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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都过了这么久,锦衣阁的人才终于意识到自家那珍贵无比的三层有人闯进来。楚姬带着一众侍卫上了楼,看见屋里凌乱的状况,气得说不出话。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真当我锦衣阁无人了么?”楚姬指挥着手下人迅速清理着尸体,抬眼看见衣装靓丽的美人,以为她是卓华带上来的,便也没多惊讶。

      锦衣阁近几年出了不少叛徒,在江湖中名声有所衰退,可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锦衣阁再怎么败了,也还稳居“江湖第一阁”之位,岂能容这等宵小放肆!

      楚姬的人动作很快,室内不消片刻便整洁如初,甚至连茶盏都换上了新的。杯里茶叶浮浮沉沉,热气升腾,闻着便不似凡品。

      卓华轻轻拿起杯盏,抿了口茶,茶香自舌尖溢开,持久不散。

      旁边的侍女迟迟没等到回应,扯着衣袖,显得颇为拘谨。等到锦衣阁的人都走了后,见卓华一直没有反应,她终于耐不住性子,咬着下唇怯生生道:“妾、妾身是奉安人,姓白,家中排行第三,夫人可唤妾身白三娘。”

      “妾身原是楼中花魁,现在成了顾大人的妾室。”她又补充道。

      她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卓华诧异,礼貌地点头示意她知道了。顾七还抱着唐横刀候在不远处,刀半出鞘,只要有任何异动,都能立时反应过来。

      “夫人知道你的夫君……是谁吗?”白三娘又问了一遍,面上仍然是明显的惊恐。

      “不知道。”卓华嗜茶如命,有几日没喝过这等好茶,不觉又多喝了几口。她捏着茶盖,半搭在杯上,漫不经心地道:“也不是很关心。”

      白三娘闻言有些急,冲到卓华身边,弯下腰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没听见身后横刀出鞘的声音。

      冰冷的刀刃架在她脖颈上,白三娘霎时被吓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抽抽嗒嗒地倔犟道:“他可是匈奴极为出名的大佞臣,手段狠辣,民间传闻他是夺命的罗刹!”

      卓华放下杯盏,抬手轻轻推开唐横刀,指尖不经意划过白三娘的脖子。她眼里藏着淡淡的凉意,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比起他的身份,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她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嘴里又说着不明不白的话,显然是另有所图。卓华与她非亲非故,总不能当真出于好心吧?

      这幕后者是谁,就令人颇为费解了。

      卓华直觉不是顾衍。

      顾衍没有理由挑拨她与裴铭珏的关系。而且若是顾衍的话,倒也不至于蠢到在刚与裴铭珏起冲突后,便让身边的妾室来说这些奇怪的话。

      他要真干的出这种事,可就白费了顾老太傅经年教诲。

      熟料白三娘闻言泪水犹如倾盆大雨,流个不停。她“扑通”一下跪在卓华面前,狠狠叩了几个响头,恳求道:“纵是一死,妾身也不后悔说了这番话。”

      “妾身是匈奴人与胤朝人的混血儿,祖上世代在奉安经商。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生活倒也还算安逸。可,”白三娘睫上还挂着几滴泪珠,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匈奴蛮子入城后,杀了妾身全家,夺走妾身处子身后,还将妾身送去青楼。为首那人……”

      “正是我夫君。”卓华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听白三娘哽咽着道。见白三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于是挑了挑眉,催促道:“继续啊。”

      这和白三娘想的不一样。但她还是梗着脖子,继续啜泣着说故事。没说几句又被卓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凶巴巴道:“你能不能哭完再说?”

      说几个字,哭一下;再说几个字,又哭一下,还有完没完。

      卓华从小到大最烦的,就这种人了。

      这话一出,白三娘立刻把将要掉下来的泪水憋了回去,语速不自觉加快:“妾身来找夫人,实是怕夫人受那人花言巧语之蒙骗,轻易信了他。当初,当初他也说要娶我,最后却……”

      白三娘说着说着黯然神伤,不知从哪变出块帕子捏在手里:“听说他在塌间还有奇怪的癖好,往往将侍奉他的婢女折腾得半死。妾身实是不忍又有人落得妾身这样的下场。”

