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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千年往事 ...

  •   东流魂街七十六区,逆骨。
      倾盆大雨。
      “米米哈基大人,米米哈基大人,我愿奉献出这孩子的肺腑,请救救我的孩子吧。”
      “米米哈基大人,米米哈基大人,请救救我的孩子……”
      耳朵尚且听得见模糊的声响,气管里都是浓稠的黏液,肺里许是被灌进了强力的胶水,所谓呼吸不过是将那些恶心的黏液推出喉咙,又再吸进肺管而已。
      幼小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还活着,但他还能睁眼,烛光影影绰绰,父母低泣的声音若隐若现。
      神社里燃着香,劣质香烛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轰隆雷响,闪光在墙上投下几道纤细的身影。
      殿外有杂乱的人声,父亲激动的惊呼和母亲高亢的哭诉相继响起,吸进肺里的已经完全变成了黏液,少得可怜的空气不足以供养大脑的运行,模糊间灯火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有脚步靠近,极轻的衣摆摩挲声停歇在身侧,温凉的手掌覆上额头,垂落在脸侧的衣袖柔软细腻。
      孩子努力睁眼,看见一双春水般温柔的眼眸。
      “没事了,好好睡一觉,你就会好起来的。”

      “光姬殿下!”
      少年中气十足的嚎叫响彻云霄,神宫巨大空旷的广场来回放映着悠长的尾音,惊醒了停栖在树枝上的鸟雀呼啦啦冲向高空。
      “又是他……”
      “区区贵族而已。”
      “仗着大巫女殿下的宠爱横冲直撞。”
      神宫高贵的巫女神官们指指点点。
      “春水……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招摇了?”被一路拖行的少年有些气喘,周围的窃窃私语他其实并不能听清,但他们嫌弃的眼神令人如芒在背。
      “怕什么,他们又不敢拦我。”年纪轻轻就颇有些油滑的贵族少爷头也不回的轻哼,“平日里都是他们仗着光姬殿下作威作福,如今换我来狗仗人势他们还不乐意了。”
      “虽然道理是这样但狗仗人势这样的词真的合适么……”白发少年捂脸哀叹。
      “你不懂,做光姬殿下的狗都比做人强。”
      “哦?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过狗。”悠扬柔软的声音穿过长久的时光炸响在耳畔,白发少年下意识停下脚步,长廊外阳光正好,披着雪白千早的女子迎着光走来,眉眼温润。
      “次郎,和……你就是信里说的十四郎吧?”
      乌发,白衣,红裙。立犹芍药,坐如牡丹。
      自古名花似美人。
      “是,浮竹十四郎……”少年拉扯着衣襟有些局促的低下头,喉管里深喘的气息似乎又卷入那年神社的尘埃,刺鼻的香烛烟雾里,女子身上带着夏季植物悠长的清香。
      “光姬殿下,日安。”
      “你不必唤我光姬殿下,”女子走进屋檐,随手将才剪下的花球递给春水,对腼腆的少年含笑点头:“你叫我清加就好。我记得你,独目大神神社里那个孩子。”
      “你是身受庇佑之人。”
      但我身受庇佑,也是因为您为我请来了独目大神啊。
      铺天盖地的飞花,好似一场末日的暴雪淹没整个世界,视线里充斥着深深浅浅的白,看不见那个同样白衣的身影。
      浮竹十四郎茫然的跌坐在地,伸出手指接住一捧花瓣,柔软温润,像那个人含笑的眼睛。
      弥生倒插在远处的高丘上,单薄精致的刀锋映射出满世界的雪光,花铃凋谢,白衣坠落的声音响彻天地。
      记忆里是纷乱的片段,鲜红的是队友飞溅的血,漆黑的是大虚遮天的衣摆,惨白的树枝仿佛逃离者绝望伸向天际的白骨手臂。
      深陷绝望时有人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向后抛出,来人长长的发丝在白衣上铺开一副水墨,擦身而过时还听见那人的低笑。
      “怎么这么狼狈,一群蝼蚁而已。”
      那密密麻麻挤满视线的大虚,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她既然这样说了,那他便这样相信了。
      但直到花雨散尽,她都没有再回来。
      好似连她的人都化作飞花,凭空消失了一般。

