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十二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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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大嫂呆到第四天，就匆匆要回去，我没有问原因，也没有挽留。我把喜妹叫到书房。
“喜妹，你家还有兄妹吗？”
“我从小被卖到大少奶奶家做丫头，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兄弟姐妹。”喜妹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春日开在田野里的黄色小雏菊，赏心悦目。
“那你做我妹妹好吗？”
“二小姐”，喜妹有些惊诧，脸上的笑突然僵持在空中。
“我也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母，如果有一天我要从这里离开，都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去找谁？”喜妹的眼睛里满是不解，看着我不说话。我拉着她的手，淡淡地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没有”，喜妹拼命地摇头，“二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二小姐，第一次见就喜欢。我总觉得你跟别的小姐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二小姐你太好看了。二小姐要和我做姐妹，我觉得不敢相信。”
“人与人之间冥冥之中是有缘分的，你喜欢我，我感受到了，那我也喜欢喜妹，喜妹你感受到了吗？”喜妹的嘴微张着，睁大眼睛看着，眼里充满惊喜，听完忙点头。
“二小姐，那以后你就是我姐姐了吗？”
我抿嘴对她一笑，她用手捂着嘴巴眼睛笑成了月牙。我从壁橱里取出了上学时用的那只藤箱，箱子已经换上了新的栓子，雪白的木梗。曾逸送我的那只钢笔已经弄丢了，也许时间久了，有些记忆也会丢的吧。我自忖，禁不住苦笑，把箱子打开。
“喜妹，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我拿出那卷《十里桃花图》，在桌上铺开，绯红的花瓣铺天盖地，像燃烧起的胭脂。我的手指碰到也像被烧着一样，心里一阵痉挛。
“真漂亮！小姐画的吗？”喜妹走近看，眼睛也像窜起两团小火苗。
“叫我姐姐吧。”喜妹笑着对我点头，笑时露出一排细碎的牙齿，恬美秀气。
“姐姐！”她甜甜地叫了一声。我笑着点点头。
“喜妹，这画你带回去，将来若有机会，帮我还给胡家三少爷。”
“原来是三少爷画的。难怪了。”喜妹说着有些竟出神了，嘴角有笑，像草丛里掠过一只蜻蜓，轻盈的。我将画一点点卷起来，喜妹突然冒冒然地说：“二小姐，其实三少爷来找过你。只是…….”
“只是什么？”我心里突然被揪了一把，一时气闷，心里忐忑。
“只是我们也不知道您在哪？”喜妹迅速恢复了笑容，换了一个口气说，但我总觉得她隐藏了什么没说。
“喜妹，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抓住喜妹的手，逼问她。她拼命摇头，有一丝惧色。
“对不起！”我将手松开，心中颓然。
“二小姐，你出嫁时多开心，你看你现在一点都不快乐。喜妹知道你心中不如意，可是每个人都会有不如意的事情，那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要不快乐呢？我总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命，好像您生来是小姐命，我生来就是丫鬟命。可是，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生来不是小姐命，而每天跟自己过不去吧？不开心要过，开心也是要过，那为什么不开心一些呢？你知道吗？小姐出嫁那会，我有多羡慕你？我不羡慕小姐嫁得风光，我羡慕小姐可以嫁给子陵少爷那样的男人！可是光羡慕也没用，那是小姐的福分，将来喜妹也许会有自己的福分。”
窗外的天本是阴沉的，却突然露出一个洞，天光乍泄，射出万丈光芒。喜妹站在窗前，像一株盛开的玉兰。
“喜妹，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你的福分的。来，如果你不嫌弃，这两身衣服是我出嫁前常穿的，我送给你。这个长命锁是我出生时我父亲铸给我的，我现在也一并送给你。”
顷刻之间，喜妹的眼泪就落珠子一般掉下来，“小姐，你真要当我是妹妹吗？你为什么对喜妹这样好。”
“我刚心里还暗暗赞你聪明，怎么又傻了。这也许是你我的缘分。若是你也愿意当我是姐姐，以后还拜托你替姐姐多去西郊看看母亲。”
“嗯”，她哭着又笑了，我用手背将她脸上的泪揩去。那泪好清澈，我觉得珍贵，想用锦盒收起来。
我与牧青去码头送大哥、大嫂，喜妹走时突然塞给我一个小荷包，“姐姐，这是我送你的，不值钱。不过我从小就带着，大概是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她说完跳上船对我挥手。
船走了，我站在码头上看着，直到把船看成了点。不知为何我心里像淌血一样，滴滴答答，难受极了，恨不得插一对翅膀跟他们一起走。我从未如此。我打开荷包，从里面抽出一个小爪子，不过分辨不出什么动物的爪子。我又塞了回去，放进大衣的口袋。
“风大，走吧！”牧青抱着我的肩轻轻地说，我看着他，微微一笑，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我的清幽的茉莉香，他明朗的太阳香，很熟悉，很安全。
牧青还是很忙，进进出出，但是无论怎么忙每晚都回家，每天都有电话。我养花，看报，读诗，画画，日子平静得像井底的水。我的心从来没有何时像现在这样宁静过，我渴望这样的宁静，愿永远这样宁静，宁静到死。
日军节节败退，从秋天那次轰炸以后一直到年关警报再也没响过，报纸说现在美国也开始制裁日军，日军也许不久就要投降了。牧青却越来越忙，他从不跟我谈政事，有时回来衣服都不脱就睡着了。
有天夜里，山城突然开始飘雪，我坐在书房等他，等到凌晨两点他都未归。雪越下越大，鹅毛片一样沾到窗玻璃上来，整个山城像被沉到深海里去了，真真是万籁寂静。我披了衣下楼去，一开灯却见牧青半个人陷在沙发里，用军帽盖住脸，不知是睡是醒。我轻轻走过去拿掉他的军帽，他的眼是睁着的，眉头深拧着，有些烦恼的样子。
“有事情吗？怎么不上去？”我和他彼此之间话并不多，而我则甚少这样主动问他。他看了看我，又盯着外面。我转头看外面，透过房子里的灯光，可以看见亮晶晶的雪花一片片静静地飘落。我再看牧青，牧青还是盯着外面，我有些不解，走到门口，却见院子外面有人影，而且不止一个人、两个人。我们的院子外面像被人围了起来。
“不要看了！”牧青将双手枕在后面，这是习惯的动作，证明他暂时还不想跟这件事纠缠，由其发展。我也坐到沙发里，静默不语。他不想告诉我，我也不用问，只要陪着他烦恼就好了。他半躺着眯着眼睛看着我，看着突然笑了，那笑让空气变得暧昧。
“你在等我吗？”我脸一红，微微点了点头。
“结婚半年多了，我都没有好好陪你，现在好了，我有的是时间了。”他说着突然站起来，横抱起我，上了楼。我还是会心慌，会意乱，但慌乱中，却有一丝说不清的味道，好像七月的荷香，清甜的，凉凉的。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纷纷扬扬。明朝，一定琼花满枝吧！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十二章(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