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超临界流体

30、人才招聘

　　听说十二番队那边，这几天都相当热闹。
　　鸡飞狗跳与懈怠松散并行的热闹。
　　柳风把明天的外派任务递给四席，简短的交接几句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改革的意义就是以最沉痛的代价换来长久的利益，你看现在十三番队的工作节奏简直就是整个瀞灵庭的典范，干脆利落分工明确。
　　“啊啊我越看越气！”暴躁少女一脚就踩到柳风的办公桌上，俩冲天揪像是火车的蒸汽筒似的就要冒出烟来。
　　“柳风你不是说那个蠢货是个真材实料的好队长吗？你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
　　“干了什么？”柳风倒出一杯菊花茶塞到日世里手里，生气伤肝，消消火消消火。
　　“他什么都没有干！”仰头灌下一整杯茶水，日世里把茶杯砸到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
　　“那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柳风给她续上一杯，搭着小矮子的肩把她按到椅子上，对门外探头探脑的队员挥了挥手。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做所以更让人火大啊！他就是个废物！蠢货！白痴！秃子！”又是仰头一大口，这次她甚至直接把菊花喝进嘴里嚼嚼吞下，立刻又嫌弃的吐出舌头。
　　“你看你，你来十三番队才几天，改天换地！谁不夸你干得好！”
　　“可是他呢？！那个白痴整天就知道哈哈哈傻笑！他干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干！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妹啊！”
　　暴躁少女跳着脚又要蹦跶起来却被柳风一巴掌按回去，头顶冒烟的挥舞着手臂撂下狠话：“我真的一看见他那张秃子脸就火大，明天一定要给他好看！”
　　“哈以哈以，消消气消消气，那明天你跟他较量一下吧。”柳风摸着日世里的头好似安抚一只暴躁的金毛小动物，笑眯眯的拱火：“不要大意的上吧，给他好看！”
　　“我一定会的！”抱着柳风友情赞助的决明子菊花茶，日世里用力的挥挥手，大踏步迈出十三番队大门。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呀。”柳风老神在在的感慨。
　　给他好看吧日世里，不打一顿你们对彼此的认知是不会加深的。
　　于是第二天日世里又来了，目光带着怀疑人生。
　　柳风瞧了瞧天上的日头，有些惊讶的摆出菊花茶——这么早就干完架了？
　　“柳风，昨天是你跟我说，架势要足威力要大的吧？”小姑娘接过茶杯又是一口吞下大菊花，这回嚼都没嚼直接就咽了下去，盯着柳风沉思：“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看戏啊？”
　　“不，我没有，我真的是有在很认真的替你们缓解矛盾。”柳风抬手推了推鼻梁，只恨自己没戴眼镜。
　　“所以呢？结果如何？”柳风把她仔细打量一遍，怎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结果……”日世里的反应出乎意料的萎靡，紧皱着眉头咋舌，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烦躁的挥手放弃思考：“那个白痴躲都不躲，还能怎样，被我一脚踹扁了呗。”
　　居然采取了迂回战术试图以柔克刚吗？柳风了然的点头，宽慰道：“你看他还是挺不错的一个人嘛，还知道顾及你的面子。”
　　“我的面子？这叫什么话！”日世里反射性的就要暴躁起来却在最后一刻停下动作，“咦”了一声，摸着下巴跳上桌子俯视柳风，皱眉：“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我哪能知道什么内情啊，你不要阴谋论我。”柳风摊手以示无辜。
　　“不，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日世里笃定，干脆坐到柳风办公桌上死磕。
