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超临界流体

28、升迁

　　据说，十二番队的曳舟队长也要卸任了。
　　十二番队的队首室里，平子和曳舟对坐饮茶，咋咋呼呼的日世里不在，或许正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也说不定。
　　今天天气倒是很好，高空似乎有风，云层翻涌着幻化成各种奇异的模样，引得浮想联翩。
　　平子执壶，替曳舟续上一盏，终于开口问道：“明天就要走？调令很急吗？”
　　“急倒不是很急，但是……”曳舟仰望着天顶奔腾的流云，笑着说：“告别就要干脆，抽刀断水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桐生小姐总是比别人看得开些。”平子放下茶壶叹息，“可惜有人并不能像桐生小姐这般淡然。”
　　“你说小日世里吗？”紫发的队长将茶水当酒一饮而尽，不以为意的朗声笑道：“没问题的，她一直是个坚强的小姑娘。”
　　“不，我并不是在说这个。”平子却缓缓摇头，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我听说，关于十二番队的新任队长，已经有人提出举荐了。”
　　“哦？是举荐考核吗？”曳舟一怔，有些意外。
　　“没有收到联合举荐的资料，应该是考核了。”平子向她摊出手：“或许也是怕大家尴尬吧，毕竟桐生小姐您人都还没走。”
　　“嗨呀这种东西有什么关系，”曳舟不在意的摆着手，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感慨：“不过考核的话，应该会是一位相当优秀的死神吧，日世里那孩子总会服气一点。”
　　“但愿……”平子扬起脸望着天高云阔，不自觉的低叹一声：“总之，都是聚散离合，没个定数。”
　　曳舟稀奇的侧脸看他，偏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的凑过头去，低声问道：“说起来，你家那位公主殿下也调任了？是不是感觉很寂寞？”
　　“我家那位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不负责任的形容词啊！”平子扶额，无奈的摆着手示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但今天曳舟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坚持不懈的求证着流传已久的八卦：“真子你老实告诉我，这么些年你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桐生小姐主意你的措辞，你这问得好似我养了个宝贝又监守自盗了似的。”平子持续揉太阳穴，叹气声都有气无力的，“同样的八卦你们都嚼了这么多年了，每年还能翻出新花样……桐生小姐，别告诉我你没有参与这项流言炮制。”
　　“我参与了啊，前两年把浦原加进你们多角关系的就是我！”曳舟反以为荣的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兴趣的光。但她话锋一转又抓回重点：“你就给我表个态，总之我也要调任了，告诉我也没损失不是。要知道曾经我可是有意图撮合你跟小日世里的，你总得在我走之前给个痛快。”
　　平子闻言就摆上了他的死鱼眼，盯着曳舟看，“哦”了一声，尾音懒散悠长。
　　“装傻是没有用的。”曳舟优哉游哉的坐回去，一副决定持久作战的表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一口。
　　平子抬眼看她，没准备说话。
　　“我去了零番队，就没人再给我消遣了，诶……想想都寂寞。”曳舟继续叹气。
　　“好了桐生小姐，不用调侃我了，突然提到柳风到底是有什么事？”平子伸手按住面前的茶盏，抬眼看向曳舟，目光专注却面色冷淡，是他严肃起来的一贯神情，问：“是弥生的事情吗？”
　　曳舟动作一顿，放下茶盏开口，语气还带着迟疑，“我的外装魂魄研究有了新进展。”
　　平子点头，皱起眉想不到与柳风有什么关联。
　　“不用细究这个，这个与柳风无关。我只是偶尔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曳舟敲击着桌面，指尖滴答的声音流逝了时间，她长久的思索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的吁出一口气，妖异的浅紫色瞳孔里仿若有光流转闪烁。
　　“长久以来，我的研究都陷入了一个误区，这样的误区也被自然而然的带入了对弥生……不，应该是，对杨柳风的解析中去。”
　　“即使是现在我能跳出这个误区对研究带来的影响，但对柳风的解析已经没有时间纠正了。所以真子，我将我能明晰的现实都交托于你，接下来的事情，由你定夺——”
　　平子安静的侧着头，耳畔是并不熟悉的一些措辞，夹杂着生涩的罕见名词，他放弃了思考的消耗竭力记住曳舟说的每一个字，包括停顿的节奏和字节的情绪。
　　那天风高云阔，盛夏之季万物生长。

