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修行记》今士心

45、西蜀神树

　　走出牢房，日光透亮，天空湛蓝。
　　“宁宁，在你眼中，朕如此不堪吗？”
　　自然不是的……
　　“太子殿下早就怀疑您没有死，推测您被掳到了魔界，甚至他知道背后是谁密谋了这些，他也知道，如果他不放弃您的话，您永远没有机会逃离……”
　　……原来是这样啊……
　　知道了又如何呢？龙女侧目望了望身旁的裴谦华，他一脸沉静，熊桐的话他也听到了，他没有想问自己的吗？
　　裴谦华没有开口，龙女倒有些过意不去。
　　龙女道：“你先前修道不是为了升天吗？我来到人间，天上恐已非我的去处了。”
　　裴谦华沉静道：“我爱你，也非是要跟你升天享天福。”
　　那是为什么？龙女想问，又开不了口，生怕听到难过的答案。
　　裴谦华微微笑道：“只因为是你。”
　　龙女垂眸，道：“若我会七十二般变化，变成八十老妪，你爱我吗？”
　　裴谦华点头。
　　“那八岁顽童呢？中年渔夫呢？变成猪，变成狗，变成蝴蝶呢？”
　　裴谦华被问住。
　　龙女笑道：“我变化成这世间众生，你若爱我，便与爱这世间众生没有区别了。若我神通再广大些，变化这世间万事万物，你爱我，便与爱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没有区别了。”
　　裴谦华略微思索了下，答道：“可现在，你是你，如何是这世间众生？是这世间万事万物？在我眼中，世间众生、万事万物都没有你重要了。”
　　龙女悲伤道：“裴郎，我、世间众生、万事万物都是虚幻的，甚至连你也是虚幻的，你觉察不出来吗？你是谁？真的是河东闻喜裴氏族人裴谦华吗？你家乡在哪儿？真的是吴国都城建康吗？你幼年苦读，少年出书，青年出使楚国，回国后任广陵太守，后遭免职，又被启用为宁朔将军，援楚抗魏，吴国遭楚国灭亡后，你来到魏国任尚书令，如今辞官去职，这是你过往的人生轨迹，你一步步走来，一日日度过，年年岁岁，你以为这是真实的吗？今生以前你是谁，今生以后你是谁，你说不重要，重在当下，重在现世。若当下现世都为虚妄，你的前世来世，都是真实的吗？难道不是一样虚妄吗？”
　　裴谦华掐了一下自己，对龙女道：“可现下，我会痛。难道疼痛也是不真实的吗？”
　　龙女无言。
　　裴谦华续道：“我见到你的喜悦，离开你的悲伤，这些都是虚妄的吗？”
　　龙女落泪道：“道实在是很微妙。裴郎，即使是虚幻的，与你在人间做一世夫妻，我已满足……”
　　龙女扑入裴谦华怀中，两人紧紧相拥。
　　这世上我有许多顾虑不及，可唯有你，是我愿放心尖头上的。裴谦华想着。两人一道回了尚书府，裴谦华安排了一下他辞官后的事情，包括江济明赏赐他的万两黄金，因为连年战乱，魏楚吴都有许多流民，无家可归，裴谦华没有吝惜，委托可靠的票号，设立济助堂，将这万两黄金全部布施出去，帮助流民重建家园。
　　裴谦华事先征询了龙女的意见，龙女完全赞同。
　　裴谦华笑道：“这下又是两手空空，两袖清风了！”
　　龙女笑道：“自食其力有何不好？”
　　在楚王府邸，两人筹备拜堂成亲，计划成亲后就开始两人的江湖之约。
　　红烛剪影，龙女依偎在裴谦华怀里，两人喜结连理。
　　天亮后的平城，戒严了。剑二郎带回楚皇的首级，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西蜀覆灭，剑二郎在西蜀屠城了，城中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未留。将要出城的龙女和裴谦华惊诧。
　　“当然是圣上的主意！”
　　“圣上一向宽宏，为何这次……”
　　“西蜀那边邪术盛行，定西将军手下死伤惨重，连夜加急密报，听说驿站累死了十二匹快马，圣上当即立断，下令屠城……”
　　茶馆里百姓还在讨论：
　　“你看官府最新的告示了吗？圣上要召集大量民夫俢长城抵御北戎，俢驰道攻打百越、南蛮，还要俢大运河……”
　　“连年战乱，本以为统一了日子能好过，现在这样，还怎么活啊！”
　　百姓正说着，茶馆里冲进来一股卫兵，将刚才闲谈的两人抓起来，卫兵道：“妄议国事，诽谤圣人，抓起来，带走！”
　　茶馆里一片求饶的声音，卫兵带走十来个绘声绘色议论的最欢实的人，茶馆里又恢复了安静，剩下的人匆匆离去。
　　龙女望向裴谦华，裴谦华面露忧色。
　　龙女道：“我们已经决定离开平城，你也不再是尚书，陛下的旨意……”
　　裴谦华低头饮了一口茶，道：“今天这茶真苦……”
　　龙女不言语也低头喝了一口，附和道：“是呀，茶再苦，怎有草民生存之苦呢？”
　　两人相望，龙女知道裴谦华想的了，问道：“裴郎，你走之前，还想劝谏一下陛下吗？”
　　裴谦华点点头。
　　龙女道：“你想如何劝谏呢？若不得法要，恐陛下迁怒，怪罪你我，那时……我们想离开平城也走不了了……”
