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超临界流体

24、传说

　　柳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看见一个巨大的水晶球，一群女孩子穿着清凉的露肩长裙挤在水晶球周围，嘻嘻哈哈推推搡搡，最后推出来一个披散着及腰长发的女孩。她们似乎是在说话，可柳风听不清，依稀感觉女孩似乎大笑着嗔了一句，然后把手放到了水晶球上。
　　那球中心突然就冒出蓝紫色的闪电直击女孩掌心，柳风惊诧的要上前搭救时，周围陡然爆发哄笑，顺着众人的目光柳风抬头就看见女孩满头长发刷的立了起来！
　　刺猬或者猫都不足以形容那场面。
　　像一只炸毛的豪猪！
　　柳风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然后就一直笑醒了过来。
　　中天弦月高挂在窗棂，天气越发凉下来，风已经开始冻手了，这对习惯于开窗睡觉的柳风来说是个噩耗。笑醒过来的柳风揉了一把有些僵硬的脸颊，伸了个懒腰干脆拥被坐了起来。
　　梦里的东西就这片刻时间已经忘了大半，但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似乎还留在心间。
　　该怎样形容那种愉快呢，大概是——不属于死者的快乐。
　　啊，说不定是自己生前的记忆，柳风歪着头琢磨。
　　那些高楼大厦，天上飞的地下跑的，都带着既不符合尸魂界的，也不符合现世的，仿佛未来逆流而上的违和感。
　　“这么晚了，公主殿下不睡觉吗？”
　　突兀的俏丽女声乍响，柳风瞪着眼看见自己屋檐下刷的倒挂出来一张脸，那漆黑的衣裳深色的皮肤，要说夜间隐匿可真是独有优势。
　　“呃，四枫院队长？”柳风嘴角抽搐，反射性的拉紧被子捂住肩膀，“四枫院队长这么晚还在巡视啊？”
　　“说什么傻话，巡逻警备是十番队的任务好吗！”四枫院家的公主殿下，尊贵的二番队队长大人就这样倒挂在柳风的屋檐下，很没风度的翻着白眼嗤笑，人影微微一晃嗖的倒转回来蹲在窗台上，低下头看向柳风，笑得龇牙咧嘴：“我是来找你的！”
　　可真像某种会在夜间行动的漆黑的无声无息但性格恶劣的小动物。她似乎记得有谁说过“四枫院家的猫妖”这样的形容词——真贴切啊。柳风无意识的歪头，开始走神。
　　“喂喂你该不是在梦游吧？”深蜜肤色的手掌在眼前晃荡，柳风收回思绪轻咳一声应答，“没有没有，四枫院队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唔……事情的话……”说到正题她反而迟疑的顿了顿，朝房里指了指：“可以让我进去再说嘛？外面挺冷的。”
　　如果冷的话其实您可以多穿一件。柳风瞥了一眼夜一身上的特制露背死霸装，点头挪开被褥准备待客。
　　“啊，屋里果然会暖和很多啊……不介意的话，我再关个窗？”夜一说着一边转了一圈活动着手脚，最后又绕了回去直接上手，“着大冷天儿的开着窗睡觉容易偏头痛的。”
　　柳风瞥一眼自顾自行动起来的夜一微皱起眉，去外间取来一壶热水顺便关上卧室房门，摆好两个茶杯二人对坐，壶口一倾激荡起袅袅水雾氤氲，柳风将白开水递给夜一，正身坐好。
　　“唔，只有白开水吗……也是哦我大半夜的摸过来……呵呵，哈哈……”对面柳风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夜一倒是有些尴尬的挠着头扯了半天废话。
　　柳风依然直视着她，面不改色，甚至不知何时都披了件和服在外头，做好了促膝长谈的准备。
　　“呃……”夜一抓耳挠腮的磨蹭了半天，终于挫败的叹气回视柳风，正色开口：“原因我待会再讲，柳风，可以给我看看你的斩魄刀吗？”
　　果然是这件事。柳风垂下眼眸点头，将弥生递了过去。
　　所有人第一次看见弥生的表情都带着难言的纠结和深深的怀疑，但四枫院夜一却在看见它的刹那目光一凛。
　　她迥异于人的面色让柳风心下一悸，夜一细细摩挲过刀柄上的青藤花纹，抵住刀镡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
　　雪亮的刀光伴随着悠远的刀鸣乍亮，出鞘的一小段刀刃反射着温暖的灯光，浅浅刀纹折射出满室藤影绰约，摄人心魄的妖媚。
　　夜一“噌”的归刀入鞘，她将刀递回给柳风，皱着眉确认：“这柄刀，是叫弥生吧？”
　　“是的，就叫弥生。”柳风接过长刀横置在膝头，对夜一知道名字的事情毫不意外。
　　夜一越发沉下面色，追问：“柳风，我确认一遍——‘弥生’这个名字，是斩魄刀告诉你的吗？”
　　嗯？这个问题倒是，没有思考过。柳风怔住，回忆了许久才摇头回答：“若是当真说起来，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我只是知道它叫弥生，仅此而已。”
　　没有为什么，也不存在谁告诉谁，弥生就是弥生，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夜一的眉越皱越深，沉思了半晌猛然抬头，目光灼灼：“我这里有一个故事，柳风你想听一下吗？”

