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折月》思弥尔蓝

2、第 2 章

　　3．

　　接下里的相处中，张帆杨表现得更加善解人意。他在第三次单独见面的时候表达了对温曳的喜欢。

　　温曳想要回答的时候却被他制止了。

　　“我希望你可以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再给我答复，下一次再说好吗？不管是不是拒绝，我都可以接受的。”

　　他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温曳，说着说着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流下了，急忙离开了这里。

　　温曳被他搞得有点头疼，晚餐的饭桌上，她和父母说起这件事。

　　“从我的表现来看，我会答应的概率绝对超过百分之八十，他有什么不敢的？”

　　面对父母，温曳的不满实实在在表现了出来。她从小就聪敏，懂事也早，在外人面前永远情绪稳定大方得体，偶尔跳脱也显得活力四射，也只有在父母面前才会放大自己的情绪。

　　她和母亲温澜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暑假结束前，温澜就前往帝都拓展市场。她的公司主打高科技性能产品，比如说家庭机器人就是她公司推出的本年度新款。

　　父亲贺钧偶尔会回来看看温曳，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照顾温澜，扮演一个贤内助的角色。事实上贺钧享受做这些，妻子很有能力，他可以辞去工作一心一意钻研厨艺、生活技能，每次收到妻女的夸赞，他就很满足。

　　温澜认真地听完女儿的抱怨，“曳曳，你要理解别人性格想法的不同，他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有自己的考量。当然，你也有你的道理，但妈妈想说的是，当你看不懂的时候，至少要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温曳不太满意听见这些，她忍不住解释，“妈妈，我并没有反驳拒绝他，我已经表现出尊重了。”

　　温澜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看着温曳皱着小脸咀嚼，觉得实在可爱，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她和贺钧对视了一眼，放下筷子，“好吧我认输，我确实无法完全拒绝。”

　　贺钧说，“我和你妈妈打了个赌，我说她总是拒绝不了你，她不认同。”

　　他说完还朝温曳努努嘴，表示自己是无辜参与。

　　温澜轻飘飘看他一眼，清清嗓子问温曳，“所以当时你为什么不喊住这个落荒而逃的小子？”

　　再一次见面，温曳没有给张帆杨犹豫退缩的机会，她直截了当地接受了他的告白。

　　眼前的少年瞪大眼睛，“所以我是你男朋友了？！”

　　温曳假装思索了下，等张帆杨重新冷静才说，“没有逃兵的话，是的。”

　　然后他又整个人烧起来逃走了。

　　上学的中午会见面，完全是因为张帆杨自己等不住，听了不知道哪的消息跑过来的找她。谁知道又逃跑了。

　　温曳今天中午和王玉清老师一起点的外卖，躲在行政楼后面的小石桌上吃饭。看见她回来，王玉清没忍住问她，“那个男生？”

　　别人的八卦王玉清也不爱听，但加上温曳二字，她怎么就这么好奇呢？

　　“老师您倒是保持一下在我面前的老师形象。”温曳无奈地说，“是，刚在一起的男朋友。”

　　王玉清没想到自己还吃了现场瓜，“那现在，”她指指张帆杨离开的方向，“不会是看见我逃走了吧？”

　　听见“逃”这个字眼温曳就有些郁闷，一时间没接话王玉清开始自我发散了。

　　“其实他了解我多一点就知道我不爱管这事的！再说我是高三教研组的，他不是我们年级的我也管不着他，你的学籍又在起云，这事被我看见完全不会有事。”

　　温曳闷闷地说，“谁知道呢？也许人家就喜欢逃跑的刺激感。”

　　王玉清：？

　　温曳和高二一男生谈恋爱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何天怡抱怨自己居然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见她恋爱的事情，明明她们才是最好的朋友。

