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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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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河的水日日夜夜无忧地流。我将信笺折成纸船放在那河的水上,任水将我夭折的“爱情”带走,带去未知的方向,正如我对于第一次“爱情”的结局也是充满未知和无奈的。
小纸船在月光下顺着水莽莽撞撞地漂走了,没有一丝水花。冰心女士在自己的小诗集里说,纸船是载着祝愿入梦来的。写得恬淡幸福,很可惜,我没有学她,我的纸船是带着祭奠离梦去的。我的梦走了,忧伤走了,我带着点儿欢喜夹杂着一如既往的惆怅在月光下幽幽地唱歌: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细声啼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吐露着芬芳.
这美好的月夜,这香气氤氲的梅花林,还有甜蜜地歌儿都让我想永远地在这里“醉生梦死”下去。我也以为我又要在这里徘徊到天亮,谁知不合时宜的警报又响了。一声,又一声,刺耳的警报,撕破了梅林水墨画一般的恬静。
远远的人声沸动,和每次一样,所有的人都会倾巢而出,跌跌撞撞,仓皇失措,几天一次,甚至一天几次。跑不完的警报,仿若割不断的黑夜,仓皇失措的永远仓皇失措,恬然的永远恬然。
我在远远的人声喊声和半空里划破凄厉的警笛中歌唱,翩翩起舞,愈乱愈乐,愈夜愈美。“让我死在梅树下吧!”我的心在苍茫动荡的黑夜里呼叫,梅花在清冷的月色里越发冷艳芬芳。
“轰隆隆”的声音好像山塌,滚雷一般从远远的云层里破空而来,我在癫狂的沉醉里还没有意识到就被重重地摔倒在梅丛里。来不及痛呼,嘴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挣扎着回头一看,是一脸严肃的“卓别林”。有两架飞机,低低的从梅林上呼啸而过,卓别林似乎紧张得连呼吸都没有了,脸在月光下煞白煞白的。
飞机的轰隆声,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我掀开卓别林的手,咯咯笑起来。他虎着脸,一言不发,瞪着我,眼睛后的铜铃大眼像梅树下的星星,竟觉得有些美。见他生气,我闭紧嘴巴,不敢笑,怔怔地望着他。他却又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撩起他的马褂,一手伸向我。我坐在地上,仰望他,觉得高大俊朗,一味痴笑。
“你这姑娘怎么有点痴痴的,起来吧,地上凉。”他温和地说。
我把手怯怯地伸向他,他的手柔软宽大却有力。
“你一个人在梅林唱歌,不怕吗?”
“有人才怕,一个人怕什么?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啊。”有花瓣悠悠落下,沾在头发上,衣服上。我和他,一老一少,这么月光下披着花瓣站着,竟像一对新人。我红了脸,他不知道。
“日本有成片的樱花,到了季节,就芬芳满枝,风一起,树就像飘花雪一样。”
“喔。”我不言,站在树下用辫梢玩弄花枝。花香酽人,闻着便知这一树花,花势定然很好。
“日本还有一个传说,说是开得很盛的花树下肯定埋有尸骨,不散的鬼魂借树还魂。”
身上好像穿过一阵凉风,我寒噤了一下。他没看出我的不安,我也没看出他的扫兴。“那肯定是真的。警报响的时候,我想葬身梅树下。我死了,肯定借树还魂。”
“你竟不怕死!”他撅起嘴唇,小胡子呈八字,有些滑稽,但是上半张脸却是端正严肃的。他的脸也许是两匹布缝制出来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在前面走,我蹲下身起拾起一枝花,他回头见了,等着我。我想他一定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