　　“我真不知道什么内情，为什么是他上任我也很惊讶啊。”说起来自从调任十三番队之后，她几乎就跟外界都断了联系似的，忙得昏天暗地的这几天才消停下来。
　　日世里流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却听柳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表态了，他应该会很快也给你一个回应吧。”
　　“回应？”日世里放下举起的拳头，稀奇：“什么样的回应？”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呢，但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就算是为了大局考虑也要有一个结果。”柳风说完拍了拍手起身，“走吧，我们去逛街好好休息一下。”
　　“哈？逛街？你今天的事情忙完了吗这么闲？”工作狂居然主动提出要逛街，日世里震惊。
　　“如果没有忙完，就不会坐着听你唠这么久的嗑了。”柳风从柜子里抽出一个文件夹翻看了一下，扬起手招呼：“走吧，把这个给莉莎送过去，再绕到一区去吃个午饭，可以逛到夜市散场哦，来不来？”
　　“哇这是一整天啊，你这是翘班了吧翘班了吧！绝对是翘班吧！”
　　“没有哦，只是由于工作原因外出交接而已。”
　　“可你整个下午都不打算回来！这就是翘班！”
　　“好吧，但我代理队长职权，我说不算翘班就不算翘班。”
　　“……”
　　“杨柳风，你说你咋不去当队长呢？”

　　浦原喜助终于有了实质性动作，要把整个十二番队重新整合起来，成立一个全新的机构。虽然之前就有在做这方面的相关业务，但这种直接把整个番队性质重新定义的行为……
　　居然没有引起日世里的反对！
　　“你到底怎么搞定日世里的？”等到这位大忙人终于有空造访，已经又过去两个月了，柳风对隔壁番队这两个月紧锣密鼓筹建技术开发局的事有所耳闻，虽然体制上来说队长对番队的内部事务拥有高度自治权，但……他到底是怎么搞定日世里的？
　　不是没打起来么，即使是柳风也想象不到能与日世里和平解决的方法。那暴躁少女不打一顿是不会老实的，即使是打一顿，你没把她赢得光彩漂亮，她依然不会老实的。
　　“不要用这种诡异的眼神看我啊柳风，和谐共处不好吗。”浦原喜助腼腆的低下头，拈起额前一缕碎发揉了揉，侧脸看了柳风半晌终于开口：“说起来，柳风之前是不是经常去曳舟队长那边检查身体？”
　　“唔？你问这个做什么？”柳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应当是接手了曳舟的一些资料，继而摇着头纠正：“不是检查身体，是关于弥生的一些检测，曳舟队长说可能会对她的研究有帮助。”
　　“啊，是这样吗。”浦原垂下眼眸沉思了片刻，收拾好茶杯转到柳风正对面去，表情慎重语气诚恳的，请求到：“那么，我能不能将弥生借用一段时间？拜托了。”
　　“借用弥生？”柳风惊讶，“喜助你的研究与曳舟队长是一样的？”
　　“当然会有一部分的重叠……曳舟队长的资料大多都已经带走了，实际上我也并不是在借鉴她的成果，怎么说呢……”浦原又开始挠头，习惯性的挂上一副腼腆的傻笑似乎在努力思考怎么对一个外行解释自己的专业范围。
　　“总之，就是借用弥生是吧。”专业性太强的东西柳风也不打算弄清楚，直接跳过解读过程表态：“可以，反正我也不怎么动用它。你等一下我回去取。”
　　说起来，弥生这段时间安静得过了头，好长时间没有感知到它的躁动了。
　　柳风把弥生交到浦原手上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弥生消停的日期，似乎是来十三番队之后。

　　“听说了么，真央又出了一个天才诶！”一大早永远就揪住柳风疯狂摇晃，表现得过于热切甚至到了癫狂的程度。
　　“没听说，现在知道了。”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到她脸上把人甩开，柳风整理着衣襟叹气：“天才就天才吧，你在激动什么？”
　　“因为他打破了你的毕业记录啊！”对方的冷淡丝毫不影响永远的狂热，兴奋的把头凑过去八卦：“才一年半而已，他已经跳级到六年级了，而且是准备走提前毕业的特殊考核，夏天的时候就要毕业了！”
　　“还有这样的特殊考核？”柳风诧异，怎么自己从来没听说过？