　　温曳大喊冤枉，她中午才确定的关系，哪知道午睡回来整个年级，不，整个一中都知道了。

　　没扯两句，高二年级组长就找过来了。她已经找张帆杨确认过真实性了，说实话学生恋爱并不难办，帝国现在几乎默认，只要恋爱没影响成绩，学校没必要插手管教什么。

　　但温曳不一样，她在整个折兰市的知名度都很高，一中现在的活招牌，她谈恋爱了，还是和她的学生，这事情实在是为难人。

　　年级组长只是来嘱咐几句影响问题，希望他们在学校里低调一点。和温曳猜测的差不多，年级组长还没宽慰几句，她已经爽快点了头。

　　谈个恋爱搞得人尽皆知，温曳还没感受到暗戳戳互动的恋爱的滋味，直接被加速推到了所有人面前。她再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也没办法坦荡地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和张帆杨牵手拥抱。那么多双眼睛，心里实在是没办法不膈应。

　　十二月份票选首相，温曳想寻个由头给陆敏拉拉票。陆敏在几年前来过折兰市考察，曾在折兰大学演讲，当时温曳还在读初中，具体年级她已经忘记了。

　　但那天陆敏的演讲一直刻在她的记忆里，那是一次思想启蒙，让稚嫩的温曳明白了女性的力量，明白为什么短短百年，云利斯帝国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明白自己也掌握着这份力量，但仍需要学习使用方法。

　　但温曳翻遍云利斯编年史，依然没找到满意的“由头”。她想到刘年月，这位自称不靠谱的学姐，大学专业居然往文科方向选择了。她靠谱地给出了温曳想要的。

　　刘年月学姐：或许别的国家的？国家忘记了，但我记得他们十二月份有个平安夜，你可以借来用用。

　　温曳上网搜索，检索到的词条很少，但确实有平安夜这个节日。而且添头都不需要费神了，平安夜送苹果，天经地义。

　　一中高三大部分学生都成年了，温曳放出消息，只要在选票日那天投票给陆敏，就可以凭借信用来她这里领取一个苹果。

　　“一个苹果有什么好的？温曳也真敢说。”

　　“欸你就不懂了，温曳说了过几天就是赫比国的平安夜，吃了苹果保佑来年平平安安。吃的就是个美好祝福。”

　　“赫比国又是什么国家，名字都没听过，过他们的节做什么？”

　　“和你说不通。”这个人也无语了，他拉过身边的同学打听，“温曳有没有说限制数量？我爸妈也投给陆敏我是不是就能领到三个了？”

　　4.

　　温曳从水果市场批发了十箱苹果，她选的时候秉持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买了最贵最好看的。何天怡笑她，这下好了，奖学金富婆要成负婆了。

　　然后温曳沉思了几秒，又多批了一箱，这一箱给高三教研组的老师，感谢她们由得她大肆传宣开展这个平安选票活动。

　　领苹果从投票第一天开始，送完截至。温曳借了总务处的仓库用，但苹果得自己搬上去。张帆杨自告奋勇地来帮忙，何天怡和班里平时关系的不错的同学也都来了。

　　每个人搬一箱，还剩下三箱。张帆杨建议她看着这几箱，等他下来一箱一箱搬。温曳也想搬，但确实得有人留在原地看着。

　　何天怡是最早上去的，下来得也早，温曳就让她代替自己，她则搬着一箱苹果往上走了。她刚上一楼，箱子太沉，她自己又心不在焉地想选票的事情，脚尖被阶梯绊倒，差点连人带箱子摔地上，幸好被人及时扶住了。

　　手里的箱子也被接了过去。温曳对他还有印象，上学期末拦住她查考勤的男生。

　　“谢谢你啊！苹果可以还给我。”

　　“好。”

　　男生小心地把苹果箱子搁到她的手上，还轻声说了句小心。

　　温曳这次不敢走神，一步一步都瞧着台阶走。

　　男生还站在楼梯转角，突然问她，“没有成年的话有机会拿到你的苹果吗？”

　　温曳没回头，“单独给你买一个也可以，记得来找我要。”

　　在温曳心里，要是不是他扶了一下自己，身上磕碰都是小的，当然不会吝啬一个苹果。

　　事实上男生觉得，陌生人这样问她多半也会答应，在她心里这是太小的事情。什么时候你能问一句我的名字呢，温曳？

　　选票当天来领苹果的人不多，第二天中午大家像是组队来的，把总务处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幸好温曳说的是凭信用领取，每个人领到自己的转头就走，很快苹果发完人群也散了。

