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围猎计划》没钱好难

42、公主

　　塞缪·昆洛廷斯在来到王都之后的三天做了不少事。

　　首先，他觐见了门德三世——凯尔伦王国的皇帝陛下，在位已有四十二年，如今六十三岁的他此生堪称坎坷，他固然是一位雄主，在年轻时做出诸多英明之举将王国的疆域一再外拓，然而到了他的晚年，却是先后遭受了第一子病逝、第二子篡位的打击，时至今日，他的膝下不过一名公主、两名皇子，俱都十分年幼，人们殷切地盼望着陛下能够身体康健，直到新的继承人长成。

　　值得庆幸的是，皇帝陛下看起来似乎并未在此次风波中受到过多影响，在与塞缪会面之时，他在关心了雅妮菈之后，主动提起了关于二皇子的事。

　　“关于此事，我感到非常抱歉。”皇帝陛下缓慢地说道，“想必萨克罗伊卿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

　　“是的，陛下。”塞缪恭谨地说道，“祖父说‘萨克罗伊对王国的忠诚绝不会被轻易动摇’。”

　　皇帝陛下笑了一下，“别这么严肃。”他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我当然相信……只是我辜负了萨克罗伊卿对我的信任。他把他最疼爱的孩子放心地送到维多利亚，我却差点让他失去了她，做出这一切的却是我的儿子，”他停顿了一下，眼里流露出些伤感的神色，他低声道，“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是不是？”

　　塞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皇帝陛下也只是疲惫地笑了笑，接着摇了摇头。

　　“我已经老了。”他说道，“时间是多么无情的存在啊，我还记得曾经和萨克罗伊卿一起策马驰骋的日子，现在我们分隔两地，见不到彼此，骑马也变成了一项对我来说太过剧烈的运动……真希望在我闭上眼睛之前，能看到下一任国王成长起来。”

　　“一定会的，陛下。”塞缪说道。

　　皇帝陛下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是个好孩子。”皇帝陛下说，“要是你有空的话，去见见亨特和查尔斯。或许你们能延续我和萨克罗伊卿的友情。”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旁边的书记员微微偏头示意，书记员赶忙递上了一叠文件。

　　“这是所有参加谋逆者的清单以及证据。”书记员小声说道。

　　塞缪郑重地接过了它，“我会把它带给祖父的。”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这场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塞缪带着那一叠文件走出了皇帝陛下的会客厅，他迟疑了一下，就这么站着开始了阅读。那上面……没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和之前信使匆匆送来的急件上的名单出入不大，只是多了更具体的证据，以及最后对这些谋逆之人的判决。

　　……被查实谋逆之举的塞林伯爵、卡尔仑特子爵、罗西塞男爵等十七名贵族的家族所有资产充归国库，直系人员均被处死，其他人则被驱逐出凯尔伦王国，子孙后代永不能在凯尔伦王国获得爵位；召唤魔鬼的法师安德烈·阿尼瑟塔被判处死刑；二皇子安德斯·门德被贬为平民，处以断筋之刑并永世监丨禁。

　　塞缪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份文件，他无意识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可这不能改变任何事……除开这些能够在文件上留下姓名的人，因此而死的人已经难以计数，可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他的目光落在“安德烈·阿尼瑟塔”的名字上，发出一声冷笑……

　　“你好？”有人问道，“请问你是塞缪阁下吗？”

　　塞缪猛地抬头，正好撞上——不，他没看到那个说话的人，这是从哪传来的声音？！正当他警惕地再次张望时，只听那声音带着点尴尬地说道：“嗨，阁下，我在这儿。”

　　塞缪循声看去，这下子他终于发现了，那是一个个子不太高——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

　　那女孩身后跟着数名仆从，她穿着华贵，拥有铂金色的长发与新叶般颜色的眼睛，她的身份已然昭然若揭——

　　门德三世陛下的第三女，唯一的公主西格莉德·门德。

　　“我是西格莉德。”年仅十岁，比雅妮菈大不了多少的公主主动说道，她的神色中带着点局促，看上去更像个与她年纪相符的普通小女孩了，“我听他们说你进宫了，所以我想过来看看……雅妮菈还好吗？”

　　“我很抱歉……”幼小的公主低落地说道，“安德斯哥哥做了错事，对吗？他为什么会想要召唤魔鬼啊……”

　　“殿下。”有侍女上前，低声道，“那罪人已经被贬为平民了，他不再是……”

　　公主抬头看她，那双碧绿的眼瞳中一片清澈，她开口，是个孩子不在乎大人们的烦恼、永远一派天真的发言。

　　“可他仍然是我的哥哥。”她说，一副“我知道这事儿，但我不管”的模样。

　　她显然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她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不只是含糊地知道谁和谁犯了错，也不知道这事儿是皇帝陛下就没让人瞒着她还是她主动问出来的——从她和侍女的相处来看大概率是后者；可她又显然有着自己的坚持，要是她再大一点儿，她这番表现得个“愚蠢”的评价轻而易举，但这会儿她看上去也就是个执拗的小女孩罢了。

