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超临界流体

23、吹樱

　　裂隙位于水沼上方，空气里的水气越发的浓重，甚至有些粘腻的贴合在皮肤上，湿重得令人烦躁。柳风无意识的皱了皱眉，停在记忆里裂隙打开的方向，闭上眼睛感应灵子紊乱的最薄弱处，手指划过虚空如同拂过顺滑的丝绸，突然在某一处摸到了违和的裂痕。
　　柳风停下动作，睁开眼睛看向射场副队长。
　　射场吐出一口浊气，拇指抵在刀镡上轻压，专注于柳风指尖一点，缓缓点头。
　　灵压聚集于指尖缓缓施压，虚空好似风拂过的水面皱起点点涟漪。柳风收紧手指，凭空抠进了碧蓝天幕，随着手臂的横拉划开一道巨大的黑洞。
　　虚空洞开的声音就像每次虚出现前的预兆，仿佛尖利的指爪撕裂一朵云，断界在面前打开，在此处望进去，里面空无一物。
　　“至少看起来还好。”射场站直回身形，回头对平宫队长打了招呼，一步跨进裂隙。
　　地面上凤桥与浦原简单的交谈了两句，浦原便轻巧的跃上半空到了柳风身旁。
　　“浦原三席？你来做什么？”柳风低头看见凤桥三席朝她挥着手，没太懂状况：“换人吗？”
　　“戒备的话，我想还是在裂隙附近比较方便，也好处理突发情况。”浦原轻轻摇着头，左手虚虚搭在刀鞘上，语气显得有些沉重：“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柳风你说的那只逃离的虚，有些古怪。”
　　柳风闻言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问道：“浦原三席，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壁间裂隙，是指的各个世界外围的结界被撕裂之后造成的，世界与断界相互连通的状况，对吧？”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的。”
　　“那么……既然虚可以从断界进入尸魂界和现世，那么有没有可能……”柳风将目光投向深邃漆黑的裂隙内部，低声询问：“壁间裂隙，也可以直通两个世界？”
　　“虽然可以这样假设，但实际上的可能性基本没有。那相当于需要两个世界在相对应的两个位置上同时有壁垒破裂，而世界都是彼此运动的，即使是有这样的破裂，或许几年过后，裂隙还不足以扩大到可以通过虚就彼此错开了。”
　　柳风点头，表情却越发严肃起来，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浦原，“但这个裂隙，已经被那只虚打开过一次了。”
　　既然天然裂隙不足以通过虚，那如果，经由外力把本就破裂的壁间结界同时打破呢？
　　依稀的违和感轰然炸开，空气中陡然涌现出强烈的不安，浦原错愕抬头。
　　“我去把射场副队长叫回来！”浦原当机立断抽出斩魄刀，跃入裂隙的前一秒却被柳风抓住手腕塞进了一缕长长的发丝，少女的声音从耳边迅速滑落，“带上这个，有任何情况注入灵压发动鬼道！”
　　浦原下意识握紧手指，余光瞥见柳风盘起的长发已经垂落了大半，耳畔一缕被齐肩截断，利落得突兀。
　　悬丝渡空。将事先准备好的容器注入灵压制作成“茧”随身携带，发动之时只需向“茧”内注入灵压，制作人就能立即感知到携带者的具体方位追踪救援，而“茧”内封存的灵压强度与多少直接关联到感应时间的长短强弱。
　　这是柳风闲来无事做出的小发明，游园会见过浦原将鬼道具象化成道具之后就开始琢磨的东西，虽然还不成熟，制作得也相当仓促，但应该能用。