　　何天怡中午过来挤进来都花了不少时间，走一步就得解释三遍自己是来发苹果的。面对这些空纸箱和满地的狼藉，两个人对视一眼开始整理收拾。

　　“幸好老师的苹果你是提前送过去的。”何天怡感叹道。

　　温曳更多的是高兴，不管怎么样这次活动在她心里圆满完成了！以陆敏的支持率，出任首相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但想到自己能帮到她，也许只是一点点，她都觉得很满足。

　　何天怡今天太累了，她和温曳不一样，一整个早上都在高强度学习。苹果发得很快，现在赶回去还能睡二十分钟，温曳就把她撵走了。

　　纸箱压平捆在一起叠得太高了，温曳把他们分成两捆，勉勉强强可以做到一次性走半层台阶。路上又遇见那个男生，温曳倒不算太意外，现在已经是学生会的中午考勤时间了。

　　温曳正好在休息，看见他还有心情调侃道，“你不会是来问我班级姓名的吧？”

　　男生摇摇头，“我来要苹果的。”

　　温曳已经忘记这件事了，如果明天再来问她，她一定会记得晚上买好，偏偏是现在。

　　“我帮你拿下去吧。”男生闷声说，没等温曳说话已经领着两捆纸箱往下走了。

　　他愿意帮忙，温曳落得轻松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她手臂酸疼，客气的话也不愿意说。

　　“这样吧，我明天把苹果补给你，说实话明天才是真正的平安夜。”温曳问他，“你是几班的？”

　　“高三二班庭约。”

　　第二天温曳就带着苹果去隔壁班找庭约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早读之前来过学校了，脸上还有没睡醒的困倦。

　　“给你！祝你来年平平安安啊！”

　　庭约接过苹果，看着她的眼睛说，“谢谢，也祝你平平安安。”

　　温曳回到教室刚趴下，就被前面的何天怡逮到，“说！这么早带着个苹果去给谁了？给陆敏投票凭借信用领苹果，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何天怡比温曳小几个月，下个月才成年，对于自己没苹果这件事她已经耿耿于怀好几天了。如今她板着脸拷问的摸样活像个法官。

　　温曳从桌洞里摸出一个用红纸包起来的苹果，直直递到她手上。

　　“平安夜快乐，祝我们天怡平平安安，高考顺顺利利超常发挥！”

　　何天怡立刻眉开眼笑，嘴上还不满意地说这样的祝福应该留在新年，动作倒诚实，心满意足地捧着苹果转回去早读了。

　　其实温曳还给张帆杨买了一个，但是他们最近在冷战，分苹果的时候他都没过来，温曳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和好。

　　很难说谁有错，张帆杨觉得温曳陪他的时间太少了，平时很难单独相处就算了，周末也约不出来她。约会邀请几次三番被温曳拒绝，他有理由认为温曳不爱他。

　　温曳哑口无言，他说的是事实。但她坚持这是观念上的偏差。两个人是在谈恋爱，但互相自己的生活、成绩更重要，没必要为了见一面、吃一顿饭付出高额的精力。
　　张帆杨平时是住校的，他家离一中很远。一中因为教职工安排问题，强制让学生周末回家住。那么他们两个人见面就会很麻烦，选择中间的位置约会，两个人过去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周五放学呢，张帆杨又有篮球队的训练。

　　当时张帆杨情绪上头，眼尾都红了，他觉得自己很委屈，谈恋爱女朋友却不愿意和他多呆一会。温曳就问他既然这么想要相处时间，为什么不退出篮球队，她愿意抽出周五的时间陪他。

　　张帆杨当然不想退队，当初选拔他可是废了不少心里才进入篮球队的。一中的篮球队在折兰市高中里排名很靠前，他成绩一般，还有靠篮球考大学的念头。可是一中的中等成绩就能进入一所不错的一本大学，所以他又很是犹豫。

　　“人家女朋友都是陪着男朋友来篮球队训练的，我也想你陪我训练。”张帆杨小心翼翼地看她，“而且我也想让你和我的兄弟们认识一下，他们都对你很好奇。”

　　温曳拒绝了。这很浪费时间，更何况她不喜欢篮球，对他的兄弟们也没兴趣。

　　也许是她回绝得太快，也许是张帆杨积压下来的情绪，温曳不清楚，总之他更加生气了，开始翻以前的旧账，说自己去高三一班找她从来没找到过，永远不知道她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她在不在学校。