      “顾大人和他亦是一丘之貉。”白三娘露出手臂上青紫的伤痕道,“这些折磨人的法子,顾大人都是从他那学来的。妾身使出浑身手段,才终于得以住回楼里。”

      她又絮絮叨叨讲了好些话,卓华大致了解到裴铭珏过往的“光荣事迹”。

      比方说席间有平级的官员喝醉了酒,冲他说了几句醉话,调笑裴铭珏那子虚乌有的夫人,立刻就被他砍了脑袋。
      鲜血溅了裴铭珏一身,在满厅尖叫声里,他却依旧可以淡然地饮着酒。

      又比如去年花朝节,匈奴居次瞧上了他,踩住裴铭珏的衣摆,想要讲些小女儿的悄悄话,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裴铭珏丢进湖里。
      末了他还要擦擦手指,再将那帕子颇为嫌恶地丢掉。

      至于什么强抢民女,横征暴敛,以人皮做灯、以死尸做油的事,更是数不胜数。

      说完后白三娘抬起头来,见卓华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以为她是被吓住了,便言尽于此,款款行礼告退。她讲一个纸条塞到卓华手里,笑道:“夫人有事可来这儿寻妾身。”

      等白三娘走后,卓华捏着纸条似是陷入沉思,目光落在窗外青葱树叶上。枝头停着只小巧的鸟儿,用喙整理着羽毛,要不了多久便展翅高飞,消失在卓华视线里。

      顾七看她这副模样,犹豫很久,终于还是讷讷地开口道:“夫人,依在下所见,裴公子应当不是她口中那般……”

      卓华闻言终于晃过神来,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她随意地扫眼纸条,便将它撕成无数碎片。纸片洋洋洒洒落入奓斗之中。

      “我知道是假的。”她开玩笑道,“我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

      白三娘用的这手段,卓华在宫中见的可多了。这还是最不入流的那种。

      况且,她也并非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先不论关于裴铭珏之事的真假,就这几日里,裴铭珏数次于她有恩,她怎么也做不出背刺的事情。

      真要论起来,顾衍才明显像是她该躲远些的人。

      但卓华也不得不承认,她因为那场梦,对裴铭珏确实有先入为主的好感。

      窗外的天空逐渐被染上淡淡的橘黄色,模糊了天地的界限。又过了不知多久,天色愈发暗沉,飞鸟归林,万物沉寂。

      顾七数着时辰,想起裴铭珏的嘱托,终于恭敬道;“裴公子说若他这个时辰还未回来,便让在下先送夫人回去。”

      卓华点点头,晓得自己再等下去也等不出个结果,便乖巧地跟着顾七回了院子。

      顾七立在台阶下,任凭卓华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肯去喝杯茶,固执地抱着横刀,说是要给她当护院。

      心眼实的不得了。

      卓华哭笑不得,大致摸清他的性格,只得由他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院子里。

      她的屋子在东边,里头一片漆黑。她推开门,借着些许月光点亮了灯,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屋里空落落的,不过就一角红木桌、一张美人塌,还有张八尺长五尺高的床,红木桌上摆着铜炉和几支发簪,在昏暗的光线中柔和了轮廓。

      窗外一轮圆月皎皎动人,高悬九天。

      十五了啊。

      卓华晃了下神。

      她将新买的衣服放进柜子里,换身舒适的寝衣,沾上枕头的一刻便坠入了梦乡。

      放眼一片漆黑,没有丁点儿光线。耳边也是静悄悄的,不闻人声,不听虫鸣,甚至都没有哪怕一缕的风。

      卓华心下惶然,但有了上一回的经历,很快便也镇定下来。她抬起手,腕上果然还拷着链子。

      在她抬手的那一刻,似是掀起某片幕布,骤然亮起刺目的光线。她不适地眯了眼,抬手盖在眼前。

      瞧清自己的手,卓华吓了一大跳,浑身攀起鸡皮疙瘩。这说是大龄老妇的手也不为过,枯槁瘦黄,裂开道道皱纹,像是旱灾后干裂的田野。

      便是宫里惯干脏活累活的婢女,也没有这样的手!