      弥生铃音穿山越海而来,刺目的雪白中,有身披白衣的女子回眸轻笑。
      高山积雪轰然崩塌。

      浮竹十四郎惊醒,抬眼看了钟表,凌晨五点,盛夏的天已经微微泛白。
      明明是在待命的,怎么突然昏睡过去了。
      数百年前的往事,回忆都已经模糊了,在梦中却清晰得仿佛人生重演一样。
      凉风从窗台爬上书桌,桌角一朵马蔺蔫巴巴的皱缩着花瓣,主人不在,连野草都开得心不在焉。浮竹往花瓶里添了半壶水,紧急传令的更声划破地平线。
      新一天第一缕阳光撕裂黑夜。

      纲弥代清加出生在三月,那天的绵绵细雨里,有春雷照亮长夜。
      那孩子是本家嫡系,身上流淌着纲弥代家传承自神明的古老血统,生来就是瀞灵庭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更何况,她还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强大灵压。
      “光姬”。这是纲弥代家主赐予她的尊号,甚至比“清加”这个名字更早被确定下来。
      于是杨柳风就变成了尸魂界的“光姬殿下”。
      小小的孩子坐在和室窗边,仰望着檐角的惊雀晃动,生铁铃铛的声响并不清脆悦耳。
      “光姬殿下,”侍女推开纸门,面貌姣好的女子恭顺的低着头通传:“竹姬殿下来了,在外间等候。需要宣见么?”
      竹姬,纲弥代清叶,这具身体同父异母的,比自己先出生十几年的亲姐姐——一个庶出的少女,平庸的灵压,注定是用作联姻的工具。
      幼小的孩子不自在的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生在和平时代平等社会的杨柳风,死于一场原因不明的爆炸,幸运的是起火源似乎离她并不太远,狂暴的冲击波第一时间震碎了她的耳蜗,或许造成了严重的脑震荡,总之她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意识里有冲天的大火,她站在火场的中央,视网膜感受到了灼热,但并不疼痛。然后她听见有人喊她,不是母语,却离奇的理解起来全无障碍,待她转头时,只看见举着刀的黑衣男人将刀柄盖到了自己额头上。
      然后她就来到了尸魂界,一个无罪之人死后魂魄所居之处,作为地狱和现世的中转站,灵魂们将在这里再次度过一次“人生”。
      本该作为普通“整”被派送往流魂街的杨柳风,不知为何居然在这个世界重新“出生”,甚至成为某个尊贵家族寄予厚望的优秀后代。
      扭曲的世界,诡异的力量,愚昧的封建制度,真是可笑之极。被称为光姬殿下的女孩转过头,看见纲弥代清叶迈着优雅的碎步近前,在距离自己三步之外的地方伏地行礼,娇媚到妖艳的一张脸,笑起来梨涡浅浅。
      一开始的时候,纲弥代清加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她强大,睿智,却孤僻冷傲,从不与人为伍。
      她后来一切的温柔,或许都只是模仿,模仿那个作为联姻工具被养大,灌输了一切贵族必须礼仪和温顺的,纲弥代家长女,竹姬清叶。
      她也是,负责抚育光姬殿下直至成年的监护人。

      “我们纲弥代家世代掌管大灵书回廊,掌控着尸魂界一切的密幸,不论是高贵风雅的,还是低贱卑劣的,凡存在之物,都将被如实记录在册。”
      “尸魂界已经没有人有资格再教导您了,您只能向漫长的历史,向尸魂界本身寻求真理。”
      “请务必记得,纲弥代家的荣光,即是您的荣光。”
      大灵书回廊沉重的门扉缓缓关闭,已经长成娇媚少女的纲弥代清加转头看向巨大的水晶高台,不可言明的力量在高台之上凝聚成耀眼光源,涡旋变幻的光影由无数无从辨认的符文组成,它们拼接组合,又拆解离散,演化出世界的“真像”。
      像一只注视着“现在”的,巨大的眼睛。
      但这个世界,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纲弥代清加路过高台,神情冷漠。
      这个世界是荒谬的。
      纲弥代清加纵览了所谓的“历史”,神创造世界,神赐予力量,神维系平衡……诸如此类,毫无道理的真实。
      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她与这个错误的世界格格不入。于是即使是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她的□□依然脆弱得好似人类;即使身为高贵的公主殿下,她对瀞灵庭也没有归属;即使听见虚的嘶吼有人在眼前被生生撕裂,也提不起一丝的同情。
      谈不上好恶更不是憎恨,她只是单纯的,对一切都没有感情。
      死人就应该好好死去,天堂也好地狱也好都不应该存在,轮回转世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对生命的亵渎。而这个充斥着死人的,让死人像活人一样行走呼吸的尸魂界,简直罪恶得令人作呕。
      这个用所谓的“平衡”将尸魂界与现世,虚圈,捆绑在一起的行为,更是自私得引人发笑。
      毫无逻辑的对立,自以为是的正义,浅薄粗陋的规则,叫做纲弥代清加的人,以杨柳风的名义否认一切存在的合理性,抗拒着世界本身,对整个世界而言,她都是局外人。
      于是在某一天,她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像一只小精灵贴在耳畔的低吟。
      “那么你要怎样做呢?”
      “不属于世界之人啊。”

