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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十五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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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凌晨两三点了,可是拉黄包车的年轻车夫却将车拉得飞快,在这仍有春寒的夜里,依然大汗淋漓。到底是年轻,对于生活对于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希望吧!而我裹着薄呢子大衣乘着他的车在这样一个瑰丽诡桀的城市穿行,能感受到的只是一种无力,好像十二月的日头,永远暖不起来。我蓦地想起了好多个这样的夜晚,那时在梅林,那时在奔往重庆的火车站,那时在重庆,都是月朗星稀,也有孤独,只并不觉得这样荒凉。我有错觉,自己会在这样冷冷的风中飘散了,像团云烟。
“太太,市政厅到了!”年轻的车夫突然喊醒了还在各种思绪中云游的我。我跳下车往院里走一眼就看见了李牧青的车停在办公楼口,老张正趴在方向盘上打瞌睡。
“老张,老张!”我走过去边敲窗边喊,老张揉着睡蒙了的眼睛朝车窗外看了看,突然间清醒过来,摇下车窗,“太太,太太你怎么来了?”
“你别管,少爷呢?”
“少爷,少爷他……”老张“少爷”了半天,硬是不敢说。
“少爷是不是在里面,你只需点头。”老张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一点不客气,他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像只乌龟,把头缩了半个在衣领子里。
我转身朝里奔去,高跟鞋打在石阶上,空空做响,是回声。楼里有卫兵守卫,我不等他们开口,便主动报上身份,边说边走。那些卫兵傻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跟了过来。我还没跑多远,就被四五个卫兵团团围住,他们托起枪瞄准我。
“不准跑,再跑就开枪了。”
“我是李牧青的太太。”我喊道。他们依然托着枪把子,一动不动。“你们放我过去,我要救人。”我往前走了两步,想跟正对着我的那两个卫兵解释清楚,结果他们却双双退后,只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我心里充满了各种不安,进退维谷。就在这时候,李牧青突然出现了,披着黑呢大衣站在三楼的楼梯上俯视着我,森然的。
“放了她!”李牧青一声令下,那一对卫兵齐整整地收枪,敬礼。他一个人下了楼,张妈和王副官却不在他身边。他走到我身旁低语了一句“走吧!”,似是命令,然后径直出了厅,那冷淡那隔膜,让我恍惚。我怔忡不安,我们结婚第六个年头了,为何有时我还是觉得他如此的陌生?我们就这样远远近近,近近远远。
我跟在他身后,彼此静默,好几次想开口,面对他那样的冷漠,始终开不了口。老张发动了车子,我不能再犹豫了,于是问:“你是不是带走了木夏?”我没有底气,他的表情也没有变化。“木夏在哪里?你为什么放了她,现在又要抓她?”他紧闭着嘴巴,不予回答。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她到底怎样了?她有没有危险?”他只是沉默,但车内的空气却紧张了起来,连老张似乎都有些不自在,手抓着方向盘紧紧的,车速也不敢放快。
天空已经露出一种淡淡的灰,是天要亮了。曾逸不知道怎样了,他一定急疯了。可是,木夏,木夏的安危我都不敢确定。木夏一定是偷了很重要的东西,不然李牧青不至于如此。若是木夏真的有事情,曾逸该怎么办,木老师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我突然开了车门,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李牧青一把抓住我,扯入他怀中,老张突然刹车,车胎擦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扯弦一般,让人心慌。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问,不然我不敢保证她过不过得了今天,我是否对你仍有足够好的忍耐。”
我看着他,心里重复着他的话,脑中一片空白,却依然被他震慑住了。
“开车!”他松开手,大喝。老张赶忙发动车子,继续前行。
李牧青一回到家即刻上楼进了卧室,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大厅里左右不是。无法,我只能坐在沙发上等着,等曾逸的电话,等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外面已经有了天光,屋外有鸟雀声愈发显得这早晨静谧。我的眼睛越来越累,身体越来越沉,终于坐不住,和衣躺在沙发上。那一觉沉沉的,连做梦都变得沉重,一会儿梦见在战火里跟青青一起逃难,一会儿又梦见和陆泯之躲警报,再接着又是背着木夏到处找隐蔽的地方…….这样艰辛的梦,便像我的一生,总在逃,总在躲,总想有那样一个地方,能藏起我,让我安安稳稳,平平静静。
我醒了,只觉得鼻息炙人,头昏脑胀,身上覆着厚厚的棉被。我撑着头,勉强爬起来,却见牧青坐在旁边的沙发,青了一张脸,看着我,眼睛里涨满了血丝。
“对不起!我是太困了,所以…..”我含含糊糊地说着想解释,却见他的眼睛里突然亮晶晶的涨起了泪。我的心也像涨水一样,顷刻间满了,接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抿了一下嘴,闭了一下眼睛,所有的情绪便一掠而过,突然起身走了。于是,我想说什么又来不及说了,只能定定地看着他走出门,听到汽车发动的响声。我这样坐了一会儿,曾逸却又来了,他是极力镇定,可是说话间,那微动的嘴角和手却把他的不安和恐惧全部抖搂了出来。
“我打电话来是李牧青接的,可是他马上把电话挂了。然后,我再也打不进来了,所以,我只有来这里了。”
“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死。”我嘴唇焦干,连咽喉都是干的,说话都变得辛苦,也许是内疚让我辛苦。
“事情来得太突然,不然我也不想这样令你劳顿!”曾逸的眼睛也是红的,写满了疲惫。
“木夏的确在牧青手里,也许还在市政厅,可是我也不确定。牧青什么也不说,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曾逸一听说木夏在牧青的手里,眼睛突然睁大放亮,急着问,“那他到底为何要抓木夏,他预备把木夏怎样?”
我摇摇头,看着他说,“他什么也不说,我也不敢逼他。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请给我一些时间。”
“对不起,子衿,我是太焦虑了,我真的很害怕她出什么事。我真的害怕会彻底地失去她。我真的害怕。”曾逸说着突然抱住头哭了起来。而我心里一软,跟着眼泪止也止不住的落。可是我为什么要哭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总是这样没有来由。我还是尽力收住了来势汹涌地情绪,尽量平静地和曾逸商量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就算要救木夏,也要自己先抗住。我保证木夏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等你休息好了,我也许就有办法了。请你相信我!”
“徐离也说会尽量利用他在报界的关系帮忙打听。你也先休息休息吧,如果我有什么消息也会立马通知你的。子衿,不管怎样,我先谢谢你!在这里,我最能相信的只有你了!”他说完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起身走了。我依是坐着,无言相送。
曾逸一走,容妈便上来说,“小姐你发烧了,姑爷叫了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用,我只是累了,我想休息!我只想休息!一会儿你帮我回了大夫。”说着,我回房间重重地躺下。我累了,我只想睡觉,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只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