　　“有啊！你不知道是因为当初你同意跳级的时候本身就恰好临近毕业，没必要重新走流程而已。”永远无辜的摊开手，解释到：“况且这个特殊考核虽然更加严格，可是考核内容是不如正常毕业复杂全面的，意思是——你当初要是提出提前毕业的话，就不用接连考一个多月的试了。”
　　“？？？”柳风深吸一口气，转头拿起工作表把神川永远的排班休假划掉，“好的，我现在知道你是来羞辱我的了，恭喜你今天下午的休假取消了。”
　　“滥用权职公报私仇的家伙。”永远冷哼一声，不在意的摆摆手跳出了队务室。
　　瞥一眼蹦蹦跳跳丝毫不为所动的永远，柳风歪着头回忆了一下，从旁边一叠任务书中抽出一件，翻开扫过一眼，盖上自己的戳，唤来队员送了出去。
　　真央教习的任务，一般来说不会委派给席位太高的席官，七到十二席是最适合的，既不会太损耗席官资源，也不会显得过于敷衍。但如果有特殊情况，选择派遣的席官自然也可以酌情修改。
　　当年护庭十三番有意提拔柳风，于是派出了五席的神川久远，现在出现了远比柳风更加妖孽的天才，那么起码得出一个三席表示一下。
　　巧了，今年十三番的三席又是神川久远，但久远他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不仅要负责三席工作，还兼职财务总监。
　　于是“体恤下属”的柳风决定亲自出马。
　　副队长大人亲自担任教习工作这种事情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六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捧着递回来的回函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夜召来明天的任课老师嘱咐工作。
　　于是第二天柳风跨进一班大门时，冷不丁被浑厚整齐的问安声浪震得浑身一颤。
　　今年的一班同学真热情啊，想当年我们那时候，老师还特意叮嘱了要“冷静克制，矜持端正”。柳风被吼得走神，视线从黑压压的人头中锁定了一个相当突出的身影。
　　“好的，不需要多礼，叫我杨老师就好。”柳风颔首微笑，对一旁的剑道老师询问了备用的武器，提着木质的打刀掂了掂，对轻飘飘的手感有些不太适应。
　　“我想基本的理论知识不需要我重复了吧，”柳风环视一周，几乎所有与她对上视线的同学都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尤其是那位准备提前毕业的天才，看着正气凛然一个人，一对视居然就红了脸低下头去。
　　真是稀奇的反应，柳风有些好笑，轻咳一声接上：“那么，今天直接开始实战演习。”
　　“班长我记得是叫……风间是吧，好的风间同学，麻烦你把同学们分一下组。”其实正经教习柳风也是第一次，趁着分组的时间努力回想当年来教习剑道的席官都做了些什么……嗯，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就很简单粗暴的把所有人都暴打了一顿之后撂下一句“剑道，就是用剑杀人的艺术！”。
　　太粗暴了，不愧是十一番队的暴力狂。
　　柳风摇摇头甩开不友好的回忆，从自己贫瘠的受教育经验中总结出了席官教习的精髓——个人风格强烈。
　　“杨老师，我们分组好了。”叫风间的小男生怯生生的举手报告，他身后同学们已经自觉的一对一配对站好。
　　果然多出了一个，那个很引人注目的，有漂亮下睫毛的高个子男生。柳风扫了他一眼，那孩子有些尴尬的摸着头回以笑脸，爽朗的咧开嘴的样子倒是跟夜一有些像。
　　志波海燕，曾经站在尸魂界最顶端的，现在却已没落的顶级贵族志波家的后裔，似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柳风多看了他两眼，回头对班长颔首示意。
　　先是一轮相互对练作为摸底，大致摸清学生们的能力程度，而剑道这种东西，经过长久的雕琢早已仪式化，要想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改善是不太可能的，于是柳风在观察了一轮之后直接叫停了训练。
　　“诸位的剑道确实不差，老师所教授的内容也能熟练运用，这很不错，都是好学生。”柳风提着木刀站到校场中心，面色淡淡的丝毫看不出来是在夸奖。
　　“但刀剑一经出鞘，便是杀人的利器。”她抬眼扫视，微微蹙眉，“学习剑道不是让你们相互喂招炫耀剑技，刀剑兵戈并无道德可言，拔剑，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