      金链闪着亮光,似是被人砍断,只垂了一小段链子在卓华腕上。分量不沉,与腕上的金铐偶尔的碰撞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回她不再穿着暴露的服装,身着一袭粉衣,布料相当舒服。

      “幺幺。”冷不丁有人唤她。

      卓华这才发现不远处还立着个人,黑色的衣袍被风吹得后扬。他手里握着把淌血的剑,赤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低下,似是在地上落出朵朵娇艳的花。

      “过来。”他冷声道。面上笼罩着层雾,叫卓华看不清他的面容。

      卓华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起先是往那人走去,接着是小跑,然后是雀跃欢欣的步调。她的衣袂翩跹,似是只花蝴蝶样,坠入那人怀里。

      她的手刚揽上黑衣人的腰,便蓦地被拽住手腕往前一扯。卓华皱了皱眉,眼里满是娇嗔,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不敢置信地低下头。

      黑衣男子手里的那把剑骤然穿透她的胸腔。

      他的唇离她耳边很近,近到卓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他接住卓华瘫软下来的身体,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幺幺!”
      又有人道。

      卓华尖叫一声,骤然睁开双眼,一个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她不自觉抓紧胸前的衣襟,似是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又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怎么了?”身旁的人淡淡问道。

      卓华扭头,蓦然对上裴铭珏平静的双眸。他许是刚沐浴过,身上有股好闻的清冷香味,似是嫩寒清晓、篱落孤山。他披散着头发,身后火光悠悠,衬得他眉眼愈发柔和。

      卓华的手还死死扣着裴铭珏的手,几乎用上了浑身的力气,在上边留下数道斑驳的抓痕。

      “对不起。我做了噩梦。”卓华赶忙松手,移开目光,面上满是歉意。

      许是察出她并没有倾诉的意愿,裴铭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并未开口只是替她将没拆干净地头发都拆了,轻轻地将发簪放在木桌上。他不由分说地将卓华按回被子里,替她掖好被角,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眉眼上,柔声道:

      “没事了,睡吧。睡少了又要头疼的。”

      卓华闭着眼,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直到听见房门被合上地声音,她才又睁开眼。因为刚才那个梦,她的大脑现在变得格外清醒。

      卓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裴铭珏是不是喊了她的闺名。

      可细细想起,好像又不是了。应当是梦里那人唤的,不过是她阴差阳错刚好醒过来,看见被她的尖叫声引来的裴铭珏罢了。

      裴铭珏走的时候并没有把油灯都熄灭,给她留了盏小的,在角落里发着淡淡的火光。

      卓华总有种自己腕上还坠着金链的错觉,不由自主想要抬手确认一下。借着明灭的火光,她看清手掌上有处沾着不一样的颜色。

      这颜色,卓华这几日是再熟悉不过。

      她赶忙下了床,点上灯,细细一瞧果然是血迹。

      原来她刚才竟把裴铭珏伤得如此重么?

      一时间愧疚似要将卓华淹没。

      她手忙脚乱地拉开柜子,找到昨日裴铭珏给她的瓷瓶,里头装着上好的伤药。她拽着瓶子,还拿了些许纱布,蹬着鞋子往裴铭珏的房间冲去。

      裴铭珏的房间与她挨得很近,所以先前才能来的那般快。

      他的房间并没有关紧,敞着条缝,隐隐能看清墙上的影子。

      卓华抬手正要叩门,里头却突然传来瓷器破碎、重物落地的声音,还夹杂着少年的轻嗤声。她心中一紧,顾不得什么礼数,赶紧推门而入。

      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里头的人似乎察觉到,甩出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匕首擦着卓华的脸飞过,留下道淡淡的血痕。削断的发丝轻飘飘地从空中坠落。

      卓华仅仅愣了那么一瞬,看清坐在满室狼藉中的少年后,她依旧推开门走了进去。

      室外的光一点点落入室内,一点点驱逐无边的黑暗。光最先落在少年修长笔直的腿上,紧接着是骨节分明的手、突起的喉结、高挺的鼻梁。

      裴铭珏着一身黑坐于桌前,身边混乱的局面似乎与他毫不相干。感觉到有人骤然闯入屋里,他也只是懒懒散散地侧过头,不轻不重地撩起眼皮望去,上挑的眼尾泛着湿漉漉的红意。

      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模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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