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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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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一直走的时候,上官听雨都是沉默的,月光映着地面层层积雪,有一种柔和冷清之美,而梁令藉着月色看着她的侧脸,沉默的时候听雨是冷漠的,嘴紧紧地抿起,不带任何神情,在冰天雪地之中如同一座冰雕一般。
“你在看什么?”
听雨淡淡的嗓音响起,直视上她的眼睛,梁令才发现她其实早就觉察到了,不过他倒没有丝毫尴尬,说道:“楼主对于小姐来说是不同的吧。”
那一刻上官听雨微微侧过头去,垂下的长长的羽睫遮住了她刹那的神情,等到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先前的模样:“为什么这么问呢,难道你觉得我不足够信任你吗?”
“不,小姐对楼中上下兄弟的信任我深有感触,故而不曾怀疑,只是在想,同样是信任,小姐对于楼主的信任已经是另一种程度方式了,譬如说方才,我若不是说楼主相邀,只是我请小姐一聚的话,你或许也会应邀前往,但是你一定会问明了事情情由,再做定夺,而不是说没有理由的毅然前往。”
“尉迟凌天前来相邀不就是理由吗?”话说完,回过神来上官听雨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跟着他的脚步却是来到了用膳的饭厅,里面眼下还传来些许的声响,明显还有人在里面,她不由看了下时辰,显然已经过了晚上大家一起用膳的时候了,偏过头去,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梁令上前一步,推开大门,边说道:“我只说是过了过了用膳的时候,可并没有说大家伙儿就已经用过膳了。”
上官听雨看了一眼大厅里已经列席的数十人,正满满当当得坐满了好几桌,而其中一张桌子的上座上,尉迟凌天正端起酒杯向此处看来,又听见耳边梁令的那句幸不辱命,自是什么都没有了,也就觉得有些好笑,有些感动,故作叹了口气,然后将沾雪的大裘脱下,状似无奈的说道:“你们也是,我说让你们自个儿吃了就好,我让厨房直接将饭菜送到房间里就好,你们倒好,给我整了这么一出。”说着伸手弹了近在身侧的崔涑一记额头。
崔涑也不恼,捂着额头就呵呵的笑了两声:“本来我说主子你肯定睡了,一路上那么辛苦,就说不吵醒你了,可是楼主偏说你不会休息呢,肯定是在看那些情报案卷,说是要要挑灯夜战,正好厨房的秋依端着食盒路过,说是横云前来说的,让把饭菜直接送到你书房,所以我们这才让梁大哥去请你的,主子你也真是的,身体不好怎么还不好好休息,还要到这么晚。”
往返昱城的一路上,上官听雨有意让梁令出以风头,好让崔涑风莫等人认同于他,他也不负期望,数日相处下来,已经和崔涑等人以兄弟相称,毫无间隙,不过这除了她的提携之外,也不得不说梁令的确是个文武双绝的人物,知识渊博,博古通今且身手了得,加以数日,必能有所作为。
除了崔涑的话语之外,其他所有人投来的目光也大多如此,并不认同甚至有几分责备的意思,上官听雨并不准备改变自己的计划,所以对这问题也不做回答,只是笑着在尉迟凌天身旁的位置坐下,一入座就看见面前有一小汤盅,用盖子盖着,环顾四周,就只有自己面前才有,打开一看,竟是一盅粟米粥。
“用膳前先吃些粥垫垫总是好的,另外我让步司离煎了些补药,昱城隶属江南,气候温暖潮湿,与邑州的北方天气截然不同,别有何不适,待会儿你回去了就我让药居的送去,趁热喝才好。”
上官听雨想起江湖人对尉迟凌天的评价大多是盖世英雄般的形容,可是谁又会想到,如此英雄的人物竟会如此细心到有些婆妈,连女儿家用膳之类的小事都如此注重,像这次出去,他总是算好了世间路程,从不让野外露宿,用餐也都是于酒楼之类,不曾有丝毫亏待,可是他自己呢,明明是经常在外奔波,餐风露宿,仅以干粮为食,却丝毫未曾在意。
