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和渣攻火葬场》薄荷绵绵冰

4、第 4 章

　　翌日，郁深昏昏沉沉睡到中午，最后是被母亲的微信消息叫醒的。
　　一睁眼，他便感觉头晕恶心，口中发苦，肚子里翻江倒海。

　　又发烧了。
　　发烧是郁深的老毛病了。

　　点开微信，看见老妈发消息反复叮嘱他，入冬了，出门多穿点衣服。

　　每到这个时候，他便开始怀疑自己今年不是25岁，而是15岁。

　　郁深向他老妈应了好，没有提到自己生病的事情。
　　再返回到微信主界面，一眼便看见了段阁的消息。

　　[DG：今天来么？]

　　啊……
　　对了，还要去拿表。

　　郁深登时感觉头更疼。

　　[憋不出稿：这两天工作有点忙，过几天我联系你。]
　　[憋不出稿：抱歉。]

　　段阁不知是不是正在玩手机，很快回他：[没事。]

　　郁深脑子一片浆糊，放下手机不再回复。

　　一病就是好几天，他不想去医院，只吃了退烧药，天天在被窝里闷汗。
　　到了第四天，虽然还是略微头疼，但好歹不犯恶心了。

　　烧已经退到三十七度出头，郁深终于能看得进去电子产品。

　　打开微博，评论里全在说他是鸽子精。

　　[说好了马上更新的！这都四天过去啦臭咕咕！]
　　[鱼苗苗你去哪里啦！这几天都没有更新！]

　　郁深连忙发了条微博道歉，解释这两天身体不适。
　　他是做自媒体的，视频以食物类测评为主，偶尔更新个vlog。又因肠胃一直算不上特别好，有时候吃得狠了，也会导致他发烧。

　　客厅里放着这几天点的外卖餐盒，规规矩矩摞着，全是粥水食物。

　　郁深换了便装，准备去扔垃圾，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铃声。

　　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本地的。
　　他脑子还不太清醒，下意识点了接听:“喂？”

　　“深深……我在你家楼下。”是秦宣的声音。

　　郁深握着手机的五指一僵，散不开的郁气再次在胸口凝结。

　　没有听见郁深的回复，秦宣又开口，小心翼翼地:“我买了你喜欢喝的豆浆，在城南，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才买到的。”

　　郁深看了眼手里的垃圾，叹一口气:“我下楼。”

　　几天没出门，视线碰上绿色植物时都觉得刺眼，这种刺激让他的头又开始作痛。

　　小区门口很宽敞，秦宣靠边停车，高瘦的身形显得有些颓唐。
　　看见郁深来了，秦宣立刻巴巴凑了上去，和三天前比起来，其实憔悴了很多。
　　他举起手里的袋子，窘迫又无措:“……豆浆。”

　　郁深看向秦宣手中的袋子，上面印刷着店名。
　　平心而论，这家的豆浆味道确实不错，也许他应该为秦宣记得这件事而感动。

　　可事实上，郁深并不喜欢喝豆浆，那次也只是因为秦宣说他想喝。

　　郁深抬眸缓缓开口，声音干哑，连日的病情让他看起来憔悴非常。
　　“秦宣，我们谈谈吧。”

　　-
　　今天是工作日，已过午饭时间，餐厅里人很少。客人稀稀拉拉地离开，餐桌上唯余残羹冷炙，清冷又落寞。

　　秦宣跟在郁深身后，嘴上一直在絮叨，郁深听了几句，发现无非是解释所谓的“误会”，便也不想听了。

　　店员拿来菜单，郁深丢了一份在秦宣面前，堵住对方的话:“点单。”

　　秦宣很哀怨地看着他，好像他真的没错，是被郁深冤枉了似的。
　　他辛辛苦苦买了豆浆来讨好郁深，但是郁深并没有领情，看上去也不打算喝，这让他很烦闷。

　　“我吃不下饭，你和我说分手后，我就一直吃不下饭。”秦宣翻了两页菜单，“来份黑椒意面吧。”

