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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那一天的重逢就像一曲插曲,毫无预兆地出现,毫无征兆的结束,石子短暂地砸破水面,然后又回归平静。
      就像当初林寒和顾诽分手一样。
      当初林寒和顾诽分手还算体面,没有误会,没有争吵,没有第三者。

      顾诽问她:“就这么想分手?”
      顾诽盯着朝他点头的林寒露出了一个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林寒,你真的养不熟。”

      林寒看着对方的背影,顾诽就像一头夜里的兽,将一只一直衔在嘴里护着的小兽丢下,带着野兽的傲气与愤怒转身,一步一步与她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夜里。

      *

      林寒决定在十月中再动身去尼泊尔,国际义工那边需要审核,签证也需要时间,那时过了国庆,机票也呈断崖式下跌。
      那么也有一个问题,这一个多月在北城的生活起居,还有去往尼泊尔的路费和食宿,都需要钱。

      林寒找了份短工,一个私人画室,在大学城附近的居民楼小区里,主要教小区附近的小孩画画启蒙。画室老板知道林寒是北联艺术生毕业的,二话不说就要了。

      课的内容很简单,大多都是创意为主,连基本功都用得少,但年龄越小,兴趣班费用越高,画室老板给到她的酬劳可观。
      画室的老板本身也是老师,三十多岁的腼腆男人,教的是国画。另外还有两人,一人是全职,另一人是固定的兼职工,跟林寒一样,也是北联艺院的,在校大二学生,跟林寒交替来上班,叫秦思娴。

      周末的课满,画室需要人手,林寒跟秦思娴便会一起来。
      秦思娴是个十分活泼善谈的年轻姑娘,精神气十足,只要没课或是周末都会来画室上班,已经干了快一个学年,因为都是北联的,秦思娴亲密无间管林寒叫姐。
      一来二往,秦思娴便额外喜欢林寒,觉得她长得漂亮,拿着画笔教小朋友画画的侧脸美得像幅失真的油画,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那份气质沉甸甸的,跟飞扬浮躁的都市人不一样,她像个日夜兼程的旅人,身上仿佛藏有无数个故事。

      秦思娴对林寒好奇,在课前或课后总拉扯对方聊天,聊学校,聊生活,聊工作,然后越发觉得这个对方神秘。
      秦思娴问林寒毕业后是一直教画画吗?
      林寒摇头,说,她毕业没有固定的工作。

      秦思娴有些惊讶,是继续读研?或者尝试创业?
      林寒都摇头,说:“我毕业后去了樊市生活了几年。”
      秦思娴:“樊市?”

      秦思娴在认识林寒前都没听过樊市这个地方,林寒笑了笑,觉得不意外。
      秦思娴有点兴趣:“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有什么景点吗?盛产什么呢?”
      林寒:“樊市很小,常年潮湿,经济不发达,都是工厂和小路,不是旅游城市,也没什么著名的特产。”

      樊市小,比秦思娴想象中可能更小,当年林寒跟着母亲从北城躲到樊市,仿佛从一片森林突然掉进了一口井里。
      没有房子,没有收入,刚毕业的她,浸泡在樊市潮湿的空气里,呼吸的每一口气都要用尽全力。

      林寒此时跟秦思娴谈起樊市时,面容从容,带着笑。
      秦思娴仍旧好奇,但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问下去了。

      今年的中秋正值周末,画室也放假,放假前的这天画室的学生并不多,课在下午四点就全部结束了。
      秦思娴跟林寒一起往外走,秦思娴热情邀约:“林寒姐待会有节目吗?我男朋友和他的朋友,几个以前都是北联的,今天中秋节咱们一群校友们聚餐,提前吃团圆饭,林寒姐可以一起来!”
      林寒摇头:“我今晚有事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秦思娴惋惜,跟对方说再见,祝林寒中秋快乐。
      林寒笑了笑:“中秋快乐。”

      彭峰将车停在画室那小区的临时停车位,人站在车外聊电话,瞥见秦思娴从小区出来,说话的声音顿了顿:“行了顾大医生,待会见吧。”
      彭峰朝秦思娴方向看去,等了一会,人才往这边走来。
      秦思娴走近,彭峰示意:“刚刚给人指路呢?”
      秦思娴:“那是画室来的新老师,对了,她也是咱们学校的呢,艺院的,我师姐!”
      彭峰“哦?”了声。

      车驶出小区街道,转向大路,彭峰朝马路边的人瞧了眼。

      *

      逢江饭店临江而立,秋夜江风爽劲,灌入饭店包厢的窗户边缝里,呼呼作响。
      今天聚餐的几人都是当年医学院的老同学,毕业后都留在了北城发展。

      彭峰推门而入时,阿杰和林坤都到了,而顾诽正脱下外套从座位上坐下。
      彭峰走过去拳头碰了碰顾诽肩膀:“顾医生,今天难得不迟到啊。”
      顾诽笑了笑,给对方拉开隔壁的椅子,懒得回应对方的调侃。