      纲弥代清加用自己的意识打造了一柄刀,它有华丽的装饰,菲薄的刀刃,刻着耀眼的藤纹。
      华丽的装饰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菲薄的刀刃可以极大程度节省挥动的损耗,耀眼的藤纹能够有效的利用视觉时效差达到速杀目的。
      这柄刀,诞生的初衷就是为了杀人,即便它看起来与杀人没有任何关联。
      刀镡上垂落的花蕾是用骨血凝聚而成,装载着对抗世界之理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体系,也不使用花哨的技法,它只有唯一的能力——否认构成世界的最小单位。
      所谓否认,不是归零,不是替换,更不是消耗,而是空集。
      数学上有一种集合叫做“空集”,它是存在的“无”,真是一个绝妙的概念。
      纲弥代清加想过,或许给这柄刀取名“空集”好了,写出来的时候甚至还带着贵族式的高高在上。
      但那柄刀挥舞的时候,漫天的藤影,雪白花雨纷纷扬扬仿佛清净了整个世界。
      像她出生时候三月的微风。
      “那就,弥生吧。”少女在暴雪般的花雨中仰头,穷尽目光看不见那个传说中的“神”,于是她收回视线,踏着一地落花迈出瀞灵庭。
      世界是错误的,世界是荒谬的。
      那么,就将它纠正过来。