　　裂隙另一方的开口也在高空之中，浦原落地负身一滚，将长发缠在手腕上松松绕了几圈，四周平静的夜空和细白的沙砾显示出这绝不是断界。
　　那么，射场副队长在那里？既然第一时间就能确定不是断界，为什么这么久的时间没有任何信号传回来？
　　“请转告平宫队长，事情或许比预期的严重。”柳风对上前询问的凤桥解释了缘由，敛下眼眸：“我提议立即通知一番队，要求鬼道众随场待命，有任何意外情况立刻封锁裂隙修补壁间结界。”
　　凤桥楼十郎闻言皱眉，下意识反驳道：“可是射场和浦原都还在里面，即使是封锁也需要先行救援。”
　　“这方面可以酌情变更。那么，我通知一番队了。”柳风点头不欲与他在这些方面有所争执，地狱蝶扇动翅膀悠悠远去，柳风将弥生挂到腰间，重新梳理散乱的长发为接下来可能的突发情况做准备。
　　裂隙内的虚圈夜色幽深，一弯小小的月亮照不明广袤沙海，而裂隙外的尸魂界晴空万里无云。
　　在等人的时间里柳风盘好了头发搭手在斩魄刀上，想了想对上来戒备的凤桥楼十郎说道：“凤桥三席，我给浦原三席做了个小道具用于追踪，一会若是有情况的话我就先行入内救援，就劳烦充作警备了。这样可以吗？”
　　凤桥楼十郎稀奇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没有回答问题却是扯开了话题，“你跟传闻里说的，不太一样。”
　　“咦？什么传闻？”柳风没想到话题转移得这么突兀有些愣住。
　　“没事，你去吧，若是情况危重也不要勉强，要首先保证自身的安全。”凤桥却扭开头又答回了原话，不紧不慢的语气丝毫没有答疑解惑的倾向。
　　“哦……我会注意的。”柳风一头雾水的应答着，随手撩起耳边削得倒长不短以至于扎上去会炸毛松落的碎发。
　　炸毛的碎发还没有搞定，耳畔突兀的响起银弦乍裂的声响，第一声之后停顿了一瞬，随即就是珠落玉盘的密集脆响，灵识里一根亮白的线震落灰尘逐渐成形。
　　浦原发出了信号。
　　柳风握紧弥生，向有所感应般看过来的凤桥点头示意，跨步跃入漆黑虚圈。
　　在外面看似平静的虚圈，一进来却是烈烈狂风。柳风不得不眯起眼睛，片刻之后甚至一头撞进了裹挟着铺天沙砾的尘暴里。
　　光靠眼睛已经基本无法寻找踪迹，灵压的感应也遭到了严重的阻碍，所幸那道指引方向的白光倒是刻印在脑海中，柳风翻身落地便一刻不停的朝着目标奔去。
　　沙尘暴里根本无法视物，尖利的风嘶中也不可能预先发出警告，柳风可以感应到浦原不代表浦原也能预知来者何人。
　　于是柳风顺着鬼道摸到浦原身周一丈之内时，一道血红光华割裂飓风迎面而来！
　　距离太短速度太快，所幸狂暴的飓风多少阻隔了力道而血色刀光太过耀眼令柳风得以察觉，这几乎是必杀的一击被贴着脸擦过，侧脸被过快的刀光刮得生疼。
　　“浦原三席！你在里面吗？”柳风不得不停下脚步，改为扯着嗓子嘶吼，虽然话音立刻就被飓风撕碎了卷离，但或许还有一丝的声响穿透狂风到达浦原耳边，起码柳风发现亮丝那头的一点动了。
　　“浦原三席，是我！”沙尘里逐渐可以看见一道模糊的黑影，柳风向前一步迎上去，在看清对方面目的同时，视线里的白线微光一闪仿若灯灭，化作细碎的光点四散。
　　恰好赶上，只坚持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仓促之间制作的“茧”果然不堪重用。
　　浦原一手提着斩魄刀，肩上搭着射场副队长，她似乎遭遇了什么袭击已经陷入了昏迷。
