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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误会 ...


  •   众人缓迈入内,踏进屋里便有一股暖香扑鼻而来,一抬眼,见尽头的南窗旁摆着张罗汉榻,一个身穿宝蓝缎织牡丹长衫,酱紫色的四喜如意褶裙,头戴一整套的金镶玉的八宝攒凤头面的贵妇人,闭目歪在引囊上,风韵犹存,小侍女蹲在地上,拿着对美□□给她锤着双腿。

      “大伯娘,霖儿给大伯娘请安。”兰霖对着榻上的人请了个双安。

      王太妃这才睁眼,见到乌泱泱的一群人,还没开口,一干人便肃正仪态,纷纷学着兰霖请了双安道,“给王太妃请安。”

      王太妃睨了兰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这才撑直了身子坐起来道,“孩子们,都免礼吧。”

      兰霖这才主动上前,扯着王太妃的袖子,窝在她肩膀上撒娇道,“听闻大伯娘近来身体抱恙,兰霖只邀请了几个姐妹一同见礼而已,不敢叨扰您。”

      “你倒是有心,”王太妃忍俊不禁地轻捏她颊边嫩肉,对着众人道,“这些小姐妹,你既然带她们来见了我,不打算向我介绍介绍吗?”

      兰霖这才一个个介绍起来,先是介绍雪薇并文家姐妹,王太妃随着她的介绍,目光一一在她们脸上短暂掠过,兰霖最后买了个关子,亲自走到人群后牵住了若淳和无念,眨了眨眼道,“大伯娘,你看我还把谁给您带来了?”

      待看清她身后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时,眉心收紧,瞳仁微动。

      若淳和无念同时感受到王太妃直视过来的眼神,默默交换了眼色。

      王太妃朝她们伸出了手,震惊过后,喜不自胜地笑了起来,“孩子们,你们怎么过来了?”

      兰霖牵着她们走出人群,拍拍她们肩膀,鼓励她们上前。

      若淳见她的手还没有收回,忖了忖,伸手回握住,拘谨地叫了声王太妃。

      无念见状,也放下心来,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挠挠鬓角道,“回王太妃,陆安侯是我大舅舅。”

      说完又看着若淳道,“我和妹妹虽各自还俗,却是至交,我蹭着二姐姐面来给霖姐姐见礼,当然也要带她来见识见识。”

      若淳弯起嘴角道是,鬓边小巧的桂馥兰芳珠花微颤,王太妃怔忡地盯了一瞬,眸光微动,心头浮起一丝阑珊来。

      这支珠花,是王太妃送给她的,还是老王爷年轻时送给王太妃的礼物。

      “妾思虑不周,害您伤情,”若淳煞白了脸色,扶着鬓欲拔下珠花道,“还是物归原主吧,让您留个念想。”

      最后还是叫王太妃阻止了,她平和地笑道,“人死如灯灭,给你的,你就戴着,难得你不嫌它过时!”

      若淳只能喏喏应了。

      王太妃呢,倒也不是规矩多的人,下了榻由着侍女扶着到上首的圈椅坐下,这才指着下首左右相对的三对圈椅道,“都别站着,坐下吧。”

      七个人六把椅,大家脚下踯躅,你看我,我看她,沉默地交流眼色,若淳果断走上前,直走到王太妃身畔俯身,低声道,“妾将才听霖姐姐说您身体抱恙,不知是什么症候?妾替您号脉看看吧?”

      王太妃侧过头,平视着她温和柔顺的眉眼,眼尾纹路骤然加深,嘴角也舒展起来,握紧她的手,叠在膝头道好。

      若淳轻笑,转头对着木心道,“木心姐姐,烦请你帮我拿个杌子来。”

      王太妃没想到一晃几个月过去,她连个侍女的名字都记得,而且态度自然,仿佛她的身份与夏夫人没什么不同。

      其他人纷纷敛裙坐了下来。

      王太妃接着她的先头的话道,“也不是大病症,就是失眠,身上疲倦。”

      若淳心跳一顿,长睫掩下眸底潸然,在得知双亲去世时,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心病还须心药医,若不能走出过去,吃药也是枉然。