　　神川永远又赖在副队长队务室了。
　　由于三席的意外牺牲，副队长空降上任，整个十三番队的高位席官迎来了一次巨大变动，这场变动中，本来一直在第五席摸鱼划水的神川久远被柳风强行提拔到了第三席。当然论能力他没问题的，但柳风看中他的却是神川家的一项祖传技能——一目十行精打细算。
　　说出来有点搞笑，作为最接近顶级贵族的一流大贵族，神川家的人最著名的特点居然是数学极好。
　　曾经永远把这个当做笑话讲给柳风听的时候，或许不会知道有一天这个小道消息会把自己大哥推进被迫加班的深渊。
　　放心的把所有跟财务有关的工作通通塞给神川久远之后，柳风看着桌面上直接就空了三分之一，露出欣慰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有秘书辅佐的快乐吗？怪不得蓝染副队长对自己尤其热心。
　　“好了没好了没？”趁着席官替换的当头不轻不重的拿了个十二席位置的神川永远趴在队务室的窗台上，揪着一朵波斯菊无聊的打滚，“好不容易休个假，你怎么一直呆在办公室里，我们出去玩啊出去玩啊！”
　　“更正，是你休假。”柳风从队务里抬起头，很想学蓝染推一下眼镜，不咸不淡的顶回去：“你要是闲得无聊我可以立刻给你安排合适的任务。”
　　“嘁，没劲。”永远挪动到柳风的椅子背后，探着头瞅她笔下的文件，啧啧感叹：“原来副队长的工作就是这些啊，我还以为都是很高端的瀞灵庭内部机密呢。”
　　“哪那么多内部机密，即使有也送去二番队八番队了好吗。”在一张现世替换申请上戳下一个队长的章，再戳一个自己的章，柳风把它合上跟一旁的几封申请一起递出去，使唤起永远来毫不手软：“把这个给高桥五席送过去，让他自行处理，以后不涉及小队间运作的工作调动都不用上报申请了。”
　　“权利下放？”永远惊大了眼瞪她，“你才上任两个月吧，就放权了？”
　　“跟上任多久没关系，这些东西本身就不需要上报，至高报备到三席就顶天了，以往三席代理副队长职务这才让你们养成了事无巨细都上报的坏习惯。”柳风继续批示下一份文件，头也不抬的板着脸训斥：“你看看现在送到队务室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连普通队员请半天的假都要递到副队长这里来……你们下面的席官都是摆设吗？”
　　“唔……你不要这么凶嘛。”永远被吼得缩紧了脖子，灰溜溜的抱起文件就跑出了门。
　　好可怕啊好可怕，原来传闻里说她手段狠辣是这个意思……这传闻一定是五番队的席官传出去的，绝对。
　　永远在走廊上撞见同样抱着一堆资料的大哥久远，兄妹俩深情凝视交换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
　　还以为自己人做了副队长能捞到点好处，谁成想来了个铁面王八。
　　“大哥，柳风现在有点烦躁。”眼见久远一脚就要跨进队务室，永远还是不忍的出言提醒一句：“她这当头可能很想骂人。”
　　久远一只脚僵持了许久，回望了永远一眼，还是视死如归的踏了进去。
　　“嗯，是久远哥啊。”柳风头也不抬的凭脚步声认出了来人，抽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柜子，“上半年的财务总结直接存档放最上头第三格，下半年迄今为止的现世损耗资料放那边我待会看看，其余的你直接打个表写一份总结，拿过来盖章存档就行了。”
　　真是相当的放心啊，她现在是一点财务都不沾，全推给可怜的神川三席。
　　然后还不给批请假条！
　　她是打算把自己在五番队受到的迫害原本原样的施加到老朋友身上吗？久远悲愤的咬牙。
　　“别哼哼，我听见了。”柳风啪的把章子盖到文件末尾，抽空瞥了他一眼，叹气：“也就这两个月了，堆积的事务不仅是待批阅的队务文件，更多的是之前留下的一些劣习，纠正过来就会轻松很多，大家都坚持一下。”
　　“其实……”久远放置文件的手一顿，语气蓦得低迷，“裕介他已经很努力了，只不过他……不如你。”
　　十三番队前任三席泷泽裕介，是一个温和的老实人，在没有副队长，队长又几乎无法理事的情况下，试图一个人挑起整个十三番队的重担。他确实很努力了，但只是——
　　“只不过，他没有觉悟。”柳风淡淡的转回头，语气刻板不带一丝人情，声音平缓无有起伏：“他无法把自己的定位摆正，在三席和副队长之间摇摆不定，一边试图统率队员，又一边把自己当做等待指令的普通席官。人的定位一旦摆错了，再努力也不过徒增伤感。”
　　久远皱起眉想要争辩什么，却发现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但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好人。”平淡的话音却突然柔和了下来，久远回头看过去，发现柳风已经放下了笔微侧着脸似乎沉思，眉眼温柔犹如春水微澜，“心这种东西，是可以感受到的。他曾坐在这里，彻夜的翻阅文件，烛火放在右手边，公章私印都放在左边抽屉里，他应当是个左利手。常用的文件在第二排第一格，他身量应当不算很高，比久远你矮上一些。思考的时候有敲桌子的习惯，记性似乎并不算好，爱吃红豆饼——这个跟我倒是很合得来。”
　　久远垂下头，听着一个对裕介而言完全的陌生人，一点一滴的把那个老实巴交没有天赋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前三席拼凑出来。
　　一个人在逝去之后能留下些什么呢？或许是全部也说不定。
　　“泷泽裕介，是一个很好的人。”她抬起头对他笑，久远却别过脸，睁大了眼睛努力看清越发模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