　　郁深:“……”
　　他是真的没有胃口。本就身体不舒服，看着菜单上的图片更觉得反胃，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他才顿住动作。
　　这家餐厅竟然提供茶饮。

　　他不禁想起段阁泡的茶，清甜可口，润喉润肺，喝下去很舒服。
　　“来杯普洱青茶吧。”郁深说。

　　秦宣没有对郁深喝茶感到意外，只是问了一句:“你不吃吗？”

　　“吃过了。”郁深淡淡道。

　　“好的好的。”秦宣沉默片刻，试探地再度解释，“深深，我和苏颜真的没有什么。我——”

　　“秦宣。”郁深开口打断他，瞥了一眼秦宣手边的豆浆，“你还记得当时我去买豆浆的情景吗？”

　　“情景？”秦宣茫然地回忆，“那天晚上，你跑出去买了一杯豆浆回来，然后和我说你喜欢这家豆浆……”

　　郁深指尖缓缓划过磨砂的菜单：“那天你胃痛。”

　　秦宣不知想起什么，忽地僵住。

　　郁深继续说:
　　“你说你想喝城南那家的豆浆，我哄你说，等你好了就去——结果你生气了，我只能打车去城南给你买。怕豆浆凉了，我一路捂在怀里，匆忙跑回你家，但你已经喝上别家的豆浆了。”
　　“有人给你点了外卖，你却没有告诉我。”

　　郁深盯着秦宣的脸，冰冷又讥讽:“你看见我提着豆浆时是什么想法？是觉得我很可笑？还是正因几个情人同时关心你而愉悦非常？”

　　秦宣想开口，郁深截断他的话音。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说是我自己想喝吗？因为我也有我自己的尊严，秦宣，我不是小丑。”

　　“你还记得郁喵吗？两年前我养的那只猫。”
　　“有次你来我家找我，顺便看看郁喵。不成想下午我出去签了个合同，回来时却发现你已不在家里，有人约你打游戏，你就兴冲冲地去了网吧。于是你忘记关上为了抽烟而打开的窗户，于是我的猫丢了。”
　　“我那时很难过，也不愿与你交谈，你竟然反过来责怪我，怪我因为一只‘畜生’而对你生气。”

　　郁深很平静地叙述完，很平静地总结:“那时我就知道，我们的性格真的不合适。”

　　秦宣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却只有沉默。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觉得自己错了，大概率而言，他只是觉得难堪又不忿。
　　换做平时，他大概早已开口骂人了。

　　但最终他深深看了郁深一眼，硬生生忍下火气，忍气吞声地拿起准备好的手机。
　　“我可以改……你说的那些，我以后都会注意。其实你最介意的还是苏颜对不对？如果没有她，我们还可以继续对不对？深深，我已经把她删掉了！”

　　他把自己的手机推过去，一脸诚恳：“你可以检查，密码没有换，以后你随时都可以检查。”

　　手机屏幕明亮，正停留在微信页面，郁深抬眼看到自己的聊天框还被置顶着，只不过秦宣发送的消息前停着红色感叹号。
　　他的心又开始沉闷钝痛，却非正在挫骨的痛，而是伤筋动骨后略显难捱的恢复期。

　　郁深捏了捏胀痛的眉心，不愿多言，伸手对着手机一推：“不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推回手机时，他的手指无意在屏幕上做了个从底部上划的手势动作，于是手机进入切换软件的页面。
　　几个软件的缩略画面一览无余。

　　位于微信之后的应用页面，是相册。

　　而那个相册里，尽是肉/体铺满镜头的视频。
　　他甚至在其中一个视频封面里清晰看见了苏颜愉悦难耐的表情。

　　那样原始的场面只在他眼里停留了不过几秒，便被意识到问题的秦宣夺回了手机。

　　手机被拿走，郁深的视线里便只剩冷白的瓷石桌面，可停留在他大脑里的，却还是那一段段视频预览图。
　　那些隐私部位，有苏颜的，有秦宣的，有男女交错的，直白到令人茫然。