　　这种情绪下温曳觉得没办法沟通，于是建议他好好冷静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样的矛盾温曳毫无解决的头绪，她根本没办法和张帆杨沟通，他太情绪化，几句话几个字都能影响他的心情，他不高兴又会用言语发泄情绪。温曳最近想的更多是的怎么开口说分手。

　　一月份的时候，张帆杨过来道歉，他说自己想明白了，是他太粘人了。他能想明白温曳还是愿意再给一次机会的，也挑了点自己的不对说，冷战到此结束。

　　一中的期末考安排在一月底。年末有很多总结要做、很多会要开，还有学生放假相关事宜，温曳熟知的好些老师都忙得飞起，周末都留在学校办公。

　　她就请王玉清老师帮忙，让张帆杨周末留在学校。倒不是为了约会见面什么的，是温曳偶然间看见了他的成绩单，她知道张帆杨成绩一般，没想到能差到年级垫底的程度。差得温曳怀疑起他的智力水平。

　　温曳想她家离学校近，帮他补功课不仅能表现她深刻认识了自己对双方感情的忽视，并且正在不断改正，还能靠补习了解一下张帆杨的智商是否高于平均水平线，最重要的是她有理由回绝他除夕夜见面的不合理请求。

　　没办法，张帆杨现在算是知道温曳软肋在哪里了，只要提起她对自己、感情不上心，回绝就会进入延缓期，答应的几率也会成倍上升。

　　周末，温曳接到何天怡的电话。

　　知道她在学校，何天怡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让她去班里找找有没有她的试卷。她回到家才发现这周的数学卷子不见了，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她奄奄一息地说，难道天要亡她。

　　试卷确实在班级里，被何天怡压在一本课外书的下面，温曳也是翻了个遍才找到。

　　找到就行，周日回来还有晚自习，温曳把试卷的题目拍给她，她周日补上去。温曳还要去还钥匙，没多聊挂掉电话，她路过二班不经意往里一看，不知道谁把书垒得这么高，还把一个烂苹果放在最上面。

　　她还没感慨完，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庭约，气喘吁吁地从楼道跑上来。看见她，庭约僵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再看她。

　　“你忘记拿东西了？”

　　庭约点点头，见温曳没有要走的意思，掏出钥匙开门，钥匙孔几次对不准，在温曳想上手的时候，门终于被打开了。

　　温曳原本还想问问他，那个烂苹果是谁的，放这么高跟贡品一样。结果张帆杨好久等不着她，从楼下教室跑上来了。上课的班级不能借用，周末少了什么东西保不准算到他们身上，温曳借的是综合楼阅读室的钥匙。综合楼离教学楼也不近，张帆杨跑过来出了满头的汗。

　　“还没找到东西吗？”他说是这么说，眼睛一直透过窗户望二班里面看。

　　温曳递给他一张纸擦汗，他不接，只是弯腰让她帮忙。温曳随意拈了几下，把纸巾扔到他的怀里。

　　“走吧，你每门课都要补。”

　　他们的脚步声和嬉笑打骂声渐渐飘远，庭约从同学的课桌边站起来，走到自己的课桌前，拿起那个烂苹果。

　　这周老师让他们把能带回家的都收拾走，他就把所有课本堆一起先放在课桌上了。收拾的时候他看着苹果腐烂的地方，想着这周回家把这块地方挖掉，也还能吃。苹果已经烂到不好放书包里了，他顺手放在书本最上方。结果放学走前和老师聊了几句学习方面的事情，忘记把它带走了。

　　昨晚想起来的时间太晚了，他好怕周日过来苹果全烂了。理智告诉他周六早上和周日下午没什么区别，情感却让他一分一秒都捱不过。昨晚他整夜睡不着，做梦都是温曳在说话。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怜悯，眼底尽是冷漠。

　　“连我送你的东西都保护不好，真是没用，假大空的话喊多了，原来真的会把自己也骗过去。”

　　他拼命想要辩解，他想说出自己的爱，烂掉的苹果就掉落在他的脚边，显得他的狡辩那么虚伪。最后温曳选择了别人。

　　现在和梦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庭约低头看着腐烂的苹果，勉强勾起的笑也是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