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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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清是她后，裴铭珏垂了垂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底神色。他不着痕迹将还淌着血的手藏到袖子下，抿唇冷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卓华并未作答，径直走到他面前，停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她的目光落在地面的血迹上，轻声问道：“这是在哪儿伤的？”
“不关你的事。”裴铭珏不悦地皱了皱眉，退后半步，冷不丁袖口给卓华拽住。
卓华的手指纤长白皙，染着浅色的豆蔻，半褪不褪的。她扯着裴铭珏的袖子，并没有用多大的力，但裴铭珏的目光在她指尖停留了很久，却没能挣开她的手。
卓华偷偷觑了眼裴铭珏的脸色，并未瞧见可怖的杀意，心下松了口气。扯住裴铭珏完全是她一时冲动，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儿过于危险，万一裴铭珏条件反射性地把她手给砍了可怎么办？
不过好在她五根指头一个不少。
尊贵的公主殿下没有侍奉人的经验。对于包扎伤口之事，她所有的经验全来自于民间话本子。譬如才子替佳人挡箭，在山洞里佳人边啜泣边替他包扎伤口，外边大雨倾盆，里头缠绵缱绻。
她完全没想到现实是如此不同。
从头到尾，裴铭珏都未露出些许痛苦神情，除了脸色苍白些、血流得多了点，看着与平常无异。所以卓华以为他不过是受了点儿小伤。
直到她把少年的衣袖掀起一块后，才瞧见那狰狞的伤口。少年的手臂精壮有力，线条流畅紧致，但有道仍在冒血的伤痕自腕处延到肘部以上，消失在衣袖之下。
卓华捏着瓷瓶的手不自觉收紧。话本子没有告诉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想当然地以为包扎伤口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是不是得先清理伤口？
还是就这么撒药粉？
等会该怎么包扎？
无数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卓华没犹豫多久就做出了决定，还是先看看他到底伤得有多重。少年手臂上的口子划得又深又长，连血肉都被翻出来了些。
卓华将瓷瓶放到桌子上，两手并用，小心翼翼地想把裴铭珏的袖子往上翻，却在刚叠起个边时就被制止了。
裴铭珏的手落在卓华腕上，使了点力将她的手扯下来，夺回自己的袖子。余光瞄到桌上的瓷瓶，他意味不明地皱了下眉，漫不经心地将刚挽起没多少的袖子垂下来。
“不用管我。先操心你自己吧。”他退后半步，重新与卓华拉开距离。
卓华出来的急，只松松垮垮地披件外袍，柔顺乌亮的发丝笼络在一起垂于右肩，里边单薄的寝衣隐隐现出姣好的身体曲线。
裴铭珏瞥了眼就立刻错开了目光，盯着她睑下那颗小小的泪痣看。
“喔，不打紧的，这点儿伤要不了几日就会痊愈的。”卓华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脸上的伤，满不在意地挥挥手。不说亡国那日受的伤，就连她平日偷跑出宫从墙上摔下来都比这伤得重。
她仍惦念着裴铭珏的伤，前进半步，伸手又要拽住裴铭珏。这回她可得抓紧了，不叫他把袖子抽出来。
熟料这次她连人袖子的边都没摸着。
裴铭珏听见她刚才那番话，眉心重重一跳，侧身躲过她伸来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她的下颌，逼着她抬头。
他另只手捞起桌上的瓷瓶，指尖轻轻一弹，便将瓶子给打开了。他晃了晃药瓶，毫不吝惜地将药粉往卓华脸上撒去。
药粉落到脸上后，带来清凉的触感，蛮舒服的。而且关键是效果奇好，卓华昨日逃出城，受的伤可不轻，用了这药粉今日都结了痂，有的甚至已经痊愈。
卓华再不识货，也晓得这是个名贵玩意。她念及现在情况危急，得省着点儿用药，于是赶忙提醒道：“省着点用，别浪费啊。”
“你的脸就值这点儿钱？”裴铭珏沉声问道，手上动作不停。
卓华还想说什么，裴铭珏捏着她下颌的手使了点力，冷冷道：“闭嘴。”
目光冷冽，大有她要再开口，就拔剑杀人之势。
卓华老实地闭嘴。
静谧中，两人的呼吸声交织，此起彼伏。
卓华莫名有点儿紧张。
她想起梦里她嫁给贵人后，腕上因经年累月被金链拷着留有伤痕，贵人每日替她擦药的动作也是极为轻柔。虽然她从未看清过贵人的脸，但眼下竟然渐渐和裴铭珏这副专注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这果然是天定的缘份。
她想。
药粉落在伤疤上，效果立竿见影，卓华那道小小的口子一下也结了层不太牢靠的疤。
裴铭珏见状，松了手，在卓华反应过来前便将个什么东西套到了卓华腕上。
卓华无需看，便晓得这是她那条玛瑙珠串手链。圆润的珠子并不全是冰冷的，有那么几颗沾上了少年的体温。
卓华的生母贵为皇后，却死得蹊跷，冬日里的烈火骤起，将椒房宫烧成了灰烬。这条玛瑙珠串手链，是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卓华本以为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夺回来，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法子，没想到裴铭珏竟然替她拿回来了。
