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折月》思弥尔蓝

1、第 1 章

　　1.

　　折兰市各个高中，只要上课听讲的学生，都知道温曳这个名字。两年前她以全市中考状元的身份进入折兰第一高级中学，最近她获得全国物理学科竞赛金牌的新闻又登上了本地报纸。

　　照片上的女生扎着马尾辫，一手捏金牌，一手揽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指导老师，两人对镜头浅笑。

　　报纸上一刊登，不光是温曳，她的指导老师王玉清老师也火了，听说下一届学生家长都想把孩子转到王老师带的班里。意向报考第一中学的成倍增加。

　　“以前一中也没比我们好上多少，现在出了一个温曳，完完全全把我们踩脚下咯！”二中办公室，一个男老师看着早报说道，“这么好的学生，当时怎么就没抢过啊！”

　　比起温曳，重高教研组们的老师们眼红的都是王玉清，年纪轻轻就能有这么争气的学生，以后评职称可不得一路绿灯。

　　边上的女老师听见这话，连装都懒得装，脸上全是不屑，“小周，记性怎么这么差了？比我还不记事啊，当时温曳家你可是也跟去了，人家为什么没来我们学校，你应该最清楚吧？”

　　女老师是教研组资历最老的，男老师脸色差极了也没敢再开口说什么。他心里告诉自己，要不是因为年末的同事评价，爷会受这气？

　　温曳选一中的原因也不是秘密，只不过没人信。当时招生的老师全是男的，她坐在家里觉得空气越来越浊，她从小嗅觉发达，怀疑起某个老师早上连牙都没刷。

　　直到王玉清老师和一中招生办老师到来，两个女老师刚进门，温曳问了学校名字，直接就定了下来。

　　折兰前三所学校的师资都差不多，一中本身就在她的预选名单里，这下根本不用考虑了。后来的两年也证明，当时的选择没错。

　　“那你是不是在学校呆不了多久就要去帝都集训了？”何天怡点点温曳的胳膊，“如果你真的要出国比赛，我们是不是又几个月都见不到？”

　　“嗯应该。”温曳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她作息一贯稳定，昨天拼拼图没注意时间，上床都凌晨一点了。

　　“欸问你个事…”何天怡俯身凑到她耳边，她们俩前后座位，这样的姿势把温曳的脸挡了一半，走廊窗外的人身形一顿，很快走远了。

　　“…你高三读不读？”

　　等国家集训队的名单出来，帝都几所学校很快就会开始联系学生，温曳才高二就能去读大学了。

　　何天怡当年入学知道温曳是中考状元还诚惶诚恐了一段时间，现在听见她金奖的消息都能波澜不惊，比学校老师镇静多了。

　　“不读也不会提前去大学，这段时间太累了，我要休息。”

　　“也是，你的黑眼圈都这么深了，得好好补补。”何天怡有些担忧，“要不要我叫我爸帮你炖只鸡补补？”

　　“…我不吃鸡鸭鱼。”

　　快上课了，何天怡不情不愿地转回去，嘴里还念叨着，“人家天才都吃鱼，高蛋白补着，脑子才够用，你倒好……”

　　温曳捂上耳朵，何天怡妈妈是中医，爸爸是厨师，她本人对吃很有自己的见解，光是营养均一点，她都能说出花来。但温曳有这么办法，鸡鸭她受不了膻味，鱼受不了腥味和刺。

　　确实这都有解决的办法，温曳选择最简单的，直接不吃。

　　她原本还想趴着，捂着耳朵还是听见了老师用自己做正面例子教育大家，只能睁眼坐直露出虚假的笑容。

　　离集训开始还有一周左右，温曳实在是在学校呆不下去了，正巧王玉清老师又劝她回去休息多和父母说说话，她立马答应了下来。

　　说好的在学校陪何天怡的事情只能告一段落了。

　　中午吃完饭，何天怡瞪她一眼，又絮叨不少养身体的tips，午休铃声打响温曳才拎着空书包往校门口走。

　　一中建校多年，历史悠久，加上近十年的规划修正扩张，风景实打实得好，离校门口也是实打实得远。好在温曳不着急，走得慢悠悠的。

　　路上遇见学生会检查纪律，她还被拦下来问班级姓名。在其他地方不好说，一中这一周的中午，几乎把报道她的所有报纸定了个遍，温曳现在走在路上都会有同校学生冲上来打招呼，食堂阿姨给她打菜时手也不抖，还嘱咐她现在太瘦了要多吃点。