平日里倚风听雨楼的众人大多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用膳,膳食也是比较简单的,并不隆重,更不会大肆铺张,也就今日庆祝尉迟凌天几人回来,所以就让厨房多添了几道菜,让大家一起聚一聚而已,未曾想晚宴才进行了一半,隔壁的崔涑的一桌就已经让人去酒窖搬了好几坛上好的梨花白上来,开始喝酒,以往这个时候,一起拼酒的人之中势必会有一个李休,所以近来好些时候大家喝酒之时都有些闷闷不乐,而眼下梁令以自己的方式融入了其中,一桌人,像是一个圆圈一样,完美无缺。
也许让梁令接任侧犯阁副阁主的位置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梁令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的时候,突然一种感觉让他不由偏头看去,正好看到上官听雨嘴角缓缓勾起的笑容,和平日仅流露于表象的笑容不同,那一瞬,超越了皮相的感觉,就好像一朵牡丹缓缓地在面前绽放,心头一颤的感觉,那一刻握着酒爵的手紧紧攥住。
上官听雨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亮了,揭开床幔,光线直直的照射到他的面前,有些刺眼,下意识的抬手挡去,这时她的意识也是有些清醒了,看看床榻,应该是昨夜在几案上趴着睡着了,横云等人扶到床上睡下的,这么想的时候却是有些记不清昨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觉的,不由得揉了揉额头,仅披了一件里衣,就起身走到大厅内的边桌胖,揭开鎏金三足香炉的盖子,用指甲盖拨了拨,果不其然,也就头也未抬的就问身后的横云道:“昨晚上我在饭厅用膳之际,可有人过来?”
“有,是疏影护卫来过,说是楼主的吩咐,有人送来了一种新的香料,就拿来给主子了,当场就放置在了香炉里。”
虽说心里大约已经有了答案了,不过还是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对方煞费苦心安排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睡一觉,不过好在这么被尉迟凌天折腾之后,她的计划也完全打乱了,不过休息了一晚,的确是没有昨天那么疲倦了,原本也就准备在几案前坐下,突然顿了一下,问道:“这时候尉迟醒了吗?”
“目前时候还早,昨儿夜里楼主送小姐回来之后又回去和诸位阁主拼酒去了,很晚才回去休息,现在看时辰应该是没起。”横云见上官听雨此刻的模样,心里也有了几分数,只是依旧不曾多言。
“昨晚那些人怎么就闹得那么厉害?”昨儿个她是很早就回来了,也只当尉迟凌天送自己回来之后是回去休息了,没想到竟是又去喝酒了,只是如是说来之后,听雨也就改变了主意,搁下了手中的案卷,吩咐横云去了大裘,出门掀帘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是啊。”横云跟在身侧,带着几分好笑的意味:“说是昨儿夜里除了值班守卫的以外,所有阁主都喝的伶仃大醉,就连织箩阁主也不例外,折腾到将近天明了才去歇息的。”
“倒是没想到,随他们去吧,反正也是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聚聚也是好的。”说这些话语的时候,上官听雨的脸上有种朦胧的悲伤,然后看着走廊尽头处,轻声说了句:“到了。”
因为既不是守卫交班的时候,其他人此刻宿醉着也未醒,所以厨房此刻并不忙碌,见到上官听雨来了,厨房的人又面露惊讶,管事的王大妈连忙上前了几步,手还不住的在兜裙上擦拭,很是慌张,生怕是膳食上有所问题前来苛责的:“小姐,你这是......”