      秦思娴跟在彭峰隔壁,跟顾诽正正经经打了个招呼。
      彭峰身边的朋友秦思娴跟着见过不少,但不知为何莫名有点害怕顾诽。
      说不上是真害怕,就是觉得对方冷。

      秦思娴当初第一回见着顾诽时,对方刚下值班,从医院门口出来,一身衬衫西裤,从远处走来。衬衣硬挺熨贴,身材颀长,五官从模糊到清晰,一步步走在秋天的萧瑟里。
      当时秦思娴就觉得这人真是长得一副好皮相,但跟这秋天一样冷。

      那天也是一群人的聚餐,顾诽明明和别人说话也是谈笑风生,可总让人觉得那笑意不达眼底,挟带的冷意很浅,但犹如杯半凉的水,撒在荒芜的原野上,透出一种危险感,让人望而却步。

      秦思娴那会跟彭峰悄咪咪咬耳朵,说,你这个朋友以前在咱们学校是不是朵高岭之花,没有女人能靠近那种?
      当时的彭峰闻言,扯了扯嘴皮子,说道:“以前吗,也不是。”

      今天彭峰和林坤都带了家属,秦思娴和对方相熟,一桌子男人叙旧,两个女人便坐到了一块儿聊天。
      菜上来了,服务员将啤酒扯开瓶盖放到桌上,凉雾腾起,几个玻璃杯迅速满了杯,泡沫溢出,起筷前彼此先碰一个。

      所有人手上都是酒,就连两位女生都浅尝一些,唯独顾诽手上端着茶杯,热气丝丝缕缕。
      大家也见惯不怪,都知道顾诽现在从不沾酒,避免医院有突发情况,这人时刻都保持清醒。

      阿杰感概:“咱们读了五年医,哪里想到这里就只有顾诽正正经经当起了医生,一条康庄大道走到底。”

      这里四人都是北联医学院毕业的,但各有各的发展。
      阿杰实习出来后去了干医疗器械,跑起了业务。林坤前几年考公了,也算成功上岸,但分到的岗位跟医学毫不沾边。而彭峰更牛,自己创业,做起了饮食,这么些年干起来了,扩张成一家小有名气的餐厅,今天聚餐就是在这餐厅里。
      四个人,似乎真的只有顾诽一条路走到底,毕业后就进了北医三院,在外人看来,这是读医的人最一帆风顺的路。

      阿杰继续说:“就差找个女朋友了。”

      阿杰这句话仿佛只是个顺口溜,桌上没人答话。
      只有顾诽本人在对方话后笑了笑,接了一句:“班长说得对。”

      彭峰拿着筷子敲了敲:“来呗,赶紧开吃,待会吃完饭,去隔壁KTV切月饼。”
      四人除了顾诽和彭峰外,大家都在城市里打拼,并不常见,一年碰头几回,都是彭峰主张,一桌子大菜,就当作中秋前几个兄弟间的团圆饭。饭桌上的酒不够,后面大伙又去了隔壁KTV续上。

      两个女生是麦霸,男人只负责在一旁喝酒聊天。
      林坤跟女友准备结婚了,阿杰大刀阔斧地敬他一杯:“你还真是上岸第一人啊。”
      大伙都笑,为对方举杯。

      都毕业六年了,都不算年轻小伙子了,其中有一个人结婚,话题自然而然都绕到婚恋上。
      阿杰的对象不是本地人,家人不赞同,分分合合几回了,但就是喜欢,断不了,正烦恼着呢,这会瞧着别人上岸了,还真是羡慕,仿佛瞧着谁都好,甚至连一直单身的顾诽都觉得好,没有世俗的烦恼。

      酒过三巡,两个女生抱在一块都唱嗨了,此时秦思娴一个高音劈了叉,彭峰率先不给面子笑了出来。
      阿杰无不感叹:“谁想到彭峰这小子最后竟然找回了咱们艺院的师妹。”

      阿杰:“咱们学校的艺院啊,名气大到连其他学校的人都跑进来,就为了看咱们的美女,后来人多了,只要看谁不顺眼都让报院系,一发现不是自己人,立刻轰出去。”
      他们那届的工程系是帮悍匪,路上看见谁去搭讪,人往那一站,咱们学校的?大几?哪个系的?不是北联的你进来蹭饭呢?出去!