　　简直是令人发指的差别待遇，以至于何天怡坚信，这个学校已经找不出一个不认识温曳脸的人了。

　　没想到教学楼没出就碰着一个，真应该拉着何天怡过来看。想到这里，温曳不由得多看了男生一眼。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孩子长得清俊白皙，许是尴尬，所以耳根通红，还有往脸上延伸的趋势。

　　男生捏着纪检单的手指尖发白，“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来。”

　　声音还挺好听的。

　　温曳不在意地点点头，她又不是人民币，要那么多人认识做什么。既然没事，她越过男生继续往下走。

　　集训名单隔天就公布了，大学招生办的电话来得是真快。温曳不需要人抢，她早就决定去哪所学校，喜欢的专业也是学校王牌。说实话要不是王玉清老师强烈推荐，她压根不会走竞赛路。

　　当然她挺喜欢物理的，她的所有选择都是因为自己愿意自己喜欢，只是这种喜欢不是长远的，未来规划的话，她更想从事金融行业。不过毕业三年后就得继承公司了，家里这还算大的企业得她来接手。

　　很快温曳就和起云大学招生办的老师达成了共识。

　　没过几天，集训开始了。温曳顺利地进入物理国家队，代表云利斯帝国参加ipho，同行的除了带队老师还有两个女生和两个男生，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区，在集训期间也相互了解过，队内交流很顺利，气氛也融洽。

　　友好的氛围和代表帝国出征的共识，云利斯帝国最终以223.75分的总成绩折桂。温曳他们还没回国，消息已经在互联网上传遍了，奥赛相关的词条也登上了热搜。

　　折兰市媒体甚至还给温曳评了个折兰骄傲的头衔。

　　五个队员互相道别，他们当中只有温曳是高二，暑假结束他们就要去帝都读大学了。

　　刘年月笑着揶揄她，“今日是队友，翌年再见你可得叫我一声学姐。”

　　他们在机场互相拥抱，温曳弯眼回她，“我倒是现在就能喊一句，你敢应吗？”

　　“我妈成天让我少看那些讲古代贵族腌臜事的剧，我看你也是，看得不少。”

　　“有陪我妈妈看过一些，”温曳冲她们摆摆手，“明年开学见！”

　　“到时候记得联系我！”

　　“明年见！”

　　2．

　　暑假里温曳和何天怡见得也不打算多，一来何天怡有不少补习班的苦要吃，二来温曳不想吃通勤的苦。她只想在家里做自己的事情。

　　还有一年的时间，一中同意温曳来学校上学并且上下学时间看她自己方便，王玉清老师还邀请她去新的物理竞赛班分享经验。

　　开学致辞也得温曳来。

　　也不容易啊。好辛苦地躲过记者们，现在还得写开学稿子。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她回一中处理学籍的事情，还被校长抓着合影。温曳在致辞的稿子里打：人怕出名。然后又一个一个删除。

　　领教材是周日，温曳没去，听何天怡说班主任一直在找她，电话打了几个都没通，知道何天怡和她关系好，让帮忙联系一下。

　　“你真的一个电话没接到？陈老师好像还蛮急的，晨会的稿子都要老师审核修改过的，这是规定，你记得联系他。”

　　温曳往杯子里缩了缩，房间里空调开得足，醒来倒是觉得冷了。

　　何天怡还要去寝室整理，两个人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通话记录确实有几通未接来电。贺钧敲了敲门叫她吃早饭，温曳答应了一声，然后苦着脸去开电脑。她登入葡萄交流，翻了一遍c开头的列表，没有陈老师，只能从班群里给班主任发了好友申请。突然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分享好友chenchenchen

　　°：这是陈老师葡萄号

　　温曳的葡萄好友几百人，当时省队名单出来的时候，不少一中的学生来加她好友，写了学校的她都同意了，但葡萄交流每天响个不停也麻烦，没多久她就打开了搜索权限，只能通过扫码加她好友了。

　　这个人应该也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可能在办公室帮忙听老师交流，自告奋勇帮忙传话的。温曳礼貌地发了句谢谢。