      王太妃觉察到掌心下的手略微一僵,指尖迅速冰冷起来,黑黢黢的瞳孔里仿佛失去光芒,嘴边虽还挂着浅笑,可也渐次隐去。

      “怎么了?”王太妃盯着她,关怀备至地问。

      木心端来杌子,若淳摇头道没事,顺势在王太妃身畔坐下,牵起她手臂伸直了搁在茶几上,又让木心取个绣花针囊来,轻轻地垫在腕关节下,三指平布总按,再微提起中指和无名指,诊寸脉。

      如此仔细按了一番,这才缓声道,“邪气有余,肝阳亢盛,您可有服药?”

      木心取来平日用的药丸,向她仔细说明,她边听边点头道,“就按这个方子吃吧,多走动、少思虑,无大碍。”

      沉吟了一下又道,“下回妾给您做个香囊,放点温和安神的草药,好么?”

      王太妃弯起唇角,不置可否。

      她亮如星辰的眸子扫了过来,笑靥浅生地对王太妃道,“小郎君睡了吗,好久没见着他了?”

      她就像一掬清水,每句话都熨帖到王太妃心里去。

      可王太妃知道,她并非看上去的羸弱,昔日她一双手用力朝着她腹部摁压的狠劲她还记得,一想起来,腹部就是一阵抽痛。

      收回思绪,王太妃唤人抱来兰珩,众人轮流抱了一阵,又吃了各色干果,说起最近的奇闻轶事来,一时气氛和睦,谈笑晏晏。

      半晌,兰霖借故辞了出来,走之前跟若淳使了使眼色,她会意,未几就跟着溜了出来。

      “寻芳亭、寻芳亭……”若淳转动目光巡睃,边喃喃重复着,边按着兰霖给她的指示,步下台阶进入庭院,随着石子砌成的甬道一直往东南侧走去,穿过一道月洞门,更是佳木葳蕤,若淳转了两圈,耳边虽能听到远处有人低语,可一眼望去也不见人影。

      没办法,只能提起裙裾小跑起来,左右张望着,撞入另一条小道,可越来越僻静的感觉令她心头紧缩了起来。

      这是王府,若是误闯入机要之地,就算当场斩杀也不为过,她摸摸脖子,骤然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当机立断,她决定往回走,无人的去处步子迈得飞快,呼吸也急促起来,正拐出小道时,左脚冷不防踩中一颗石子,脚踝一崴,顿时一阵骤痛袭来,膝头一软便跪倒在草地上。

      幸好有绵软的芳草缓解,痛感并不强烈,她缓了会,试着动了动有些隐隐作痛的脚踝,热辣酥麻的感觉慢慢地爬了上来。

      她摁了摁关节,宽慰的是没有伤及筋骨。

      正半撑半扶准备站起来时,由远及近,草丛里轻微的窸窣声乍然钻入她的耳里,接着,一双黑色万字不到头暗纹的朝靴,慢慢地进入她眼帘,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戛然而止。

      她呼吸骤停。

      双手死死地攥皱了裙角,掌心也开始濡湿了起来。

      来人默然不语。

      没法子,她只能迟怔怔地掀起眼皮,目光一寸寸地向上游弋,那人着一身石青弹墨藤纹云袖袍,料子上乘,腰束福景白玉带,腰间还别着玉佩和香囊。

      她脑子懵了,钝钝的一股冷意从脚底迅速地攀上脊背。

      抿紧了唇,终于缓慢地把目光别向他的脸。

      身若松柏,濯似春月。

      眉色乌浓,黑如深渊的眸子里喜怒不形于色。

      这是……兰运使?他怎么也过王府来了?

      若淳拍拍胸脯,轻舒了口气,展颜笑道,“兰运使?”

      那人僵了一瞬,盯着她头顶的珠花默了半晌才道,“你是……文家妹妹?”