      说起以前,可说的太多了,说谁的的绯闻,说谁的糗事,谁的课最恐怖,谁的课最血腥。
      彭峰:“说恐怖,老冯拿第二,谁敢拿第一?只要点名回答不出来的,就算是蹭课旁听的,回去都跟对方系主任报备扣平时分。”
      林坤:“挂科常客,别提。”
      阿杰:“说起这个,顾诽是最牛逼,上老冯的课还敢带家属,被点名也不怂,回答不出来?”阿杰学得有模有样,“我代扣吧,这我亲属。”

      林坤顿时也笑。这事林坤自然也记得,冯教授出了名的严,但不知为何严出了圈,就像个老顽童,严厉又幽默,一段一段的职业经历结合知识点抛出,就算来旁听的医学文盲也听得津津有味,冯教授的课在一段时间内座无虚席,然后老冯就烦了。
      管你是不是医学系,只要被点名了,站起来,回答不出问题,哪个系的?回头我跟你系主任报备,扣平时分。
      一天后,授课立马清静,哪个不知死活的还敢来蹭课旁听?就除了顾诽身边那位,那位不单止来蹭课,还光明正大大大咧咧坐到首排,撑着头,听得兴致高昂,但被点名了,分从来不扣自己身上。

      当时顾诽说林寒是他亲属,老冯还正儿八经地问,是姐姐还是妹妹?
      然后全班都替他回答,是他家祖宗。

      顾诽笑:“那时年轻。”
      阿杰叹气:“谁不年轻呢?”
      林坤:“当时谁都年轻。”
      彭峰:“踏马现在也不老好吧?”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了,阿杰重新吐起了苦水,拿起酒瓶子就碰。
      顾诽靠坐在包厢的沙发上,姿势随性,话不多,但什么话题都捧场,笑一笑,搭两句,气氛活络,手上拿着瓶冰苏打,不时彼此碰碰,仰头一口,液体回落,激起一窝气泡。

      秦思娴唱累了,口干死了,往彭峰身旁蹦过去,咕噜咕噜喝着瓶蜂蜜绿。
      秦思娴:“咦?顾师兄回去了?”
      阿杰:“没有,去厕所了。”
      彭峰跟秦思娴说他也去趟厕所,让她别灌酒。

      彭峰在二楼的小露台找到正在吸烟的顾诽,秋风起,顾诽指间红点明明灭灭。
      这人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蒂,其中不知道多少是新添的。
      顾诽烟抽得沉默,迎着风,目光不知透过黑夜落在何处,直至听到身后的声音,才掀了掀眉睫,朝来人看去。

      彭峰:“跑出来抽烟?整两口?”
      顾诽朝人看去,似笑非笑,直接将烟盒扔过去:“火机在里头。”

      彭峰抽出一根咬上,手笼了笼,火机唰地一响,背靠在露台上,手肘外撑,深吸一口,吐出时才说道:“很久没见你抽烟了。”
      顾诽:“看着你们酒都喝几轮了,眼馋,就出来抽根烟。”
      彭峰毫不客气地说他放屁。

      顾诽和彭峰两人大学住同一个宿舍,宿舍四人,他两关系最铁,半夜在操场上喝过一个酒瓶子,抽过一根烟,是扯开伤口聊过话的兄弟。
      彭峰可以说顾诽当年纯粹是靠酒精和尼古丁挺过来的。
      彭峰便不由想起了刚才大学城那看见的身影。

      彭峰:“职称考核过没过?”
      顾诽挑了挑下巴,意思尽在不言中。
      彭峰切笑:“少臭屁了。”
      彭峰:“阿杰说得对,你就差找个女人了,人生赢家。”
      顾诽迎着风眯了眯眼睛,烟草侵入胸肺,他人笑了笑,点头称是:“正好我们科新来了个护士,挺好。”
      彭峰朝人看过去,顾诽手上夹着烟,面上似是而非地勾着笑,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楼下街上的人或车。

      彭峰:“光说有什么用,觉得好就上啊。”
      顾诽笑:“想了想,还是算了。下个月就走了,总不能刚好上就搞异地,累。”
      彭峰不屑地笑。

      彭峰:“今年又什么时候走?”
      顾诽:“十月中,国庆后。”
      彭峰:“什么时候回来?”
      顾诽:“明年三月吧。”
      彭峰捶了对方一拳:“好小子。”

      北医三院参与国际义诊已经很多年了,顾诽几乎每年都申请,今年医院的两个名额顾诽就占了一个。
      尼泊尔高山心脏病高发,冬季是高峰,尼泊尔冬季漫长,是个苦难季。

      彭峰说顾诽可真是牛,别人留在医院累积坐诊时长,累积手术台数,盼着完成个经典案例,然后一路平步青云。他可好,是个再世华佗,年年都申请义诊。国内的,国外的,都往苦地奔去。

      彭峰:“去那小破地半年,去渡劫呢?”
      顾诽不置可否:“去公费旅行。”
      彭峰:“屁!”

      两兄弟,两根烟,随便挑点话题你来我往,很快就烧至了烟蒂。
      彭峰喷出最后一口烟,说道:“挺好的,去渡个劫,这就得了。回来就找个人,好好去谈谈。”
      彭峰:“都单六年了,这样下去人都老了。”

      顾诽将烟摁扁在KTV随意搁置的烟灰缸上,耸耸肩,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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