算。
相比于哀悼,活着的人更需要仇恨。抛弃一切已被抛弃的,孤身向前,这是假面军团存在的方式。
但时隔百年,当那个连面目都已经模糊的睡美人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像是满是雪花的老电视被一巴掌拍醒,黑白色的记忆溯流时光逐渐鲜活。
乌黑的发,雪白的脸,艳红的裙,跟印象里那个人像也不像。
“柳风?”莉莎打破沉寂,伸手似乎想摸一把却被平子毫不客气的挡开,于是推着眼镜满脸惊诧:“我还以为她老早就死了!”
“昂,我也以为她老早就死了。”日世里靠着床脚坐下,摩挲着刀柄垂头低哼:“什么嘛,原来没事啊……”
“呐呐,这是柳风吧?”白趴在床头伸长了脖子细瞧,天然呆的高兴起来:“她是回来加入我们的吗?柳风很强的!”
六车拳西从背后一把拎起白的脖子丢到一边,哼道:“吃你的冰激凌去。”
“柳风阁下,她似乎……”钵玄站在最外围的地方俯视重围的中心,面色很是为难的擦着额头的汗,张了几次嘴话到嘴边却似乎与气氛不搭,尴尬的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躺在哪里的少女她似乎……没有心跳。
不仅心跳呼吸,连灵魂的波动都没有。
平子攥紧纤细的手腕,触手冰凉甚至略带僵硬,像是一具正在凝固的尸体。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他突然抬起头来,耷拉着死鱼眼环视一周扯开嘴角呻声,“围在这里做什么,观摩美少女的睡姿就这么乐此不疲吗?”
“哈以哈以,我知道了打扰了。”莉莎当即站起来抓住日世里胳膊直接就拖出了隔间,六车拳西走出两步又顿住,回头拎起毫无反应舔冰激凌的白丢出了门,罗武从地上一跃而起伸着懒腰碎碎念着今晚该谁煮饭,门外响起被一路拖行的日世里发出的暴躁问候。
凤桥路过站着不动的钵玄,听见他小声的问:“这样好吗,罗兹……”
“啊,这样就好。”他回头瞥了一眼,平子低着头,金发刚好掩盖了眉眼看不见他的表情。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大家早都习惯了。
所有涉及杨柳风的事情,向来由不得他人插手。
“柳风她,不是死神。”
当初醒来的时候,浦原喜助不是没有提及过她。
“但也不是普通整。”他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一种相当无奈的表情,掺杂着对某种事物无能为力的挫败,继续说着:“纲弥代清加是死过一次的人,但是柳风依然出现了。即使你如何否认,事到如今我也必须告诉你这个事实——杨柳风,就是纲弥代清加。”
平子现在记不起自己当时摆了什么表情,或许是面无表情的,别开脸冷笑,“我不想听过程,直接说结论。”
“我无法得出结论。”出乎意料的,那个以才智冠绝尸魂界的前十二番队队长却露出苦笑,“纲弥代清加之所以能够重生,其中关键我认为是弥生。弥生不是斩魄刀却有刀魂这件事,你不是曾询问过曳舟队长么?她或许不敢给出答案,因为弥生,就是纲弥代清加本身。”
“她撕裂了自己的魂魄打造出妖刀弥生,只要弥生还在,她的灵体就可以借助弥生重新凝聚。而弥生彻底隔绝灵子的结构,也决定了尸魂界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将它销毁。”
“但现在,弥生断了。”
平子望着窗外一片薄薄的云,恍若未闻又似乎侧耳倾听,最终他收回目光投向喜助,再次开口:“我只听结果。”
浦原喜助沉默了许久,久到那天现世的霞光艳丽得像浓稠的鲜血泼洒得铺天盖地,他才抬起头来,深灰色的眼底染上赤红。
“那么,等等又何妨。”
等等,又何妨?
平子把脸埋进柳风冰冷的手掌,无声的扯开嘴角。
一百年都等了,再等等又何妨。
“睡美人公主今天醒来了吗?”莉莎翻着那本不可描述的小人书目不转睛的扬声问道。
“还没有……”白趴在椅子上无聊的扒拉自己手指,一个一个数:“昨天周三,今天周四,明天周五……啊明天该我去打工了。”
“我知道有一种病叫睡美人综合征,她或许是得了这种病了呢。”凤桥忧郁的撑着额头垂头感慨,声音拉长得好像要唱一出意大利花腔,“睡美人综合征,多么具有艺术气息的病症,与柳风楚楚可怜的姿态简直是绝配!哦这就是艺……”
“砰”的一声闷响,日世里收回踢桌子的脚烦躁的横眼过去:“闭嘴!罗兹!”
“哦这可真是……”凤桥遗憾的长叹,举起手耸肩转身进入地下训练场。
“已经七天了,柳风阁下她的身体……”钵玄紧张的搓着手弱弱出声:“这个,她的状况真的没问题嘛?”
不管是死神还是人类,甚至是虚,即使得了再奇怪的病也不可能连灵魂的波动都直接消失了。可是她身体都放哪七天了,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发生其余的任何变化……
那该不会只是一具没有义魂丸的义骸吧?有昭田钵玄想到这里止不住的擦汗。
“啊?什么状况?”日世里双脚一蹬跳上二层平台,人字拖踩得啪嗒啪嗒直响,挥着手嚷嚷:“这么担心,我去替你们看看去。”
莉莎把焦点从小人书里拔出来,高高挑起眉梢。
日世里和平子的状态,都不对。而这个突然出现的柳风……甚至这具义骸一样的“物品”到底是不是柳风都尚且存疑,他们却似乎,一点也不曾怀疑其中的蹊跷。
哪个晚上,他们和柳风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日世里抱着胸靠在墙上,听见门里有绵长的呼吸声。
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锁结被破坏,心脏被贯穿,灵体当场消散,连弥生都折断,这样的情况下,她真的还能复活回来吗?
她不知道真子凭什么判定这一定是柳风,但即使是逃避也好,她选择相信真子相信的现实。
如若不然,平子真子,该怎样面对自己亲手杀死那人的事实呢?
但若是这个杨柳风真的有问题……
猿柿日世里摩挲着刀柄,狠狠闭上眼睛。
门被从内推开,平子从门里望出来,耷拉着死鱼眼没正经的拉着嗓子,“哟,日世里,你在这里做什么?”
“啧。”她的视线从平子脸上滑落到他抱在手里的人,扯着嘴哼声:“要去找那个混蛋?”
“啊,毕竟解决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最在行了。”平子状似很是头疼的,叹了口气。
日世里注视着他的背影走出阴影,扬声“喂”了一句,问:“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能搞定。”瘦长的影子跳下平台消失在视线里,没半点迟疑。日世里沉默了半晌,咧嘴切了一声。
白担心了,秃子果然是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