　　秦宣好像起身越桌攥住了他的手。
　　秦宣好像在对他焦急地解释什么。
　　秦宣好像在摇晃他的身体。

　　郁深脑子里嗡嗡的，过了好久才将视线移到秦宣脸上。

　　于是，秦宣眼睁睁看着郁深的表情从迷茫，到惊恐，最后定格在入骨的厌恶上。

　　服务员送餐上来，大概是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尴尬，并未多说便匆匆离开。

　　郁深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此刻胸中有千言万语从四面八方奔来，却只能化作一言难尽。
　　他该说什么？

　　原来你有这种癖好？
　　微信都删了，这些视频为什么不删？
　　这是私密相册？
　　为什么它在应用列表里会紧跟在微信之后……你来见我前正在看？

　　郁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实在深觉作呕。
　　加之秦宣所点的意面的味道很冲，郁深本能捂住嘴，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好半晌，他才沙哑地问：“你怎么能是这种人？”
　　秦宣懊恼的神色无所遁形。
　　郁深开口，以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出极尽刻薄的话：“秦宣，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秦宣诡异地沉默了。
　　大概是郁深的话终于彻底激怒了他，几息后，秦宣那边传来叉子砸在瓷盘上的声音，他终于还是憋不住心气，恼羞成怒:“对，我该死，我这种人不配活着，都是我不好，就你郁深他妈最清高最无辜！”
　　后半句的声音响亮到方圆几桌都能清楚听见。

　　还好附近没人。
　　郁深更是火从心起，头脑发晕，情绪从讥诮到愤怒:“我承认，我也有错。我错就错在早他妈看透了你是什么人，竟然还天真地以为一切都可以磨合！”
　　到底是谁发明的感情磨合理论，让他以为感情可以磨合，但其实一切都看结果。

　　成功的磨合才叫磨合，失败便成为拖着，童话里的故事太美好，原来在现实中，难的不只是负责，还有去判断什么才是真正的“责任”。

　　秦宣总问他，什么时候才愿意身体也接受他。
　　郁深当时的回答是，等我们有一对戒指。
　　同性婚姻法已经在前几年颁布，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很明显——等到他们订婚之后。

　　那时他本想自己订求婚对戒，不料秦宣坚持要由他来送。郁深期待地等着，等了一年，等到了秦宣和别的女人上床。

　　郁深对于感情最深最美好的幻想便这样终结。

　　他知道自己才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他自私，为了他一生一人的理想爱情，自私地忽略所有的不适维系着这份感情。

　　现在，他也为这份自私付出了代价。

　　秦宣在他的对面，一会儿斥责着，一会儿又忍耐着道歉，嘴唇一直在翕动，声音却传不进郁深的耳朵里。

　　这场终于走到终点的病态感情似乎重新加重了他的病情，郁深感觉眼前发白，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坐下去。

　　“就这样吧。”郁深扶着桌沿起身，嘴唇比早先更白。

　　秦宣跟在他身后，伸手拉了一下，被郁深虚弱地甩开，轻轻的，没什么威慑力。

　　分明是秋末初冬时分，郁深的体温却热得惊人。
　　推开店门，风隆隆吹过耳畔，郁深踉跄地扶了一下墙壁，感觉眼前阵阵泛白。
　　耳边不断传来秦宣的声音，似乎是在关心他。

　　“我不用你帮忙。”郁深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步伐不稳。

　　秦宣还在他身边，甚至伸手，不知是想拉还是想扶，但结果是郁深因这一下，直接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倒。

　　秦宣大惊，正要伸手去接，面前却忽然罩下一片阴影。
　　紧接着，一条精瘦有力的手臂先他一步接住了郁深，将人揽在怀里。

　　郁深在迷迷糊糊之中，嗅到了一缕茶香。
　　额头被覆上一抹冰凉，沉润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