　　“射场副队长她有没有要紧？”柳风帮着搭起射场另一边肩膀，浦原摇头表示不清楚，“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遭遇了袭击，外表看起来并没有激烈战斗的痕迹，像是被突袭。”
　　“但突袭的话，袭击她的人在哪里？”浦原调整了身姿，手中斩魄刀刀光冷清，以一个随时可以出手的角度微倾着戒备四方：“这里是虚圈，我不认为虚会有好心放过一个已经袭击得手的死神。”
　　“所以，浦原三席你也遭遇了袭击吧。”浦原太高，射场搭在他肩上简直是被拖着走，这导致柳风在另一侧扶持的时候想要维持平衡就有一定的困难。对比了一下射场的体型以及现在大家身处的环境，柳风抽着嘴角提议：“要不这样吧，浦原三席，我来开路，你负责把射场副队长带回去，行不行？”
　　戒备中的浦原倒是一愣，看了她一眼之后意会过来，长刀归鞘腾出手来扶好射场，失笑点头：“那就麻烦柳风了。”
　　“哪里，应该多谢浦原三席才是。”柳风放开双手略退半步，突然出手拉住浦原疑惑发问：“不对啊，如果发动尘暴的虚被杀死了，那为什么尘暴不停？”
　　“我杀死的应该只是袭击射场副队长的那只，发动尘暴的这只我也不清楚在那里……嗯？你怎么知道这尘暴是虚发动的？”浦原诧异，她来的时候尘暴已经发动了，而在尘暴里根本感知不到虚的灵压，她是怎样发觉有虚的？
　　“因为我一靠近就被你攻击了啊。”柳风也诧异，并且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浦原，低声询问：“浦原三席是忘记了吗？”
　　她能仅凭这些破碎的情节推断出最接近的真像，然后觉得这理所当然……大抵真正的聪明人总是聪明得不自知的，浦原略一挑眉，干脆的开始交接情报：“袭击射场副队长的那只虚试图用她充作诱饵猎捕别的猎物，或者救援的死神。但很明显它本身也是别的虚留下的诱饵，我发现射场副队长的时候遭遇袭击杀死了那只虚，于是背后的黄雀立刻发动了尘暴，趁我措手不及之时隐匿了起来。”
　　“这尘暴有些诡异，被困在其中的时候不能感知到灵压，视觉听觉都极度受损，这样的情况很难找到突破。”
　　柳风连连点头，听完之后抬头看着四周白沙，一言不发似乎陷入了沉思。而浦原扶正又要滑落的射场副队长，安静的等着她的意见。
　　“浦原三席。”许久之后，柳风才扭过头仰望着他的眼睛，说话的语气透着无奈：“你是真的闲得无聊吧？”
　　被这种程度的陷阱捕获你是在开玩笑吗？浦原喜助？
　　“呃……呵呵，我不知道杨三席在说什么呢。”面对无端的指责，浦原却心虚的别开脸不敢看她，耳根都渐渐涨红。
　　“我能先问清楚吗？”柳风一手抱胸一手撑起下巴，颇有些稀罕的盯着浦原的侧脸，问道：“这是你自己有兴趣，还是四枫院队长有兴趣？”
　　“柳风你真是敏锐得过分了。”浦原干笑着奉承了一句，转回头老实交代：“这回跟夜一没关系，是我突发奇想而已。因为柳风你从来没有正经使用过斩魄刀吧……不瞒你说，我对你的刀很有兴趣。”斩魄刀是死神的半身，是相当隐私的一件事情，探查别人斩魄刀的底细可谓严重的冒犯。浦原说着说着连眼尾都染上了红晕，在柳风云淡风轻的目光中急切起来：“可是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不过，柳风你的刀……不是斩魄刀吧？”
　　“咦？！”反倒是柳风惊了，她瞪着满是疑问的大眼睛逼视浦原：“弥生不是斩魄刀吗？！”
　　“柳风你也不清楚吗？”浦原也瞪着眼睛与她对视。