“无事,对了尉迟和其他几位阁主有没有前来叫膳?”上官听雨也是不放心,就再问了一句,毕竟若是他们醒了,房里的随从侍婢应该回来叫膳的,也怕自己白费了一番心思。
“还没有呢,昨儿夜里闹得玩,所以我想着就先不做了,过一会再做早膳,也不至于凉了。”
上官听雨也就送了口气,定下心来接下身上的大裘,让横云拿着便四下看了一下食材,本来按照她的意思是想做一顿早点,其实上官听雨对厨艺也很擅长,只是因为自小家境的问题甚少动手,做的也大多是精致小巧的点心,所以一时间仍在犹豫该做些什么,看了一下厨房的食材,思虑了再三,决定做一个山药薏米粥,一个桂花糕。
先是将山药洗净削皮,上锅蒸熟之后用纱布挤出糊状,薏米也碾成粉末状,连着山药一起放在砂锅里用小火煮开之后关小火小心炖着,时不时取了勺子在锅边搅边煮。
而趁着这个煮粥的时候,上官听雨也就在开始做起了桂花糕,取了已经蒸熟的糯米饭。加入澄面,花生油、糖桂花、白糖,用粗擀杖反复地捣、搅、翻,使,到互相能粘连在一起之后停止。用擀杖擀一下,擀成半寸厚度,再放到炉子里蒸一小会儿,又让王大娘去冰窖取了些冰块,将桂花糕蒸好之后就放在冰水中冷却,直到变凉。因为加了澄面的关系,整个桂花糕呈现透明,里面的一朵朵桂花都可以看的很清楚,而且香气袭人,一个个被上官听雨切成菱形的小块,放在白色瓷盘里,看着很是精致。
正好此刻山药薏米粥也已经煮好了,上官听雨一碗碗盛好放到食盒里之后就吩咐王大娘让人送到各人的房间,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记得吩咐各位阁主的随侍,就说这桂花糕是凉的无碍,可是这粥凉了就不好喝了,就让他们赶紧叫他们主子起来,若有真起不来的,直接从院子里取了桶井水浇上去,若是他们有什么不满,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是。”话是这么说,可是厨房里的人却都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横云看着上官听雨不动声色的模样,心里暗衬,小姐虽说不在意,可是心里还是有几分生气的,看看眼下的时辰,她低头抿嘴一笑,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上官听雨说完,也就准备回去了,临行前又吩咐了一句,让厨房把剩下的半锅粥端到瑶雨楼。
果不其然,上官听雨也就回去了不过一会儿,秋怡就将粥送来了,连着砂锅一起,因为煮的很多,所以眼下剩下的半锅绝对不是凭着听雨一个人就能吃完的,所以她的眼神不免带着疑惑。听雨并没有理会,只是让她将锅子放下之后就走了,然后自己则偏头侧耳听着楼外的动静,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笑了一声,就又端起手中的碗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率先推门进来的是崔涑,看样子精神尚好,就是眼下面一圈黑色的阴影,上官听雨微微瞥了他一眼,状似随意的问了句:“酒醒了?我还以为喝的那么烂醉如泥是要好些时候才能醒了。”
崔涑有些赧然,搔了搔头,还是他身后的人替他开了口:“本来也就是准备待会儿就起的,可是主子的手法太高明,不得不醒。”
“照你这麽说,那倒还是我的错了。”上官听雨的眼睛染上了狡黠的神采,眯着的眼睛直视着梁令。
梁令闻言,抬手以很严肃的姿态做了一个辑礼:“属下不敢。”这个辑礼很慎重,仿佛每一个举止都是经过计算的,过于慎重,上官听雨楞了一下也就扑哧一声笑了:“你们两个也真是。”边说边端过一旁的砂锅:“早饭吃饱了吗?正好我这还剩些粥,喝吗?”
崔涑眼前一亮大声说道:“喝!”
不一会儿,其他人也都来了,各自分下来,粥也没有多余,上官听雨喝了一碗就搁下碗筷了,只是笑着拿起手边的案卷,偶尔抬头就可以看见他们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心头也就觉得一暖。
等到他们全部喝完了,上官听雨就挥手让侍婢收拾完碗筷之后就退下,回过神来,众人虽然还是微笑的模样,却已是有些不同了:“已经做好准备了?”