      “你不认可的事物就没有存在价值?”月代头的中年男人对她举起刀,面容冷肃眼神轻蔑。
      “这是何等的傲慢!你既自认不存在于此世,又以何种姿态来干涉我等的法?”
      刀幕密不透风,身法干脆利落,即使是崩雪范围内无法动用灵压的状态,这个男人依然强得离谱。
      “我并未有如此傲慢的想法。”乌黑的长发在身后拖出泼墨般的残影,高速移动的少女肩头鲜血淋漓,右手已经几乎被废掉,她左手持刀依旧攻势凌厉。
      长长的眼睫盈满了泪水,那张娇媚的楚楚可怜的脸却没有丝毫表情,刀镡上三枚花蕾叮铃,少女冷冷开口:“可以停下吗?我并不是来与你死斗的。”
      “哦?那你来此所谓何事?”刀锋冰冷擦着身侧滚过,话语里是可以商量的语气,但挥刀的手并无一丝松懈,元字塾的总师范似乎并不愿意与她好好说话。
      弥生发出悠长的刀鸣,阳光下生长出铺天的藤影,少女脚下踩着诡异的步伐,华丽的装饰物和弥生花铃扰乱了一切感官,山本重国确认自己挥出的刀斩切到了某个对象,但目眩神迷的一瞬,菲薄细长的刀刃已经架到了脖颈。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他的身后,细长血痕从眼下蜿蜒到肩胛,缓缓渗出艳红液体,泪流满面的女孩话音平缓。
      “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可笑至极!”
      元字塾的总师范山本重国包裹着纱布的手臂重重砸下茶杯,语气轻蔑态度嚣张:“你凭什么以为,我等会认同你疯狂的理想?纠正世界之理这种毫无根据的话,仿佛是三岁稚童的突发奇想。”
      “世界原本如此,谈何纠正?”
      “我并不需要你们的配合。”纲弥代清加淡淡的回视,与只有手臂一点皮外伤的山本重国比起来,她简直像才从血池里滚了一圈,右肩一道巨大伤痕横跨脊背,锁骨贯穿后又强行挣脱留下可怖的血洞,皮肉翻飞的场景能让任何一个孩子吓得夜不能寐。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眼泪却淌湿了半幅衣襟,姣好的面容上一条血线被泪水冲刷得外翻泛白。
      她看起来简直像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哦?既不是寻求配合,那就是来宣战的?”山本重国逼视着她,目光从她狼狈的外表掠过,嗤笑:“你以为,这样的战斗你还能持续多久?”
      即使她有最凌厉的剑法,最迅疾的步伐,甚至还有那完全压制灵压的诡异秘技,也全然无用。这个女人,脆弱得一碰就能散架,她现在看似成竹在胸的状态也必然是做戏而已,强弩之末,再不治疗她就要死在这里。
      “也不需要战斗。”但这个脆弱的女人却似乎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她抬起相对完好的左手指向窗外,一只飞鸟掠过,她淡淡开口:“破月。”
      空无一物。
      山本重国缓缓肃正面容,眸底火雨铺天。
      “纲弥代清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纠正这个世界……这样的话你并不爱听,那么我换一种说辞。”失血过多导致唇色雪白的女子面色没有一丝动容,她似乎从出现开始就一直这样冷漠,纯粹的漠不关心,即使是对自己的生命也如此漠视。
      “我要,找出这个世界的真像,然后——”
      “毁灭它。”
      不管是灵王还是任何别的神,找到它,然后毁灭它。
      说是纠正确实也过于傲慢,因为纲弥代清加她,并不打算对此做出任何承诺。她仅仅是试图毁灭这一切,却不打算成为下一个创世神。
      “你想要挑战神?”山本重国并不是嗤笑,反而认真的思考着这个可能性,“你确实有这个资本,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配合你?你应当知道毁灭神明的后果,在你看来我是那种喜欢自取灭亡的人吗?”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们配合。”弥生花铃随风拂动,浑身浴血的女子终于移开了目光,纤长手指拨弄着柔软圆润的花蕾,露出了长久以来第一个表情,微微勾起的嘴角,眼神称得上温柔,但她却在说:
      “我是来通知你们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打算牵连过广。”
      “这是你们的世界,我才是外人。你们当然可以保护自己的神明,人类对所爱之物守护的力量,无论在哪里都是璀璨伟大的。”
      她说着却叹息起来,温柔的目光逐渐苍凉,投向山本重国之时甚至变成了纯粹的悲哀。
      “只可惜,你们都是死人。”
      她说“死人”的时候,不是出自主观意识,更像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并且把自己也包含在内。
      而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一个事实。
      于是山本重国知道了,他不可能劝说这个疯狂的女人。
      他只觉得可惜。
      却再也没有对她举起刀的理由。

      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变想法的,山本重国从来猜不透。
      也或许她从来没有改变初衷,只不过隐藏了起来,或者……往后排了排。
      因为她居然对另一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产生了兴趣。
      卯之花八千流,号称挑战天下名流,习得一切剑道精髓的狂妄女人,以“八千流”为自己命名,执刀的姿态好似蓄势待发的兽。
      她出现那天倾盆大雨,刀刃上的血痕不能多停留一瞬,于是她一路走到总师范面前的时候,干净得好似隔壁私塾才梳洗完的姑娘。
      如果看不见她身后倒下的超过二十个学生的话。
      “元流的,山本重国?”女人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但现在的元字塾总师范,以后的真央元柳斋却在想,这样一个野兽般的人物,倒是很适合跟纲弥代清加那个疯女人放在一起,仿佛是专门为她而生的克星。
      “八千流么。”他这样想着,也便这样说了出来:“若你败于我手,便须得拜我门下,听从我的调遣。”
      那时候,纲弥代清加还在元字塾养伤,右肩的血洞难以愈合,总是反反复复的溃烂,她也丝毫不在意的靠在窗前看雨,侍女替她清理伤口腐肉,令人牙酸的挤压撕扯声中,房门被推开,山本重国大步流星的走进坐到她对面,瞥一眼她的伤势,说道:“我替你找了一个有趣的人。”
      卯之花八千流一眼就望见窗台下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肩膀上伤情的走向看是个用剑的高手。似乎是听见意外的声响,那女孩闻声侧过头,没有表情的脸不合时宜的布满泪水,却目光清亮。
      “她叫卯之花八千流,从今天开始,她会片刻不离的跟在你身边,阻止你要做的一切事情。”
      他说着露出了罕见的得意表情,甚至特意强调了条件:“你说过,我可以用任何手段阻拦你的行动。”
      纲弥代清加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阴沉天空。
      “随你。”
      而后长久的时光,她们两个人走遍了尸魂界几乎每一个角落,确如山本重国所料,卯之花八千流是为纲弥代清加而生的克星,有她在,纲弥代清加甚至难以与人好好说一段话。
      更别提弑神。
      至于弑神之旅什么时候变成了真正的旅行,山本重国也完全摸不着头脑,当是时他也正被一个难缠的角色黏上了,一边感慨女人的友情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一边怀疑是不是自己给纲弥代找麻烦有些缺德,于是也被一个同样的麻烦找上门来。
      雀部长次郎,一个虚心好学对自己抱有崇高敬意却实在是过于死皮赖脸的好学生。