　　周一开学典礼，对着老师改完的稿子念，也许因为她为学校取得还算不错的荣誉，这份稿子只被修改了语法和错字，她想表达的意思都被保留了。

　　“…我要感谢学校和老师的支持，感谢同学、朋友们的信任。当然还要感恩帝国，我们如今的一切都离不开帝国，从梅斯首相到如今的赫沁莲首相，帝国法历经两次修改，给女性、母亲争取了属于自己的合法权益，也让女性有了有了更多的自主选择权。返回折兰的时候，我的照片又出现在了折兰日报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下面的民意抽测，十二月份即将到来的首相选票，希望成年的校友们能给陆敏议员投一票……”

　　“…最后要感谢指导老师王玉清，您的信任一直支撑着我，可以说没有您就没有如今的我。谢谢大家，高三一班温曳。”

　　洋洋洒洒地念完，温曳把话筒递给主持人，眼睛还盯着稿子——昨天写的时候只觉自己是当代文豪，文曲星转世，今天读了才知道写得这么尴尬，帝国语必须好好学！

　　开学之后，除了帝国语、帝国法温曳雷打不动地出现，其余时间她不在教室，何天怡都不清楚她去了哪里。温曳行踪成谜，随心所欲地出现在各种场合。

　　前一秒还在物理办公室帮忙批改卷子，下一秒就能借器材室的垫子去操场树荫下午睡。十月份运动会，高三就她一个人去了，报项目也没人比，温曳就成为了裁判组的编外成员。

　　王玉清老师感慨，整个学校就没有活得温曳更加拉仇恨的学生了。

　　同桌吃饭的老师听见这话，十分赞同，不说学生了，那个老师不羡慕她。

　　虽然没参加比赛，但满场跑也很耗费体力，温曳留在学校跟何天怡一起吃晚饭。

　　糖醋排骨、糯米鸡翅、肉末炖豆腐。

　　学校食堂的菜做得越来越好了。（何天怡嫉妒得不行:不仅菜好，阿姨还给温曳打了超级多的肉!!）

　　这一个多月，何天怡作为温曳在这个学校最好的朋友，比其他老师同学更深刻地感受到她有多开心。她可以因为河边风景美，坐在长椅上吹风，临近中午才到学校。可以逗学校晒太阳的橘猫，一人一猫懒懒地呆上一中午。

　　“我终于明白你来读高三的原因了，本来年级里说起你就是成绩好、国家队的学神，现在全是羡慕嫉妒恨。”

　　温曳揉揉耳朵，今天有点累了，她开始犯困，“不过我确实过得蛮开心的。

　　高一没正常读多久就进了学校物理竞赛班，直到ipho结束都没什么假期，上个暑假还是她读高中以来的第一个。

　　第二天中午，温曳从操场回班级上帝国语，下课走人前拉着何天怡说了几句话。

　　“你说你喜欢谁？”何天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量一时间都没控制住。

　　温曳安抚她，何天怡深呼吸，压低声音重新问了一遍。

　　“大概是高二的吧。”

　　其实温曳自己也不清楚，她和那个男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今天早上第一个项目就3000米长跑，高二男子第四组跑第二圈的时候，后排有人加速蹭倒旁边的人，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下子撞倒一大片。温曳当时就在附近的跳高场地，老师让她过去看看，能帮忙的就搭把手。

　　受伤严重点的已经被带走了，零星留下来几个伤员。她正准备扶最近的，几米远的一个男生喊温曳的名字，还冲她招招手。运动员还有半圈就要跑回这里，她没多想就走了过去。

　　“其实没多严重，他还能自己跳着走，应该只是轻微扭伤了。我送他到医务室，临走前被他拉住，他对我说了句谢谢学姐。”

　　何天怡觉得晕乎乎的，“就这样？你喜欢他什么？”

　　这次温曳倒是毫不犹豫：“长得好看。”

　　当时这个学弟盯着温曳的眼睛，笑着说谢谢学姐，温曳被他迷了眼，被他眉尾的黑痣乱了心。

　　“这么肤浅的理由？”

　　“那要什么理由才对？”

　　何天怡也不知道，她支支吾吾地说，“也许聪明、性格什么的，我就是没想到你喜欢上人的理由也和大家没差。”