“嗯。”
“那接下来我们就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兆耀林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他的位置,可是因为我们的关系而功败垂成,势必此事就无法在继续下去了,江南水军极有可能会和裴九卿发生冲突,真要打起来,一时半会儿,因为地形以及水战的缘故,裴九卿根本没有能耐在短时间镇压下来,所以伴随着战争的势必是人祸,何况江南向来是税收的根本,战乱只会愈加挑起百姓人心动荡人罹难,那时候在两者僵持到最后的时候,就是我们正式出场的时候,只是我们能想到的,裴九卿也能想到,纵观全局,倚风听雨楼已是锋芒毕露,无人及背,所以当这场仗无可避免之时,开战之前裴九卿就先回找人灭了我们,以绝后患。”
“可是即便如此,要对上一个朝廷也并非是一个易事。”风莫这么说的时候,正等待着上官听雨的回答,而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帝曾有多位皇子,其间裴九卿是不引人瞩目的一位,不为先帝所喜,在朝堂之上也无任何势力的支撑,他的登位倚赖的是萧这个姓氏,可是遗憾的是在经历了先帝重病多年,众位皇子夺嫡的变故中,这是朝廷早已呈现千疮百孔的形态,是萧家一力撑起了朝堂的局面,是萧忆瑶为裴九卿出谋划策,可是哪怕她再怎么惊才绝艳,聪明绝顶也仅仅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神,凭借她一个能力能够做到的就是粉饰太平,减缓朝廷的衰败,直到萧家的势力能够一步步的彻底改变这个朝堂,可是她死了,萧家败了,所以她的努力一旦崩溃就只会加剧这个朝廷的毁灭,就像一层窗户纸一样,你会觉得有一层阻隔,戳破了才发现不过如此,所以会更加肆无忌惮。”
“可是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呢,不过我倒觉着萧忆瑶和主子有些相似的,就不知道两个人相比较而言,是谁会更出色一点呢。”在崔涑的眼中,尉迟凌天和上官听雨是他的主子,可是萧誉却是人生中相当于英雄偶像般的人物,他一直以对方作为自己人生的目标,更想要他日成为一个和萧誉一样的人物,所以即便立场上有所不同,对于传闻中那个才貌双姝的女子,他没有丝毫的反感。
或许是被崔涑话中的某个意思所触动,萧忆瑶,这个名字又再次在脑中响起,上官听雨被左手覆盖着的右手手指不由收紧,迟迟没有开口,垂着头,半晌之后才说道:“其实……”声音很轻,仿佛只是用气发出的一丝声音,甚至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她和我没有丝毫的可比性,上官听雨和萧忆瑶是两个不同的人物。”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刻上官听雨脸上的冰冷,所以关于这个话题一下子止住,她也不愿多提,也就直接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大家只需小心行事即可,其他的静观其变,并不需要我们出手,楼中守卫的布置就由梁令你来负责。”
“属下明白。”
又商量了一些事之后,尉迟凌天就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直到他走的时候,上官听雨还是定定的坐在那,如果有人注意就会发现她的视线紧紧盯着先前崔涑做的地方,很久很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的未婚妻报仇而已,仅此而已。”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斜对面的海棠花铜镜属于自己的容颜,手抬起来在额头两颊以及下颚划过,贝齿分明已经将艳色的唇咬得发白,可是却没有丝毫的属于疼的感觉,他想起了见殊华:“你的一声固然可怜,可是至少对方曾经背叛于你,你可以有怨恨的理由,可是我被他人背叛,在意我的人却同样因为我的背叛而死去,仇恨似乎只有死亡可以泯灭。”
忽然又是如同前几次一样的如同微风吹过的感觉,上官听雨依然保持着靠着椅子,扶着额头的姿势,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我不是说过近来若是无至关紧要的事,不要来倚风听雨楼吗?”
“回禀主子,白厚杰已经找到了。”
只是一瞬,上官听雨的眼睛就睁开的,墨玉般的眼眸透着太深的冰冷,仿佛只消一眼,就能将人冰冻起来:“何处?”
“松江府 伏虎村!”
缓缓勾起的笑容带着飒然的笑意,甜腻如蜜,却是吩咐着:“让上官毓秀过来,暂时接替我一段时日,我要亲自去伏虎村。”
松江府
天下着茫茫大雪,似乎天地都已经变成一片雪白,此处已是松江府的山郊地处偏僻,荒无人烟,极为罕见的就是在这漫天大雪中,有一个黑点由远及近,竟是一辆简陋的马车,就见马车行至一半竟然停了下来。
原来大雪之中竟是由一人晕倒在雪地之中,大雪已经覆盖了大半的身子,车夫将她翻过身来一看,是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子,此刻已经冻得浑身苍白,唇色发紫了,若非是如墨的发色,就她身上所穿的一身白衣,怕是难以发现,见到有人,车夫似乎有些迟疑,问了一声马车里的人,随后就看见马车里出来一名妇人,容貌颇有几分丽色,装扮朴素,应该是附近村落的少妇,只见她吩咐了一声,就让车夫将那名昏厥的女子扶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少妇连忙取了怀里的手炉放到女子的怀里,好半天,才见她有所反应,颤微着唇,似乎还是冷的无法说出话来,少妇也是有些心疼,取了毛毯子给她盖好之后说道:“你先好生歇息着,呆会儿就先到我们村子里先歇会儿,对了,我叫秀珍,我们的村子就在前面不远处,叫做伏虎村。”
少妇转头的一刻,原本冷的瑟瑟发抖的女子突然卸去了方才的可怜模样,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个璀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