      “那么,你还要继续找灵王遗骸吗?”逆骨一个荒凉的山头,卯之花八千流看着纲弥代清加直起身,习惯性的蹲下去把她才埋下的一块诡异石头抠了出来收进袖中。
      “这个不用跟我对着干,它这个是……诶算了,你随意吧。”纲弥代清加放弃解释的挥挥手,站在山头往下望去,秋风渐起的时候,这样荒凉的地方就显得更加的凄冷。
      “秋风秋雨愁杀人,但其实如果不冷的话,倒是很值得留恋的季节。”长发垂地的女子揉着肩膀迈开步子,自顾自的走出去,自顾自的说着话:“让他们在这里建一座神社吧,神明的遗骸这种东西,值得你们供奉。”
      卯之花八千流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石块,想想还是把它埋回了原地,快步追上去与她并肩。
      “你这次不尝试销毁了?”
      “不了,反正你会阻止我。”她摇头,长长发丝从枯草拂过,沾染一粒露珠。
      “你可以用破月。”卯之花八千流锲而不舍的坚持:“你用破月的话,不仅灵王的右臂,连我也可以一并处理掉。”
      “你这就是威胁我了,但听起来居然好有道理。”纲弥代清加回头轻笑,眼睫微颤的角度好似一朵迎风绽放的芍药。
      “我这段时间在想,杀掉了神明,又有什么用呢。”
      神明不是,早就已经被杀害了么。但尸魂界还在,现世还在,虚圈还在,一切都没有变化。
      所以,再杀掉一个已经死亡的神,又有什么用呢?
      关于弑神,关于世界,关于死亡……纲弥代清加的话题很多时候你不能与她进行讨论,因为她的思维甚至跟你不在一个次元,所以卯之花八千流惯例的把这句话当耳旁风刮过了。
      但那天,纲弥代清加站在广袤的枯草中眺望天际,却似乎找到了什么从未被发现过的拼图碎片。