“对不起。”少年突然为刚才误伤她的事道歉，错开眼，并没有和她对视，有点儿小别扭，又显得有点乖。
卓华悄悄勾勾唇角，趁他不注意手疾眼快地拉起他的衣袖，把剩余的药粉一股脑往上道。她又用纱布小心翼翼地缠了一圈又一圈，这才笑着道：“没关系。还有，谢谢。”
她的轮廓在黑暗中并不那么明显，属于女儿家明艳绮丽的香味扑入他怀中。裴铭珏垂眸看她在自己手臂上打了个极丑的结，心神一动，但又骤然犹豫住。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告诉她自己武功丧失近八成的事。
“公子和夫人都睡下了，诸位请回！”
院子里骤然传来争吵声，刚才那便是顾七的声音。
与他争吵之人的声音，卓华也熟，是那位白三娘的。
“那烦请你通报一声，顾大人有事相见。”她应得很快，半分不退让。
这都什么时候了？
卓华皱了皱眉。她可不相信顾衍能真有什么要紧事，这个点来刁难的可能性更大。
白三娘非进不可，顾七非拦不可，谁也奈何不了谁。但从始至终，顾衍都是一言不发。
卓华想了想，从衣袖里掏出随身带着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松开拽着裴铭珏的手，起身往窗边走去。
推开窗的一瞬，裴铭珏突然摁住她的手，将她转了个身。在卓华困惑不已的目光里，慢条斯理地把她的外袍系好。
“好了。”他道。
卓华抬手要开窗，突然又想到什么，叮嘱道：“你可不要露面，免得他们瞧出点什么。”
裴铭珏在单于那显然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之前在聚宝坊时便能清晰地感觉到，顾衍极为忌惮他。
若是叫顾衍发现他此时状态不好，难保不会落井下石。
其实顾衍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怎么样。
裴铭珏这么想着，却没告诉卓华，只笑着颔首道：“好。”
白三娘从没吃过如此大的闭门羹，不免有些恼火。双手环胸，身子宛若无骨头般靠在顾衍身上，面色不佳地看着顾七。
等了好一会，临近的一扇窗突然打开，眸色亮澄的少女探出半个身子，看起来有点儿迷糊，打着哈欠问道：“怎么了？”
一点场面性的客套都没有，显然极其不待见他们。
白三娘宛若没有察觉到，冲着卓华歉意一笑，手环住顾衍的胳膊道：“顾大人念及同僚之情，恐裴大人在此处住不惯，想请他去顾府暂住。”
看似征求意见，实则全然没有留余地。
卓华看着他们身后乌泱泱的群众，心知对方是软的不行便打算来硬的，打定主意要把他们带上顾府。
卓华此前从食肆的伙计那了解到，顾衍是伪装成了县令的侄子，在奉安城里也算的上是一手遮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和裴铭珏现在就站在顾衍的地盘上，还是要顺顾衍的意思比较好。况且入了顾府，便有更多的机会探查出他们顾家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抛去这些不论，裴铭珏现在的身体状况，定然也没法承担起一次剧烈冲突。
光是想想他伤口开裂、血流不止的场景，卓华便一阵心悸。
虽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但她面上还是装出副颇为震惊和不耐烦的神色，道：“现在？”
“现在。”白三娘点头道，偷偷看眼顾衍，才有接着说，“妾身带来的家仆，笨手笨脚的，恐怕不能搬你们金贵的东西。”
虽然没什么东西要搬，但卓华就是很不高兴。
胤朝唯一的嫡公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
她习惯性微晃脑袋，没听见熟悉的金钗撞击声，这才又反应过来今非昔比。即使如此，卓华气势半分不输，昂着脑袋道：“那就不搬了。”
她作势要合窗，白三娘果然急道：“等等！”
卓华停下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白三娘向顾衍投去询问的目光，顾衍抬眸往屋里望去，这个角度刚巧能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不自觉打个寒颤，赶忙道：“夫人若是不怕下人手脚不灵快，倒也无妨。”
卓华愉悦地弯弯眉眼，也不说话，当着他们的面把窗猛然合上。
用不了多久，门被打开，换好衣服的卓华和裴铭珏并肩走了出来。
白三娘看着下人一窝蜂进去，却只拿出两个没多大的包裹，气得说不出话。
卓华摆明了在刁难他们！
顾府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走几步路就到的距离。白三娘和顾衍在前边走着，不时牵牵小手、勾勾指头，仆从在身后跟着。
卓华佯作亲密地揽住裴铭珏的胳膊，她明显感觉到裴铭珏浑身一僵，却没多大在意，只小声解释道：“我扶着你。”
她生怕裴铭珏撑不住倒在地上。
裴铭珏看了她眼，一言难尽。
顾府建得极为气派，大老远就能看见朱红色的大门上的金牌匾，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顾府”。
白三娘带着他们走过木桥，绕过假山，停在西边的某间房门口。要推门时她突然止住动作，歉意一笑，道：“先前忘了问，夫人和裴公子住一间房么？”
裴铭珏和卓华同时沉默了。
裴铭珏很快做出决定，正准备开口让她安排两间房时，就听身侧的少女抢先开口，斩钉截铁道：
“对。就住一间房。”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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