　　“能够熟练的挥刀并不能代表什么，华丽的剑技更不是你炫耀的资本，我知道在座诸君，有人有家族流传，有人曾师承名门，”她单手举起木刀，垂下眼眸：“所以，我给你们三息的时间，能近我身三步就算及格。”
　　“一。”同学们面面相觑，握紧浅打不知如何是好。
　　“二。”有几人交换了眼神，低喝一声举刀暴起。
　　“三——”场内的身影陡然模糊，仿若有泼天的墨雨倾泻，疾风紧随其后张狂肆虐。围拢过来的同学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狠狠一击拍打在地，愣怔了一瞬之后哀嚎四起。
　　“太懈怠了。”三十六个人，没有一个来得及举刀格挡。柳风遗憾的摇着头站在圈外，飞扬的发丝随着狂风伏息无声垂落，她侧过脸看向一旁落单的少年，歪着头凝视：“你不错。”
　　摆着架势准备迎敌的志波海燕：？？？

　　精致得脆弱的公主殿下。
　　志波海燕对杨柳风的第一印象，虽然错得离谱但合情合理。
　　“你不错。”个子不高却留着长长极地乌发的少女副队长歪着头对他笑，引得他不好意思的挠头脸红时，继续说道：“但太古板了，刚才若是直接攻上来，起码可以救下三个同学。”
　　志波海燕一愣，还以为被夸奖了结果转脸就被劈头盖脸的批评了一顿：“这三位同学受的伤是不必要的，若是战场上他们的死亡也是不必要的，造成他们失败的原因固然有自己的不足，但同伴的冷漠才是催命符。”
　　“志波海燕是吧？”他看见少女对自己举起武器，眸光灼灼如七月灿阳。
　　“你攻上来。”
　　然后这位打破柳风跳级毕业记录的，真央建校史上最妖孽的天才少年，就被柳风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
　　毫无还手之力。

　　“杨老师，您是副队长吗？”志波海燕坐在校医室的小板凳上，对一旁悠闲的眺望风景的柳风发问。
　　“嗯呢，十三番队的副队长。”真央果然是一成不变啊，连琉璃瓦都没有显得老旧一些，鬼道养护可真是前景可观。
　　“那么……杨副队长也是真央毕业的吗？”少年继续追问，不知不觉就换了称谓。
　　“对哦，我也是真央毕业的，是你学姐哒！”柳风回头，对他露出友善的微笑。
　　少年陡然就红了脸，干咳一声别过头去，顿了半晌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那您就是之前三年级直接跳到毕业，全科全优记录保持者的那位公主殿下？”
　　“咦呀，居然还有我的传说吗？”熟悉的措辞，柳风瞪着眼睛表示惊讶。
　　“有的，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我的老师有讲您的故事！”志波海燕说着就兴奋起来，“老师说虽然您上了三年学，但其实根本就是在陪朋友消磨时间，老师的教习内容您甚至都不需要听就可以轻松拿到年级第一……如果您是瀞灵庭的公主殿下还尚且合理，但您偏偏是流魂街的平民，当时您毕业的时候校长对您的批语是‘文采精华，光风霁月’。”
　　他说着又开始挠头，略显羞涩的垂下眼眸，“不瞒您说，我的老师曾告诫我，虽外界会对我有溢美之词，但切记不能自傲，若是与那位惊才绝艳的公主殿下相比，我不过是萤火之光。”
　　“唔……”这高的离谱的赞扬听甚至已经不像是夸奖了，柳风有些难受的歪了歪头。
　　“之前还会稍许有些不服，我设想过您会是一位怎样的人，但没想到，您是……这样的。”与传闻一模一样，甚至比传闻中更加优秀。志波海燕顿了顿，想找出些合适的词语加以赞美却发现自己的词汇量似乎有些匮乏，所有的词语都稍显苍白。
　　“怎么说呢，这些传闻的话，”柳风慢条斯理的开口，在窗台上撑着头回视他，目光淡淡的既不欣喜也不羞涩，平铺直叙的语调不带情感，说：“它只是想要塑造一个完美的偶像，与本人无甚关系。”
　　“固然偶像是极其重要的，但将偶像代入本人却是相当无谋的一件事，要知道，所有的偶像都只可远观。”
　　少女就这样安静的看着他，好似在谈论一个陌生人的冷漠客观，给传闻中那位完美无瑕的公主殿下盖棺定论：“那位拥有明月之辉的天才，只不过恰好叫做杨柳风。仅此而已。”
　　志波海燕仰望着面色淡然的副队长大人，内心的激动渐渐熄灭下来，却似乎触及到另一种，更加深厚悠远的东西。
　　高山仰止。他想到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