      这片碎片,叫做有哈巴赫。
      或者叫做谁都不重要,只不过恰好,他完美符合了成为这片碎片的一切条件。
      这个进攻尸魂界的灭却师,他原本一无所有的灵魂,被世界赋予了全知全能的潜质,这是一个,足以理解世界,并且有可能突破世界之理的男人。
      太完美了,就像是这个世界也终于厌烦了无尽的轮回,于是将自我毁灭的条件,一股脑安置到了这个人身上。
      但从世界内部打破规则的“局限”是存在的,一个神明的陨落必将迎来新的神明诞生,于是进入死循环。
      所以,他或许需要一点外力的帮助。
      星十字骑士团倒落一地,洋洋洒洒的白花仿若葬礼,失去灵子就等于失去力量,这些不可一世的灭却师们窒息般颤抖。
      “纲弥代,清加。”身披白衣的男人站在崩雪之外,神情难测,“我听说过你。”
      那就是看不见了,全知全能之眼也有看不见的东西,果然如此。斜提着弥生的女子歪了歪头,突兀的笑出声来。
      “传闻中你是妄图覆灭尸魂界的恶鬼,那么我们的目的应该相同。可以收起你的刀么?”
      “他们太弱了。”视线逐一扫过,纲弥代清加踏过一地惨白走向有哈巴赫,客观的陈述一个事实:“你们赢不了山本的护庭队。”
      真可笑,那个狂傲的男人,带领着一群憎恶世界的刽子手,组建成守护瀞灵庭的队伍。
      “与您相比,或许如此。”有哈巴赫毫不介意她□□的蔑视,对走近的少女张开双臂表示欢迎:“那么,现在您的意见如何呢?”
      “覆灭尸魂界?”纲弥代清加无视他热情的欢迎,停在三步之外,冷淡的摇头否认:“我不是哪样的疯子,我与你不同——自称为神的男人。”
      一再的贬低让有哈巴赫面色微动,但女子却话锋一转,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欣赏,说道:“但你的确是,最接近神的人类。我对人类没有恶意,对人类想要做什么也无意妨碍。”
      有哈巴赫微眯起眼,对这个全知全能无法探视到的女人不得不提高警惕,“但您似乎,也并不打算助我一臂之力。”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没有帮助你的理由不是么。”纲弥代清加审视着他,似乎有些出神的在思考什么,经过漫长的寂静之后轻笑着道:“我只不过,来看看你。”
      还不够,这个男人确实是最接近神明的人类,但还远远不够。她需要的不是一个接近神的人,甚至一个神明也不够。
      他需要,超越神明才行。
      “很遗憾,你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平铺直叙的语气,真切的客观的,不带一丝蔑视,她说的话却自负得刺耳。有哈巴赫收起所有表情,抓紧腰侧的长剑,居高临下俯视她:“对你而言,一切的计谋都毫无用武之地,是么?”
      “但你却能,用剑斩杀。”
      弥生菲薄刀身反射出有哈巴赫血红的眼瞳,欧洲男人优越的体格优势在贴身战斗时展示得淋漓尽致,所谓一力降十会,纲弥代清加觉得这事有些棘手。
      在杀死他和被他杀死之间选一个,这个选择题可真是难倒她了,不论哪一个似乎对自己都毫无益处。
      “哦?还有余力走神么?”厚重的大剑贴着背脊擦过,猎猎风声嘶吼着蹿过耳畔,纲弥代清加挥刀甩开直逼脖颈的剑锋,擦身而过时心底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据说你有一种针对于灵魂的,妖术。”只能称其为妖术了,在尸魂界的理解里找不到任何解释它的方法。有哈巴赫拉开与她的距离,跃跃欲试:“不打算使用吗?那你真的会死在这里。”
      “破月不是用作于活人的招数。”心脏里奇异的鼓动越发明显,弥生低鸣,刀锋微颤。
      对啊,他是个活人。纲弥代清加微怔,深藏于灵魂的悸动重新苏醒,拼图拆分重组,全新的路径霍然铺开。
      “是么,那真是幸运。”有哈巴赫的巨剑直劈,威压仿若有开山之力,纲弥代清加却不躲不避的直面迎上。
      剑锋冰冷的深深嵌入她的肩胛,几乎直劈到了脊柱之时脱力停止,有哈巴赫似乎听见有钝刀切割□□的牙酸声响,分不清是出自自己的剑,还是这个女人的刀。但弥生刀刃太薄,穿透心脏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声音。
      活人与死人是不一样的,活人的话……有资格接受馈赠。
      心底躁动的力量破体而出,弥生最核心的秘密经由刀刃注入有哈巴赫的心脏,纲弥代清加满脸泪水却笑起来。
      如果说被分离出的弥生是灭世之法,那么孕育出这股力量的,灭世之理,也应该是可以分离的。
      她果然没有猜错。
      “恭喜你,被选中了。”她抬起头直视他诧异的眼瞳,眉眼温柔。
      “弥生——破月!”
      全知全能的灭却师啊,我等你超越神明的哪一天。

  • 作者有话要说:  柳风:鬼道!鬼道!鬼道!有点棘手,浅试一下春藤。
    清加:什么东西?不确定,先丢一个破月。
    《同一个人》
    大长篇哟大长篇,本来想一次性给完的,但确实是有点长。
    啊对了,虽然这是常识但还是解释一下——日语里“弥生”是“三月”的意思呀,引申为春天。日本的弥生时代就是早期受到大陆文化影响产生的文明时代,以巫女闻名于世的著名女王卑弥呼就是弥生时代的代表人物,统治着邪马台国。
    ps,其实日本一直没有明文规定女性不得继承天皇,历史上日本也有不少数的女天皇,把女性不得继承皇位写进法律是现代的事情,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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