　　“我本来就和大家没差，”温曳又补充道，“你说的挺有道理的，不过我确实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这么肤浅的理由。”

　　温曳已经走出视野范围，何天怡被旁边的同学叫回神。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什么喜欢谁？”同学福至心灵，“温曳有喜欢的人了？”

　　“好奇的话你可以自己问。”

　　同学讪讪地走了。

　　温曳脾气性格都不错，但她在班级时间太少，学神光环过于耀眼，大家对她有点不可言说的敬畏。不少人考试前还拜温曳呢，哪敢把八卦搬她面前。

　　扭了脚的男生已经不在医务室了，温曳帮医务室老师做了些杂活，讨了些她的零嘴果干，边走边吃。

　　“学姐，学姐！”

　　温曳转头，男生看见她停下来，露出兴奋的笑容，坡着脚都能走得这样快，模样还挺滑稽的。

　　温曳觉得挺好玩，耐心地等他走近。

　　“学姐终于找到你了，你同学说你上完课就走了，幸好我朋友在医务室看见你，我赶回来医务室老师说你刚走……我以为又要错过了。”

　　男生说完，很快赤红了脸，“我不是说我们错过，不是我有这个意思，我……”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温曳打断他的自我纠结。

　　“上午的事情谢谢学姐了。”

　　“你已经说过谢了。”

　　“不不是，单说谢太敷衍了......学姐，我可以请你周末去看电影吗？”

　　温曳想了想说，“你说过谢了，但你还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男生像是突然被点醒，“我是高二三班的张帆杨，可以请你周末去看电影吗？”

　　温曳走的时候张帆杨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其实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情，温曳以前不谈一是时间尚早，二是实在空。现在两者都满足，她还挺愿意和张帆杨接触的。

　　要是不这么呆，看起来聪明点就更好了，说什么话还要她来提示。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温曳点开看，°发的葡萄消息。

　　°：姐姐，可以请你周末看电影吗？

　　张帆杨怕是还没缓过来，现在又追着来问，温曳心情还不错，配合地回了一句可以。

　　补充：不看鬼片、不看爱情片，周六见。

　　把°的备注改成张帆杨，温曳提前回家了，她正在自学金融专业相关的课程，虽然懒散，但进度还算令人满意。

　　第二天张帆杨又托何天怡带来详细的时间和地点。温曳觉得他有点奇怪，明明有她的联系方式还要多此一举，实在是不够聪明。

　　周六电影院，张帆杨提前十分钟到售票处，温曳到的时候，他已经买好了电影票。那是一部校园爱情片，温曳看着电影票，面无表情地听他介绍选票经历。

　　“本来我想买帝国大战的，售票员知道我和……来之后推荐了这一部，男女主都是目前大热的……”

　　絮絮叨叨但确实认真选了，温曳考虑了一下，还是和他进去看了这部校园爱情《半熟葡萄》。

　　电影没有想象中烂，温曳表现得兴致缺缺，张帆杨看出来了，离场时向她道歉，然后拿出火锅店的预约单。

　　温曳意外地看他。她喜欢吃火锅知道的人不多，一中也只有何天怡和王玉清老师了解，原来张帆杨去找何天怡明着是为了带话，暗着是询问口味喜好。

　　挺有心的，今天的约会虽然开头过程有些不尽人意，但结束时温曳的心情不错，看张帆杨的时候也是眼里带笑。

　　“你今天花了多少钱，葡萄发给我平一下账吧。”

　　温曳从头至尾都没想全让张帆杨买单，如果是已经工作有稳定收入来源的人，付钱也就付了，但两个人目前都是学生，没必要让他因为一个周末接下来吃泡面。折兰的消费水平并不低。

　　而温曳，不谈家里，她奖学金、金奖奖金，各种奖金拿到手软，绝对一小富婆。不差这点钱。

　　“其实没多少，学姐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下次请我就可以了。”

　　张帆杨说完之后脸上闪过懊恼，温曳没注意，她打的车快到了。

　　“之前你喊我名字不是挺熟练的吗？”温曳拉开车门，突然回头看他，“不用这么拘束。”

　　张帆杨知道她说的是操场那次，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疼痛刺激的，脑袋一热温曳的名字已经喊出来了。

　　也幸好喊出来。

　　不然他根本没有和大名鼎鼎的折兰骄傲认识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