　　“呃……”这样相互惊奇的场景不适合当下的状况，柳风当机立断暂停讨论，对浦原打了个手势，弥生划出幽幽碧色凌空一指，瞥一眼肃下面容的浦原，低声轻吟：“弥生——春藤。”
　　悠远的铃铛声乍响，明明是一道极细微的声响却在吞噬一切的风嘶中响彻天地，清晰到震耳欲聋。
　　柳风又有一瞬的恍惚，铃铛声中耳畔又响起熟悉的碎裂声，头晕目眩只有一瞬，一瞬之后，风声骤停！
　　漫天沙尘仿佛被时间抛弃般僵持在半空，骤然被遏止的灵压流艰难推动不过一息，轰然倒转！急速倒流的空气挟卷着尘沙逆反炸裂，由上而下奔涌而去，在地面上悍然犁开深深一道沙湾。
　　浦原惊叹一声，顺着她刀尖的指向，看见半空中被几道碧绿藤蔓绑缚着，似乎还没有回过神的沙蛇般的大型虚。
　　“队长给我安排的是文职工作，鲜少的几次任务我还都是用鬼道完成的。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动用弥生。”柳风的刀尖缓缓滑落，上挑的眼尾带着天然的娇媚，她瞥过目不转睛的浦原，低笑：“既然浦原三席有兴趣，便赠你一场花雨吧——吹樱。”
　　细细的藤蔓骤然收缩，缚紧的沙蛇发出凄厉吼叫奋力挣扎，柔软的藤条勒进皮壳渗出浓稠的血液。那血水顺着绿叶滑落，化作一片绯红的花。
　　越来越多的血液滴落下来，还未平静的空气带动微风穿过藤蔓，绯红的花瓣腾空而起仿若四月山樱铺天盖地。
　　虚的嘶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残花落尽天地清明。
　　吹樱度云，恰如其分。
　　浦原接住一片柔软的花瓣，指尖用力碾碎了揉出汁来，放到鼻尖轻嗅，艳丽的花液却有着清雅的藤蔓幽香，像是某种会在夏日的深夜，独自绽放白色花朵的娇弱植物。
　　“柳风你说，这是你第一次解放斩魄刀吗？”浦原看向柳风，神色不明，“第一次使用就能运用得如此完美，甚至接连施展两次解放？”
　　“唔……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吧。”柳风歪了歪头，表情理所当然：“因为弥生都会告诉我啊。”
　　不，斩魄刀的招式是需要人与刀一起长期磨炼才能创造出来的，没有斩魄刀能教导主人如何使用能力。浦原垂下眼眸，重新扶紧了射场副队长，低声说道：“走吧，耽搁很久了。”
　　嗯，果然弥生的能力会引起别人的猜忌呢。柳风拍了拍弥生华丽的刀鞘，自言自语：“没关系，你是好孩子。”
　　刀镡上垂落的花穗轻轻摇晃，清脆的铃铛声只有柳风一人听得见。

　　“指派了鬼道众的副鬼道长带领援助么？”蓝染对这样的消息有些诧异，追问道：“不是说是大型虚出没，怎么会惊动鬼道众呢？”
　　“似乎是涉及壁间结界的问题，杨三席与浦原三席判断这个裂缝可能连通了尸魂界与虚圈。”一番队的传令官简洁的转达了最新情况，向巨大办公桌后撑着头走神的平子真子行礼告退。
　　“可能连通了虚圈啊……问题似乎有些严重呢。”蓝染担忧的出声确认：“队长，真的不增派救援么？柳风还在那边。”
　　“急什么，没传出死讯不是么。”平子淡淡的瞥他一眼，耷拉着的眼皮都不曾动弹过一分，没精打采的朝他挥手撵人：“等她什么时候死了再来告诉我，本队长为她准备最隆重的队葬。”
　　“队长您……”这气话到底说给谁听呢？蓝染叹着气转身出门，手指拂过镜花水月，耳畔响起熟悉的幻境碎裂声。
　　她今天把弥生带出去了吧。
　　蓝染眸光闪动，唇角勾起一贯温和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