      声音清冷,有如石磬。

      若淳更确信自己没认错人,可不知为何,他的面容儒雅温和,却仿佛有一种天生高贵、从容不迫的气场,在如此强大的威压下,她竟有些胆怯。

      她忍着疼痛站了起来,长睫微颤,不自然地躲避他的眼神,喑哑道,“妾不是,妾是和文家姐姐一起来的。”

      那人狐疑的眸光扫向她的脚,负在背后的手指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什么也没有说。

      若淳也纳闷他为何不说话,却也没走。

      忖了忖,蓦然想到什么。

      她道,“霖姐姐在寻芳亭,妾正要去找她。”

      “你走错了,”他淡然道,“穿过月洞门后,往南面走,这里是北面。”

      “多谢兰运使。”她向他施礼,斟酌了力度,缓缓地挪了两步。

      他仍旧如雕像一动不动。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或许他只是想找机会见文雪薇一面。

      她沉吟下,回首对他轻声道,“薇姐姐在王太妃屋里。”

      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出口,径自往寻芳亭而去。

      男子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才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可不是兰琼,而是端王兰琢啊。

      兰琼是他堂兄,他们堂兄弟有七八分相似,不熟的人十有八、九会错认,他已经习以为常。

      若淳后脑勺忽有感应,被盯得背脊发凉,强装镇定,缓步离去,给兰霖诊完脉,略坐一会就跟着兰霖她们一块告辞。

      一时与众人拜别,她绕了一圈从书局里挑了本《金匮要略》这才施施然回到家里,推门入内,目光巡睃一圈,院子里除了一地落英缤纷,阒无一人。

      “娘……”她扯起嗓子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她把书随手搁到小凳上,走到角落抓起笤帚打扫起院落来,不疾不徐地挥动笤帚清扫着,混着尘土的落花,渐渐堆积起来,坟成一座小山。

      正弯腰拿起簸箕,准备往里扫,门口便隐隐约约传来顾氏骂骂咧咧的声音,“冤家,叫你……那么大的人都能跟丢!又跑哪里厮混了,这回又输了多少?”

      “娘,实在不能怨我……我眼睁睁看着她进了……”

      吱呀一声,二人从外面推门而进,见到若淳具是一愣。

      若淳佯装未闻,敛眉道,“娘,哥哥,你们回来啦。”

      顾氏咬牙切齿的表情僵在那里,半晌才生硬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盏茶时候了。”

      木书仁翻着白眼问,“你到哪去了,叫我一通好找。”

      “找什么找、找什么找……”顾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紧紧扯住他的袖子,在他身上一通乱打乱拍,“找到赌坊去,还差点把裤子都当了,你这个忤逆畜生,你要气死我哟……”

      “还不是……”木书仁正要狡辩,又被顾氏一巴掌呼了过去,顿时把下半句咽了回去。

      母子二人弄得鸡飞狗跳地,若淳轻叹了一声,默默打扫完院子,捧起她的书回屋里去了。

      且再说回王府,晚间母子二人围在一起用膳,兰琢提箸夹起一片凉拌莴笋,夹到碗边顿了顿,沉吟道,“午晌儿见到个小娘子,头上插着父亲送您的珠花,儿没看错吧?”

      王太妃嘴角还塞了一块肉,闻言怔了下,嚼了嚼往下咽才说:“哦……你说的是淳娘子啊,那枝珠花就是我之前给了她的……”

      淳娘子。

      母亲生产时,他到戍边检阅兵防,等亲卫把消息递到他耳边时,已经过了六天,他听到母亲早产,又曾出血不止的讯息,就如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烈日炎炎下,他浑身冰寒,牙关战战。

      等他扬鞭催马到了山上时,母亲已经度过难关,那时他便从她口中他听到两个名字,一个是木若淳,另一个是江无念。

      “她就是您的救命恩人?”兰琢说着,把莴笋片送入口中。

      “对,就是她,”王太妃连日里难得有过这么热闹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便絮絮叨叨道,“说来凑巧,当日帮助我的那个念娘子,她表姐就是琼哥儿的未来媳妇,要不是霖姐儿生辰,她们小姐妹结伴过来,我还不知竟有这么巧的事呢!”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当真这么凑巧?

      自从父亲辞世,他难得见母亲这么欢喜,他也松快了些,便按下心头疑惑,无意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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