　　裴谦华踟蹰。
　　龙女握住他的手，道：“没有关系的，你按你想的去做，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无论甘苦，我与你同享，共同承担。”
　　裴谦华望着龙女。
　　龙女坚定道：“即使触怒陛下，要入狱受死也无妨，陛下，我相信他，一定不是那么残暴的人！”
　　江济明看着桌上的一本《尚书》，问左右道：“裴尚书不是已经去官了吗？这是他呈上来的？”
　　一位老太监道：“禀陛下，是他托老奴转交给您的，不知何意。”
　　江济明脸色阴沉，他问玉阶下的官员：“你们说裴尚书此举是何意呢？”
　　玉阶下的官员战战兢兢，终于有一位老臣鼓足勇气，颤颤巍巍道：“陛下，春秋之世，圣王不作，暴君迭起，人民困于虐政，备受痛苦。为救危世，感化当世人君，史官作《书经》一书，希人主得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使天下享尧、舜、禹、汤、文、武之治。因此，阐明仁君治民之道是《尚书》的第一要旨。第一篇《尧典》有言，‘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近来，陛下下令屠西蜀，又征集民夫俢长城、驰道、运河，既要抵御北戎，又要攻打百越、南蛮，耗费民力，丝毫不念怜惜，百姓在连年战争之后皆思安定，如今陛下所为，已背民心，已使民众怨声载道……惟望……惟望……”
　　江济明当即站起，将《尚书》掷于地上，大怒道：“朕雄心壮志，宏图伟业，怎容你们这些宵小置喙？”
　　群臣不敢言，纷纷下跪，叩首道：“圣上英明，千秋万世！”
　　江济明恼怒道：“裴谦华离开平城了？”
　　老太监唯唯诺诺道：“尚未，暂居楚王府中。”
　　江济明目光阴森得可怕，他道：“楚王谋反，即刻缉拿。”
　　下跪的官员中有一人不解，问道：“陛下，楚王怎会谋反？他于我大魏立下汗马功劳……”
　　很快，下跪的官员不说话了。
　　江济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声道：“为楚王求情者，视为同罪。”
　　卫兵拖着刚才说话的官员出了大殿。
　　楚王府外，御林军已团团围住。
　　裴二娘子已经怀孕，行动不便。御林军领首的右卫将军在楚王府门口与窦硷对峙。
　　窦硷辩白道：“我没有谋反。”
　　右卫将军道：“楚王，你的英名在下早已耳闻，如今缉拿你是圣上的旨意，今日你们插翅难逃，若不束手就擒，圣上有旨，就地杀无赦。”
　　窦硷拔出身侧腰刀，右卫将军抬头，御林军搭弓准备射箭。
　　一刻钟前，在前厅，窦硷对龙女和裴谦华道：“府内有密道通向城外，你们先走，照顾好二娘子，今后她和腹中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我戎马征战多年，总能拖得一时片刻。”
　　万箭齐发，窦硷挥舞那把随他征战多年的宝刀，不多时，剑雨仍旧扎满他全身，他睁着眼睛直直地倒下去。
　　忽然，天色大暗。
　　平地起大旋风，御林军都睁不开眼，等天色大亮，旋风平息，楚王府门口，哪里还有窦硷的尸身？右卫将军急了，下令道：“进去搜！”
　　平城外的茅草屋，窦硷坦露上身缠着白纱布，躺在老旧的木床上，裴二娘子痛哭。
　　裴谦华施了几次法术，都不起作用。
　　窦硷仍无气息。
　　龙女木然站在外侧，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了。裴谦华安慰地拍拍裴二娘子，道：“二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裴二娘子仍然不能相信，她呜咽道：“他顶天立地，一生光明磊落，为国为民……”
　　龙女走近，缓慢道：“或有一个法子，可以起死回生……”
　　裴二娘子睁大眼睛看向龙女。裴谦华侧目，亦有些惊讶。
　　龙女镇静道：“龙族体内有龙珠，我吐出放在他尸体旁，可保尸身不腐，上界藿灵山中有一草名还魂，服下有聚魂之效，还魂草周围有五彩鸟守护，只要取来此草，窦大哥说不定还有救！”
　　“可要如何抵达上界？”裴二娘子听着这一切就像天方夜谭。
　　裴谦华皱了皱眉，道：“西蜀国内有神树可通天，只是西蜀国民被屠尽，又该到何处寻找神树下落呢？”
　　“神树必然带有神力，我们到了西蜀只管往神力最充沛的地方走就是了。”龙女并不慌张，只见一道白光，龙女从口中吐出一颗彩色的手掌大小的明珠，交到裴二娘子手中，嘱托道，“这是龙珠，请你照看窦大哥的尸身。魂魄四十九天后入轮回，如无意外，四十九天内我们一定回来！”

作者有话说

　　江济明的转变是不是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