　　当然，普通的小女孩执拗起来也没什么用，父母会让她知道她最好还是快点改变想法——可谁让她是皇帝陛下唯一的公主，并且一向受到宠爱，经常溜出宫玩耍却不会受到任何责骂。所以理所当然的，侍女在劝诫无效之后，也就只能沉默下来，只用眼神带着点祈盼地看着塞缪。

　　塞缪并没有在意公主说的话。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已经无心在此多做流连，他只是回答了公主的第一个问题。

　　“雅妮菈已经好多了，我想她很快就会康复。”塞缪说道，“多谢您的关心。”

　　“我也期望能够再次见到她。”公主连忙说道，“对了，这是我给她准备的礼物，请你帮忙带给她。”

　　她身后的仆从递上了那份礼物，一个花盆，里面生长着一株姿态纤细优雅、花瓣犹如玉石一般润泽优美的兰花，看得出受到了精心的照料。公主为这兰花的来历做着解说。

　　“这是我和雅妮菈一起种下的兰花，这两天正好开花了。我想如果她能看到它，或许会高兴一点。”公主说道，“另外请告诉雅妮菈，我很抱歉没能去看她，但我会努力想想办法的。”

　　一直只是默默地在旁边听着的侍女听到公主这公然的逃家宣言终于忍不住了，她说：“殿下，这都是为了您的安全，或许还有余孽……”

　　公主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只是朝着塞缪露出了一个格外可爱的笑容。

　　“一个月之后就是我的生日了，父皇答应我会有一个超大的生日宴会。”公主无忧无虑地说道，“我会给雅妮菈发邀请函的，要是能在宴会上见到她就好了。”

　　塞缪的仆从接过了那盆兰花，塞缪说道：“我会转告雅妮菈的，殿下。”

　　公主点了点头，“谢谢你，塞缪阁下。”她动作标准地朝他做了个告别礼，塞缪同样行礼，在目送了公主先行离开之后，他转身离去。

　　他脚步匆匆，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年幼的公主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的倒是一些杂事。

　　塞缪回到家中，将公主的兰花与寄语转交给了雅妮菈，小姑娘短暂地露出了个笑脸，没过多久就又要求让她一个人呆着。

　　“有联系到合适的主教吗？”塞缪问。

　　“噢，是的。”管家说道，“西四区的主教康斯坦特近日有空，已经和他确定好了时间，他将于明日下午前来府邸。”

　　塞缪点了点头，准备听管家汇报下一个事项，然而管家接下来的话仍然与这名主教有关。

　　“说来也是一个巧合。”管家说道，“本来我是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人去给伊斯雷尔·利奥波德送拜访函，结果意外发现他住在西四区教堂。在被利奥波德侯爵收做养子之前，他不过是一名孤儿，是康斯坦特主教收养他长大，他真正的抚养人应该是康斯坦特主教。”

　　塞缪停下了正翻阅文件的动作，他感到有点意外。

　　对于普通平民来说，收养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心之举，但对于贵族来说，收养绝不只是犹如养活一只小猫小狗一般的随意之举。成为一名贵族的养子，平民将能够一步登天，成为另一个阶级、获得高贵的身份，而收养了他的贵族也同样能够得到回报——他的家族将从此迎来一名经受了严格的品行考核、其继承权受到繁琐而正规的手续的保护，将发誓对家族忠诚的新成员。

　　在最开始，会收养养子的大多是一些小贵族，仅有一个女儿或者没有任何孩子的他们需要有人继承他们的姓氏，后来这项行为则逐渐模糊成了一项政治投机，最典型的案例是皇帝收养一名四十五岁的将才作为养子；不过在如今，收养行为逐渐回归了它最初的作用——人丁单薄的贵族需要新鲜血液来壮大他们的家庭，后代无能且平庸的贵族则需要优秀的平民来换掉那些废物，甚至也有私生子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回归家族。

　　无论当初利奥波德侯爵是出于何种目的与眼光将伊斯雷尔·利奥波德收为养子，在完成公证之后，伊斯雷尔都该得到利奥波德家族资源的倾斜与培养，以及一部分继承权和其他的一些权利……总之，他不该呆在西四区的教堂，为了让养子对家族有归属感，养子们都会切断和以前生活的联系，被接回家族中抚养，这也有利于他们接触贵族们的圈子、培养应有的眼界。

　　利奥波德侯爵没有把他带回家族……这种毫不重视的态度与其说是养子，不如说是在培养家臣——就是那种贵族们随便选了几个孩子，不太用心地给点好处之类的。

　　可如果是家臣，又何必收养他为养子？侯爵难道闲得没事干，给自己的儿子找麻烦吗？

　　这个疑问似乎在管家接下来的汇报中得到了解答。