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说在秋》风裳水珮

5、第一章（4）

　　文科部的开学典礼，我没有去，据说掌声很热烈，新来的文科系主任在学生和老师中都树立起了相当的威望。我拿着父亲的家书，反复在手上摺叠着，我不知那个面目模糊的父亲也有这样仓遒的字体，端正地写着，“父病重，甚念吾儿，盼归。”这样的字，写这样的话，好像卓别林的胡子和他星星般的眼睛一样不相配。
　　我去梅树下收拾花瓣，用帕子包好，如果我没有反悔，我要将它们带回北方。那河的水在不远处淙淙得流，想起日本的俳句，“止水起清音”。那河的水发出的声音应该是算是清音。
　　有女子嬉戏的声音跟着水声传来，分外悦耳，我心里疑惑，还有谁会不苦读、不畏惧地在这里打闹？
　　走近了，拨开梅枝，看见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像竹竿一样穿着青色旗袍，坐在那河边。太阳光照在她的脸腮上，发出金色的光，粼粼波光在她身后像是千丈佛光。佛光里还有一个男生的背影，细长的脖子，软软的短发，竹布长衫。他拉着女生的手，用小狼豪细细地描画着，是他。不用回头，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和他的妻。他一定是用墨汁把梅花朵种在他妻子的手臂上。
　　眼泪不知怎么已经盈满双眶，有大颗的水珠滴在拨开的花枝上。阳光好像金箭，我的左心室插满金箭，伤口在发炎。
　　我从梅林钻出来，准备回学校，山坡上远远走来一堆人，他们都簇拥着一个戴礼帽，穿西服的人。我听到了的同班同学付青青的声音，一口东北话，亮堂堂的在人群里很突出。她本叫付秋菊，加入学校的青年文学社以后就改名叫付青青，写诗学冰心满纸美丽的梦，演进步话剧总是像个离家出走、一脸绝然的娜拉。走近了看，还有本系的几个举足轻重的老师，学生会会长和一些平常表现突出激进的同学。
　　“老师好。”我低声道。我总是反应迟钝，难以将人脸和名号对应，凡是老师都叫“老师好”，凡是同学都说“你好”，以免叫错人，尴尬。
　　“子衿，一起去吃饭吧。这是我们新来的系主任，他的大名你肯定听过吧。”教诗歌的留美归国青年老师徐离温雅地说。他对女生永远都是暧昧不清的语调，对男生永远都是对酒当歌的豪放。头发三七开分油亮光滑，背带裤、白衬衫，西服总是搭在肩上。
　　“陆教授好！”我想也没想就说出这句话，不是陆泯之会是谁，我差点把自己的情书投进了他的信篓。说完抬头看，不禁愕然，是“卓别林”，他看着我微微一笑，“你好。子矜，哪两个字？”
　　“青青子衿的子衿，和徐老师是本家。”付青青抢快的利落，免去了我的拙言木讷。
　　“喔，徐子衿。”他微笑地点了点头。我很尴尬，很局促。
　　“陆教授，请。”教文献的木老先生让道，一大伙人跟着走了。没多远，又听到付青青回头喊道，“别一个人走了，等我回来。”再没有其他人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