　　古老的大家族里总会盛行一些绮丽的传言，即使是鸡鸣狗盗的腌臜事，有时也会被包装成华丽浪漫的浮世绘大加流传，充作贵族们茶余饭后的无聊消遣。
　　但这件事，却并不属于无聊的消遣，也并不华丽，甚至简洁到即使是传言，也不过只言片语，似乎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关于曾经纲弥代家风华绝代的那位公主殿下，和被封印的不得重见天日的妖刀“弥生”。
　　故事总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说起，那是连护庭十三番都还没有建立的年代，掌管尸魂界所有秘术情报的纲弥代家诞生了一位资质绝佳的公主，这位生来便拥有他人一生无法企及灵压的女孩，几乎是一出生就被全体高层寄予厚望，被严密监控着囚养在纲弥代本家。
　　尸魂界淡而无味的时光流淌过不知多少年之后，那位公主殿下一个人走出了瀞灵庭——在杀光了所有监察者之后。
　　传闻那天，半个瀞灵庭都飘着暴雪般的花雨，美得仿佛世界的末日。
　　谁也不知道那位公主殿下在瀞灵庭外遇见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她就那样凭空消失了长久的岁月，终于在那场几乎毁灭瀞灵庭的旷世大战中回到纲弥代家。后来她建立起高高的神宫，带领着众多的巫女神官，深居在高台之上。
　　她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位慈爱温柔的巫女，脱下华丽的十二单，放下繁复精细的发髻，手执神乐铃在高台上起舞，每一声铃响都圣洁高雅，每一个微笑都熨帖人心。
　　那些年里，为了能在夏祭大典上被大巫女殿下看上一眼，再尊贵的贵族也愿意放下身价，虔诚的跪拜在神宫之外，仿佛谁的信徒。
　　时光从来不值一提，直至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依靠着护庭十三番终于将武力统筹到自己手中的，以前称作长老院现在称为中央四十六室的联合贵族，陡然对纲弥代家发难，要求封印妖刀弥生。在那时人们才哗然惊觉，那位会在神宫外建起高台，倾听万生厄难的大巫女殿下，许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是很久之前的故事吗？”柳风问。
　　“很久之前了，久到连传说都褪色。”夜一长叹一声收回思绪，目光重新投向柳风，“那柄妖刀，我曾有幸见过。”
　　“它有着灿烂夺目的宝石装饰，精雕细琢的十二春景刀镡，挥动时，会留下遮天蔽日的春藤光影。”
　　“然后，那个胆敢拔刀出鞘的叛逆——”统领着刑军的四枫院当家垂下眼眸难辨神色，声音低沉：“他被弥生抽干灵压化作漫天飞花，当场暴毙。”
　　柳风沉默了半晌，淡淡的点头：“哦，是这样啊。”
　　“所以，柳风。”夜一伸臂越过茶盏按在柳风手上，眸光复杂似乎有太多话想说却又突然语塞，于是只能艰涩的叮嘱一句：“你要多注意，弥生它……并不是斩魄刀。”
　　“其实，这个并没有什么关系吧。”柳风却轻笑着摇头，把弥生挪到一边反问道：“倒是四枫院队长，是浦原三席告诉你的吗？”
　　“呃？”一脸严肃的四枫院队长当场就僵住了，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开口就替人开脱：“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是我见他任务回来之后状态就一直不对，这几天又在研究奇怪的东西，逼问他的，呃，那个啥……他没有出卖你！我发誓！”
　　“嗯，好的我相信了。”柳风不置可否的点头，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眼见她起身收拾茶盏一副慢走不送的表情，夜一没辙的抓着头吸气。对应付这种自己理亏而对方不冷不热的既不发火也不原谅的态势相当苦手。
　　最后柳风收拾好房间打开窗，回头问：“四枫院队长是走窗呢？还是走门？”
　　你这话问得……夜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差点脱口的吐槽，牵起嘴角强笑：“我走窗就好。”
　　“四枫院队长。”她跃上窗棂时，柳风突然开口，话音依然淡淡的，好似对刚才所知的一切都不曾在意，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特意来提醒我。也谢谢你，肯跟我闹脾气。”
　　夜一回头看着她，月光被自己挡住了，她只能看见阴影里柳风一双清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她说：“下次，可以一起逛夜市吗？”
　　“呵，还当什么事。”夜一笑得咧开嘴，对她竖起大拇指用力一挥，翻身攀上屋檐，轻微的仿佛灵猫夜奔的声响随风远去。
　　透过窗口，能看见那女孩站在空旷的房屋内，一地月光，满身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