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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五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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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姐,你要我跟你去哪里啊?”冯九跟在我后面巴巴地问,他越是这么问我,我越是想卖关子。
“冯叔,您知道这城里什么地方最繁华吗?有卖成衣的铺子,有做头发的铺子。”
“我知道。可是,徐小姐你要去买衣服、做头发吗?”冯九愈发的糊涂,我心里竟然开始得意起来。
“是的。冯叔,快带我去。”冯九见此也就不问了。我们走了不多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家成衣铺子。玻璃窗内,有大半片都是洋装,另外一边则全是旗袍,最显眼的就是一件高叉无袖的玫红的丝质旗袍,正是刚才那个妖冶的女人穿的样式。
“徐小姐”,冯九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我推门进去,穿着白衣的侍者鞠了一个躬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热情,不冷不淡地说:“这位小姐,本店是全城最好的成衣铺子,不知道小姐是想来件洋装还是旗袍。”见菜下饭,人之常情,家里的人尚且如此,我并不介意一个讨生活的侍者。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那堆旗袍旁边,指着玫红旁边那间月白色胸口和下襟绣着大红牡丹的旗袍说:
“我要这件。”
“小姐,这是我们新到的款,从上海来的,材质是上好真丝,八十元一件。”那侍者依然半冷不热,只是口气缓和了许多。
“我就要这件,”我说得一字一顿,看都不看那个侍者一眼。
“我们给您量一下尺寸,做好了送到您府上去。”一下子白衣侍应跟旁边的师傅都围上来要帮我量尺寸。我脸上像晚秋枝桠上挂的大红柿子,度了白霜,心里却像三月里开的迎春,一丛丛,满枝金黄。
“不用量了,我要试这件。”他们忙不迭是地跑去取衣服,巴巴地送我进试衣间,不做皇太后真是不晓得坐在龙椅上看江山是什么滋味。我小遂意了一回,只是转念一想,不过也是仗着陆泯之送我的法币一千,我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衣服肥瘦合宜,只是两根辫子不搭调。我包了衣服,又去隔壁的店里拣了一双白皮鞋,然后找了一家店做头发。冯九像跟班一样跟在我后面转悠,他也不再多问我,和我家里的下人一样。我想着他当年也是这么跟着陆泯之的,心里更觉得一种说不上来的温馨。
晌午过了,我的头发总算做好了,头发被挽了高髻,额发梳上去了露出光洁的额头,舒眉淡淡,乌目如漆,我自己竟有些认不得自己,好像镜子里的那个是别人,是一个与我有关的人。
“哎呀,小姐侬真是好看,月历皇后也不及侬的叻。”梳头的师傅一口软软的上海话,虽然我听不太懂,但说我好看这句还是听明白了。我对他说了声,“谢谢”,便出了店门。冯九低着头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等我。
“冯叔。”冯九抬头看,张着嘴巴,没说话,也没动身。
“冯叔。”我走到他身边,又叫了他一句。
“哎呀,徐小姐,我都认不出你了。你这身行头,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冯九咧开嘴笑,那种憨直表露无遗,他不是奉承我。
“好了,冯叔,我们现在去找舒先生吧。”冯九瞪着眼睛看着我,还是不明白。
“走吧!”我拉拉他,他“嗯”了一声又跟着我往回走。
离着院门口还有一些距离,我让冯九等在那里,却没想到曾逸和木夏还坐原地。他们看见我和冯九,一时说不出话来。曾逸闷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了个“你”字,然后又语塞了。木夏终于按捺不住,欲张口问我。我不想和她纠缠,只说了句“等会再说”,什么也没解释,便急匆匆地走向院门口。
待走近了,那两个侍卫看到我,并没有要阻拦我的意思。我努力装得落落大方,昂首挺胸走到他们身边,瞟了他们一眼道,“我约了你们赵军长。”他们互看了一眼,我不等他们开口,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心里有百只兔子上窜下跳,却憋着一口气,装模作样走到底。很好,我走了很远,他们都没有喊我,我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用手使劲按了按心口,想让自己再平静一些。
我是进来了,可是舒睿贺在哪呢?如果他今天不再怎么办?好不容易闯了进来,可不要无功而返?要是在这里被抓了起来,那我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幸亏这个院子不大,院子居中立着一栋五六层的西式洋楼,开着一个四扇大门,台阶建了几十级高,很气派,想来应是办公楼。楼前铺着很大一片草坪,有个穿军装的男人正对着一队士兵训话,我壮着胆子往前走,走近了才发现那正是上午我们遇到的年轻军长。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我的心会不安地跳,可是我又忍不住要看他。其实他很好看,只是冷得可怕,神气得不行。他突然转过头朝我看过来,我不敢看他,慌忙转过脸去。
“站住!你去哪。”我的背脊突然一片冰凉,心里暗苦。
“你要去哪?”他走到我跟前了。无法了,反正戏已开锣,那我只能演到底!
“舒睿贺部长约了我。”我抬起头,微笑地看她,就算我心里都塌方了,我也必须要神色坦然。他的眼神本是冷的,像冬夜里的冒着寒气的星星,充满了戒备,却突然松了下来,嘴角似有笑意。我觉出了变化,可并不觉得安全。
“这位小姐很面熟。”
“呵呵,是吗,可惜我不认识您。军长,我能走了吗?”他抿了一下薄唇,点点头。我还了他一个笑脸,大步往前走,尽量镇定,却越走越快。大楼里黑洞洞像迷宫,我不知方向。我绷紧了一张脸,想要得体,可是空荡的大楼里回响着我“咚咚”的脚步声,却是一片凌乱。
“你要找舒部长。”
我被突如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冷漠的人。我点了点头,想要得体镇定的笑容还是变得慌张了
“从这条走廊走到底向左拐第一间。”我不敢看他的脸,只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谢谢。”我头也不敢回往前走,额上沁满了汗,手脚却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