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说在秋》风裳水珮

63、第十五章（1）

　　曾逸在学校里消失了几天后又出现了，仍旧上课、下课，但沉着脸不怎么说话，几次我在走廊上碰见他，停下来想跟他打招呼，笑容才展开，他早已从我身边绕过去了。我僵在那，心中虚空。下午放学后，青青和徐离抱着孩子来找我和曾逸小聚，曾逸没有拒绝，但依是不怎么说话。因他一向话少，青青他们并未在意。只有我一个人悬着一颗心，磕磕巴巴，唯恐说错了什么。可是，事情往往总是朝着人不如意的地方走。我们才走出学校，李牧青已然等在门口了。我手指顿凉，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啊呀，李牧青，李牧青，怎么是你？你也来上海了？”青青楞了一下，突然喊起来，徐离和她看到牧青俱是意外，但显然是欢喜的。我偷瞥了曾逸，他脸上阴云密布，强忍着未发作。
　　“付小姐，徐先生，可好！”李牧青微微抿了一下唇，取下军帽点了个头。
　　“能在上海遇到李先生真是意外，我和青青的事情幸有李先生周全，若是不嫌弃，徐某做东，请李先生与我的朋友们一起共餐如何？”徐离派了邀请，一番盛情。
　　“好啊！反正大家都是旧相识嘛！”李牧青是刻意的。
　　“对不起，徐离、青青，曾某还有事，不能作陪了，多谢二位美意。”曾逸说着拱拱手正欲甩袖而去，李牧青却不放过他，“欸，曾兄怎么就走了呢？那日李某一时鲁莽，伤到曾兄了。我也想跟曾兄道歉呢，不如一起吃顿饭，我来做东，当我向曾兄赔罪。”
　　“哎，原来你们也认识啊！那敢情好了！”青青笑道，完全不知隐情，曾逸一脸霜花。
　　“李牧青，我想回去了。我们走吧！”我说完不等他反应，拉开车门已坐上去了。徐离和青青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晕了，两人一脸茫然。李牧青却拍拍徐离的肩膀说，“不好意思，太太之命，牧青不敢不从。你们若是有空不妨来我们家吃顿便饭。”说完随即上了车。
　　我们彼此沉默，一直到家，容妈迎出来说开饭，我们各自脱了外套去吃饭，都不提这件事。吃到一半，王副官却突然进来和牧青耳语了几句，牧青说了声，“带她去书房”，王副官旋即出去了。李牧青又坐了会儿，然后擦擦嘴上了楼。我让容妈去奉茶，容妈回来说，来的人是李笠生前那个心腹张妈。李牧青和张妈在书房里谈了半点钟，然后带着李副官和张妈趁着夜色出了门，似有急事要办。
　　“容妈，你刚进去，听见了他们在谈什么事情吗？我怎么觉得很古怪。”
　　“好像是张妈说找到了一个人。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好像看到张妈给了姑爷什么文件。”
　　“文件？容妈，你在这里帮我看着，我去书房看看。”
　　牧青的书房很少使用，所以铺陈简单。书桌的大抽屉微开着，看来他走得匆忙。抽屉拉开，面上放了一个文件袋，拆开文件袋，里面有几页纸，纸上记录的是一些地址，这些地址几乎涵盖了中国所有的城市。我仔细查看了几遍，里面涉及重庆和上海的几处地址中其中就有我和牧青居住过和眼下正居住的。或许这是李家的房产吧！我这么思量着。张妈半夜送这些来，牧青又趁夜出去，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我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能回房去。
　　虽然暮春了，夜里还是有些凉意，我披了衣在阳台上闲坐。月色清冷，所染之地似乎都石化了，静安寺这一代都是豪门深宅，到了夜深便静得纹丝不动，一点也觉不到上海的摩登和热闹。
　　“嘀铃铃”，大厅的电话声突然地响起来，好像碎石一般，让人心惊。容妈接了电话，然后上来喊我，“好像是曾先生，这么晚的!”容妈披着衣服打着哈欠在旁边候着。“你去睡，有事我叫你。”
　　我接了电话才“喂”了一声，那头的曾逸已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急急地说，“子衿，你要救救木夏，木夏被人带走了。”
　　“木夏？木夏来上海了吗？你慢点说，说清楚。”
　　“这个我一时很难跟你说清楚，但你赶紧想办法帮帮我。”
　　“可是我怎么帮你呢？”
　　“反正就是木夏来了，我没告诉你。我把她安置了，晚上我去看她，就遇上了一伙人将她带走了。什么也不说就将她带走了。可是，我认得那车子，那车子是李牧青的。”
　　“牧青？”
　　“是！一定是他。他在哪里？他为什么要抓木夏？如果木夏有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不要激动！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
　　我吩咐容妈，若是牧青回来，让她找青青设法通知我。说完，我便出门寻了一辆黄包车去了学校，曾逸等在学校门口，心急火燎的。我一下车，他就双手抓住我的胳膊问，“李牧青呢？李牧青呢？”
　　我不语，看着他，他激动了一番自己复归平静了，放开手道歉道，“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木夏回来就很蹊跷，还不肯让人知道，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在又突然被你人抓走，我真害怕她会出什么事情。我知道她从来都要强，就算有什么事情也不见得会告诉我。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操心。”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曾逸，对不起，其实早在重庆我就已经见过木夏了，但我却未曾告诉你。”
　　“什么？”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也许木夏也不希望我告诉你。我没有把握，所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到底知道什么？”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清楚。我只知道木夏利用了牧青潜入国民政府偷了一份文件。木夏的身份也许并不简单，但我确实不知道。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么多，你若是还想知道更多只能将来你去问她自己了。我想你们之间确实存在误会，但是既然你决意娶她，无论如何是应该信任她的吧？”
　　曾逸盯着我，一时语塞，月光迷蒙了他的镜片。“好了，你不要再多想，眼下找到李牧青和木夏要紧。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青青，看看她是否能帮忙，我去趟市政厅。他开着车带着人总该有去处。若是没找到人，我会先回家，你到时打电话去我家。如果找到了人，我定是在市政厅，你去市政厅门口等我。”
　　我说完又拦了一辆黄包车，跟车夫说，“去市政厅”。车夫系了系腰正准备走，曾逸突然过来拉住车把对我说，“谢谢！”我只是笑。他亦勉强一笑。这是感谢，是信任，也是我们的感情又恢复到从前，泾渭分明，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